這也許是你第一次聽說的非洲駭聞,卻是貝南人最溫暖的親情延續
在中國文化里,「死」是一個不能輕易被提起的話題。
年輕人不講究,有時隨口說句「累死了」,家裡的老人就趕緊跑過來「呸呸呸」;過年時,失手打碎一隻碗,得緊跟一句「碎碎平安」,才算躲過晦氣。
我們害怕死亡,逃避死亡,因為死,就意味著天人永隔。
但在某些國家的文化里,「死」並不是這麼諱莫如深的話題,與其說他們勇敢,不如說,他們只是找到了另一種與死亡相處的方式。
最熟悉的大概要數墨西哥亡靈節。今年因為一部大熱的皮克斯動畫片《尋夢環遊記》,忽然所有街頭巷尾的人都知道了這個節日,知道了把死亡當玩具的墨西哥人。
今天我們不說墨西哥,說一個大多數人幾乎從沒關注過的角落——非洲的貝南。這裡有全世界最高的雙胞胎出生率,卻也有高得令人心痛的雙胞胎死亡率。就像中了魔咒一般,這裡的雙胞胎,大多總難逃夭折的命運。醫生診斷,腦型瘧疾是導致夭折的元兇,然而不論從藥物還是治療資金上,當地人對此都暫時毫無還手之力。
然而,一項奇特的豐族文化,卻在面對悲劇命運的無奈中誕生了。
每當一對雙胞胎,或是雙胞胎的其中之一死去後,家人就會立刻邀請木刻師傅,雕出一對或一尊小小的木偶,這就是霍霍維(hohovi)。
當地人會帶著霍霍維一起用餐、入睡、看電視、出遊;會給霍霍維製作和家裡人花色紋理一致的新衣服......
一對雙胞胎死去,一對霍霍維誕生,家裡的成員卻從未減少,從無例外。
「He was......?」
「No, he is.」
第一次知道霍霍維,是從法國人文攝影師Eric Lafforgue那裡聽來的。而Eric第一次知道霍霍維,是當他走進貝南豐族(Fon)居民們的房子里,發現每戶人家裡都擺著好幾尊長相差不多的木刻小人偶。
初見小人偶,Eric 感到異常親切,因為想起大洋彼岸自己的家裡也有這麼一對,是多年前買回來的藝術品。他激動地跟居民「套近乎」:「我家裡也有這麼一對兒雕塑!一模一樣。」
對方聽後眼神發亮,立刻興奮地反問道:「哦,你也有一對雙胞胎孩子嗎?」 這話給 Eric 問懵了,他忙解釋那對雕塑是自己買來的,這次又輪到對方懵了:「怎麼,你的孩子是買來的?」
隨著 Eric、居民、嚮導三方向彼此抽絲剝繭地解釋,Eric 開始試著理解和想像,霍霍維之於貝南的豐族人,不是一對用來把玩的木刻人偶,也不是對死去孩子的紀念之物,而就是活生生的孩子。至於豐族的居民,他們仍舊無法理解、也不能接受怎麼會有人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遠在歐洲的拍賣行或商店裡,進行售賣。
雖然家中的孩子都正處在喜歡玩具的年紀,但他們從不會把霍霍維看作玩具,而是看作家中一員,互相尊敬,彼此分享
霍霍維的父母們也並不忌諱談起自己的「孩子」,只是第一次,當 Eric 開口說道:「He was......」時,對方馬上打斷他,以溫和而不容置疑的口吻糾正道:「No, he is.」
一次做客,臨近吃飯時間,Eric 見對方拿出許多瓶瓶罐罐的可樂、芬達,像是要招待什麼人,然而等了等,卻並不見有人要上門的跡象。最後,還是主人微笑著說:「是我的霍霍維的朋友們,一會兒會過來的。」
如果說「不會死」的雙胞胎和靈魂附體的木刻人偶,Eric 都已經能漸漸接受的話,那麼他最難以說服自己,或者說恍惚間令他感到邁入了一個錯亂時空的現象,是每天來往於他身邊的、虔誠地相信著這一切的豐族人民。
「如果這一切發生在遙遠的古老部落里,我不會這麼驚訝,但這些父母生活在現代社會,他們有汽車、有電視,而且就連擁有很高社會地位的政府官員,家裡也常見霍霍維。所以,從社會高層到普通民眾,每個人都是發自內心地相信這項傳統。」
帶著滿腹狐疑,Eric 繼續每天不動聲色地拍攝、記錄著豐族人的日常生活,神秘的霍霍維也成了他鏡頭裡的常客。
和這些小東西相處的時間越長,Eric 發現,自己對它們的情感就越複雜,而霍霍維在他心中的角色,也逐漸從一個獵奇驚悚的異域傳奇,轉變成了傷感而溫暖的情感寄託。
「我們永遠不會丟下她」
儘管豐族居民反覆對 Eric 強調,霍霍維不是玩具,是雙胞胎靈魂與生命的真實化身,但若不是親眼所見霍霍維與家人共同生活的點滴,Eric 恐怕無法真正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在拍攝過程中,Eric 結識了一位名叫侯尼尤加(Hounyoga)的母親。照片中,侯尼尤加身穿藍色深淺條紋的抹胸連衣裙,像包裹著一抹溫柔的海浪。而在海平面上,也就是侯尼尤加的胸前,一左一右露出了兩隻霍霍維的小腦袋——這是她的一對兒女:Zinsou 和 Zinhoue。
在豐族,母親習慣於把霍霍維攜帶在胸前,而父親則小心地別在腰間。這是因為非洲女性通常把孩子背在身後,但因為霍霍維尺寸小,於是轉移到了胸前;而男性一般在開車時把孩子抱在腿上,位置等同於霍霍維所在的父親腰間。
看到照片中的一對霍霍維穿著一樣圖案的衣服,我的思緒飄到了遙遠的小時候,那時班裡的雙胞胎同學也總像這樣,穿一樣的衣服,背一樣的書包,就是要簡單明了地昭告全天下:我們是一家人。
這個全世界通用的彰顯親密的方法,對豐族人和霍霍維來說也不例外。「一家人」的概念對於豐族人來說無比重要,如果雙胞胎中的一個去世,那麼每當家裡為在世的雙胞胎做衣服時,一定也會為霍霍維做一件一模一樣的迷你版。
Paterna 和 Parterne 是一對雙胞胎兄妹,妹妹 Paterna 不幸夭折,當 Eric 走進 Paterne 家中時,一家人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茶几上的一把小椅子里端坐著霍霍維 Paterna。
Paterna 和 Paterne 的父母,有著和全天下雙胞胎的父母一樣的煩惱:生怕偏袒了兄妹其中一方,會惹另一方不高興。
於是,他們力求在每一件小事上公平對待兄妹二人,父親甚至為霍霍維 Paterna 訂製了一張迷你的小木床,鋪上柔軟美麗的床單,據說和哥哥 Paterne 睡的那張一模一樣。
等哥哥 Paterne 再長大一點,到了可以上學的年紀,他會帶著妹妹 Paterna 一起去學校。
在這個家裡,有其他人的地方,就有 Paterna。「我們去餐廳吃飯,會帶 Paterna 一起;我們去電影院看電影,會帶 Paterna 一起...... 我們永遠不會丟下她。」哥哥 Paterne 說道。
愛護一對霍霍維,並不比照料一雙活蹦亂跳的孩子更容易。侯尼尤加有 9 個孩子,其中一對雙胞胎在 2 歲時雙雙夭折,此後,她的胸前便多了一對霍霍維。
一早,Eric 來到侯尼尤加家裡,邊和她聊天邊進行拍攝任務。說話間隙,侯尼尤加小心而熟稔地取出兩隻小小的鐵椅子,擺在一旁的桌上,隨後捧來她的霍霍維,讓他們端坐在小椅子上。這樣當她和 Eric 聊天時,霍霍維就在身旁,彷彿在偷聽他們談了些什麼一樣。
中午一點,到了午飯時間,霍霍維也要用餐了。給霍霍維吃的食物是特定的,必須是浸泡著橄欖油的豆子,每天一餐,這是古老的伏都教定下的規矩。
不過吃過午餐,侯尼尤加也會再給霍霍維們一點「餐後甜點」:這時霍霍維被轉椅到了石頭做的神龕上,先淋上泡過豆子的橄欖油,再倒上些橙汁。
隨後,侯尼尤加會咬開一粒柯拉果,灑上少許味道濃烈的胡椒,之後呈給神龕上的霍霍維。祈禱了一會兒後,侯尼尤加神色滿意地對 Eric 說,霍霍維接受了這些食物,而且很喜歡。
整個過程就像一場小型的祭祀儀式,Eric 一時分不清,侯尼尤加到底是在照料自己的孩子,還是在供奉一尊保佑全家的神。
後來當地的嚮導告訴他,對於豐族人來說,雙胞胎是象徵著永恆與祝福的神,而霍霍維作為死去雙胞胎的生命延伸,依舊被認為保留了神性。如果你好好對待一對霍霍維,他會為你帶來福祉,但反之,亦然。
這無疑是一種摻雜了愛與恐懼的微妙情感,但並不妨礙豐族人對此深信不疑。如果幸運一旦出現在他們的生命里,他們會說,這一定是我的雙胞胎或霍霍維的功勞。
Ablossi是一對雙胞胎和一對三胞胎的媽媽,但不幸的是,他們都夭折了。然而 5 個孩子都在世時,她過得也並不幸福,因為5張要吃飯的嘴讓她被貧窮壓垮到絕望。一天,她無助地對孩子們說道:「我該用什麼來餵飽你們呀!」 然而就在她說完這句話的那一刻,突然有人敲了敲門,二話不說送了她一袋子玉米。從此,這個故事成了Ablossi生命中雙胞胎顯靈的重要依據。
侯尼尤加也曾認真地告訴 Eric:「如果我們不好好照顧霍霍維,他們就會生氣,要是某一天清晨起床,發現他們獨自離開了家,那我們也就離厄運降臨不遠了。相反,要是我們對霍霍維好,當有人想傷害我們一家人時,我就去告訴霍霍維,他們會保佑我的。」
湖水是霍霍維的天然浴場,在侯尼尤加的家裡,大約每周一次,他們會為霍霍維進行沐浴。先用濕潤的植物海綿輕輕擦拭霍霍維的身體,洗乾淨後塗上滑石粉,待水分慢慢蒸發,再為他們換上乾淨的衣服,最後噴上香水。
沐浴完畢後,侯尼尤加做了個頗有深意的動作:大力地揮起胳膊,把用過的海綿遠遠拋向湖水的深處。
每為霍霍維沐浴一次,用過的海綿就會被這樣丟掉,因為海綿被視為沾染了霍霍維沐浴前的不潔之氣,有多遠就要丟多遠。而這樣定期進行的沐浴,與其說是為了清洗霍霍維本身,不如說實則是為了祛除霍霍維吸納的邪氣污物。
沐浴穿衣後香噴噴的霍霍維,重新被侯尼尤加小心溫柔地別在胸前的衣裙里,和小時候媽媽為我們洗完澡,把滑溜溜的我們裹在小被子里抱出浴室的情形如出一轍。
到了晚上,侯尼尤加會帶霍霍維來到鋪好被褥的小床上,脫去他們顏色艷麗的衣服,以面朝下背朝上的姿勢,放置在被單內。侯尼尤加悄聲對 Eri c說:「我等他們睡著,再幫他們翻過來躺著。」
幾分鐘後,侯尼尤加輕輕將霍霍維翻轉過來,退出房間,關上了燈。
「看,我們的孩子上雜誌了!」
從貝南回到法國,Eric 仍一直惦記著霍霍維。再次邁進家裡,看到那個多年前不知原委只當做藝術品買來的霍霍維,依然坐在家中的老地方,Eric忽然感到一道命運的閃電擊中了他:
「這麼久以來,我知道他歷史悠久、價值連城,但從沒想過弄清他背後的故事。直到現在,因緣際會,這種古老的傳統竟然和我眼前實實在在的人聯結到了一起,這種感覺太奇妙了。」
Eric 懷著很大興趣,把拍攝的霍霍維的故事推薦給雜誌,然而每位看到照片的編輯都皺起了眉頭。他們並非不喜歡,只是謹慎地說:「天哪,這也太驚悚了吧,我擔心會影響銷量。」
經過 Eric 的講述,編輯至多能理解到「這是一種古老信仰」的層面。但對 Eric 來說,每當他回想起侯尼尤加用充滿愛意的柔軟雙手,為霍霍維一遍又一遍擦拭身體,再小心翼翼地放他們在床上時,他感到這不止是一種單純的信仰,而是一種飽含深情的愛意。
我們總說,世界在今天變成了平的,任何奇聞異事在互聯網的曝光下都無處躲藏,然而對待陌生的事物,我們的理解卻仍然是尖銳而主觀的,因為要想站在一個異域的文化立場上去理解一件事、一種感情,總是沒那麼容易。
「在法國,我們想念去世的親人時,會去墓碑前跟他說說話,放上一束鮮花,我們可能一年才去一次,但對豐族人來說,他們卻能每時每刻都和霍霍維在一起。我認為這是一個很美的傳統。」
後來,有雜誌同意刊登了幾幅霍霍維的照片。Eric把雜誌刊登的照片發給霍霍維的父母,他們驕傲地說:「看,我們的孩子上雜誌了!」
「如果能讓更多人像我這樣,親眼見到霍霍維,親耳聽到霍霍維的父母講他們的故事,這種情感應該會更容易被大家理解吧。」 懷著這樣的期待,Eric 計劃未來再次前往貝南,拍攝一部專屬於霍霍維的紀錄片。
文:窮游er 鳥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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