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一幅名畫,在被賣掉前上吊自殺了(上) | 科幻小說

編者按:故事發生在一個光怪陸離、美不勝收的虛幻世界。這個世界瘋狂又浪漫,充斥著各種反邏輯的設計,你以為你看到了愛麗絲的仙境,可也許它是另一個黑客帝國。

作者說:「孔子有他的理想國,蘇格拉底也有他的理想國,每個人都有他的理想國,於是我也有。」——故事中這個虛幻世界就是作者的理想國。當短暫的虛幻和永恆的真實相遇,哪一邊才有生存的意義?你會如何選擇?

這是一篇暗黑童話風格的科幻小說,它荒誕、詼諧、可愛,令人同時感到美好和憂傷。

*本篇小說約30000字,分為上下兩篇。

【 生 存 的 權 利 (上)】

作者 | 夢想之魚

被召喚者多,被選中者少。

——聖馬太

我生活在一個奇異世界裡,對此我感到新奇並為之驚嘆,但有時也會鬱鬱寡歡。然而絕大多數人卻見怪不怪,他們要麼習以為常,要麼視而不見。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一直試圖了解其中的原因。直到有一天,我被陷害與一樁謀殺案有關,並因此失去了「生命」。我在另一個世界中醒來,發現自己並未死去。當我知道真相,原來一切都是那麼合情合理。

天已經黑下來了,家裡的餐廳燈火通明,鐘敲了八下……

我的父親是一幅名畫

「去把爸爸掛起來吧。」母親說。

「可我還沒吃飽呢。」父親咕噥著。他的嘴裡塞滿食物,表情像個沒得到禮物的孩子,差點兒都哭出聲來。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生活在一個畫框里呢,所以他看上去像幅油畫,而且只是個可憐的半身像。那畫框是金色的,厚重又精美,邊框上滿是玫瑰浮雕,尺寸大概和《蒙娜麗莎》一樣大。

他老是坐在畫里的一把椅子上,穿著皺巴巴的燕尾服,愁容滿面,鬍子拉渣,看上去萎靡不振,就跟個遺像似的。好消息是,他看上去和契科夫別無二致。可他以前不這樣,他曾是個大胖子,胖到你會以為他掉進河裡都能漂起來。至於他為什麼模樣像契科夫,我會跟你解釋的。

畫上可不止就一把椅子以及父親,後面還有背景。這大概是個挺小的卧室,朦朦朧朧地可以看到後面有個衣櫃,還有一扇門以及一張小床的部分,看上去就像個瘋人院里的單間。所以母親給這幅畫取名《瘋人院》,而不是《契科夫》。

父親並不總那麼老實,他有時會站在那把椅子上做體操,那樣我們就只能看到他的兩條腿啦,還有他那雙像穿了一百年的破皮鞋;有時他還會跟我們玩捉迷藏,躲在椅子後面,這樣我們就看不到他了;有時他則躺在那張小床上睡大覺。我的妹妹常常問他,「你幹嘛不打開那扇門走出去。」他的回答是,「《瘋人院》里的東西都動不了。」

母親接著說,「餓著你?我們都看著你吃了快一個小時了,這還不包括你剛才和我們一起吃的時間。馬文,去把爸爸掛起來吧。」

我知道母親不是跟我說的。自從父親變成了一幅畫,我就好像從她眼前消失了。她是跟我妹妹說的。我們倆都叫馬文。

「爸爸,你該聽媽媽的,我們早吃完啦。」妹妹一邊說一邊像下梯子那樣從餐椅上下來了,餐椅對她來說太高了,也許是因為她太胖了。她像個營養過剩的小天使,只有五歲大,比我小整整十二歲。她赤著腳,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睡袍,我從未見過她穿其他衣服,好像她隨時準備睡覺一樣。不過說真的,她很可愛,簡直像朵會說話的雲那麼可愛。

她快步繞到餐桌一側。餐桌大得像個斯諾克球桌,桌面鋪著大理石,四條桌腿也都鑲了金。接著又像爬梯子那樣上了另一把餐椅,將《瘋人院》拿起來。它原先是立在餐桌上的。它可以像相框那麼立著。每次吃飯它都那麼立著。

「爸爸很輕。」妹妹說。

「他只是一幅可憐的畫。」母親說。

「可憐的畫?我可是一幅名畫。沒有我,你們能住進寶石大街上最漂亮的房子里?這條街上有著全世界最熱鬧的集市,簡直光彩奪目,就像撒滿了寶石。真是的,馬文,把我放下!我還沒吃飽呢。」父親說。

「晚餐結束啦。」妹妹雙手拿著畫,先是小心地坐在椅子上,接著屁股蹭到椅子邊緣,縱身一躍,跳在了地板上。

「小心點兒。哦,等等,」母親拿起一塊餐巾,擦拭父親的嘴角,「瞧瞧你,把畫兒都弄髒了。好了,去吧,我的小天使。」她將父親的嘴角擦乾淨。父親知道沒什麼希望了,所以縮回到畫里。你還不知道吧,他可以把胳膊從畫里伸出來,但只有小臂,不能更長了,這樣他就能吃飯了。他的嘴巴可伸不出來,所以吃東西時,難免會有一些碎屑油污沾到畫作上。不過別擔心,畫兒是畫在一張結實的油布上的,也就是說,父親是不會被擦掉的。

「我恨你,哈麗露。」父親說。

「你該休息啦,啊哈。」母親說。

你聽到了吧。我的母親叫哈麗露,父親叫啊哈,真是兩個奇怪的名字。但我對這類奇怪的事兒早就司空見慣啦。我們生活在一個奇異世界裡,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妹妹興高采烈地抱著《瘋人院》來到客廳,像是在玩兒一個遊戲。

客廳和餐廳是連在一起的,只不過進入餐廳需要踏上一個大約二十公分高的台階,那是二者的分界線。

客廳十分豪華,大得可以舉辦舞會,牆上掛滿名畫,天花板上是巨型水晶枝形吊燈,地面鋪著紅木地板,每一件傢具腿上都鑲了金。機器人烏瑪正拿著個撣子拂拭一尊雕像,那撣子是用天堂鳥的羽毛做的。烏瑪是我們家的女傭,長著兩隻兔子般的機器耳朵,你只要看看她的耳朵就知道她剛才是否偷聽了我們的對話,這簡直跟馬一樣。妹妹進來的時候,她的一隻耳朵一直都沖著餐廳呢。她愉快地跟妹妹打招呼,「今天的鞍帶石斑魚好吃嗎?它有一百公斤重呢。」

「哥哥一口沒動,我和媽媽只吃了一點兒,剩下的都被爸爸吃了。」

妹妹走到樓梯口旁的那堵牆邊停了下來,牆上有個嵌入式的保險柜,已經打開了,一根方柱從裡面伸了出來,伸出的長度大約十公分。這根方柱的截面比《瘋人院》稍大,中心有個掛鉤,妹妹爬上一個梯子(烏瑪還幫了她一下),將《瘋人院》掛在這個掛鉤上,再按下旁邊的一個按鈕後,方柱就緩緩縮回去了。與此同時,一個巨大的魚缸升起,將《瘋人院》保護在裡面。魚缸里養著條巨骨舌魚,玻璃自然也是防彈的,從外面看,似乎《瘋人院》是若隱若現在一個魚缸後面的,其實呢,這是個保險柜。

妹妹回到餐廳,重新爬上她的餐椅,問,「媽媽,保險柜上的密碼是什麼?」

「馬文的生日。」母親說。

「哪個馬文?」

「第一個馬文。」

我和妹妹的名字一樣,所以當母親談起我的時候,總會說第一個馬文,而當談起妹妹時則會說第二個馬文。她甚至都沒看我一眼,好像我不存在似的。

她其貌不揚,又黑又瘦,長著一頭濃密的棕色頭髮,看上去和夏洛蒂·勃朗特一模一樣。可她以前不這樣,她也曾是個胖子。至於她為什麼模樣像夏洛蒂·勃朗特,我也會解釋的。她穿得雍容華貴,身上也戴滿珠寶,像個19世紀遊手好閒的英國貴婦,這點兒可不像夏洛蒂·勃朗特。

總之吧,我的父親變成了契科夫,母親則像夏洛蒂·勃朗特,都是高加索人種,而家裡的兩個馬文卻仍是蒙古人種。奇怪吧,可奇怪的事兒還多著呢。

「是一串數字嗎?」妹妹。

「不完全是,還有音符,那需要唱出來。」母親說完像個歌劇演員那樣唱了一嗓子,「保險柜上有聲音辨識系統。好了,我有件事要跟你們說。」

「什麼事兒?」妹妹。

「你爸爸的診斷書出來了。」

「但願他沒什麼事兒。」妹妹以手加額,做出祈禱的姿勢。

「恐怕不是很妙。」母親從口袋裡掏出了「診斷書」。那是個很精緻的小瓶子,鼻煙壺大小,瓶身上也寫著「診斷書」三字,裡面有隻漂亮的綠金龜。這是一種很漂亮的甲蟲。這隻綠金龜就是診斷書。

「想知道結果嗎?」母親問,妹妹點頭。

母親擰開瓶蓋兒,綠金龜便飛了出來。它先在瓶口附近盤旋了一陣,接著飛向母親。它想飛進母親的耳朵,可被拒絕了,她厭煩地把頭側向一邊,「我已經知道了。」於是它便飛向妹妹,從左耳朵飛進去,一會兒又從右耳朵飛了出來。

它似乎向妹妹傳達了什麼壞消息,妹妹一下趴在了餐桌上,把頭藏在胳膊里,不由抽動起來。瞧,她哭了。她總是這麼哭泣的,從不發聲,而是趴在什麼地方,把頭藏在胳膊里。但你知道她哭了。

我也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巴望著綠金龜也飛進我的耳朵,可它在我的頭頂轉了幾圈又回到了小瓶,母親也眼疾手快地把瓶蓋蓋上了。

「他怎麼了?」我問母親,她好像聽不到我說話。於是我又問妹妹,「第二個馬文,爸爸怎麼了?」

妹妹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問,「它沒告訴你嗎?綠金龜診斷書。」

「沒有。它在我頭頂轉了八圈又飛回去了。是八圈,那可不是個吉利的數字。」

「絕症,爸爸得了絕症。」妹妹說。

「他頂多還能活三個月。」母親說。

「他就要死啦?」妹妹問。

「對。」母親說。

「這麼說,他再也不能展出啦?」妹妹傷心地問。

「是的,再也不能展出了,再也不能給他心愛的觀眾表演了,他快死啦。要知道,」她假模假樣地擦擦眼淚說,「他死了就不值錢了。所以我想趁他活著,趕緊把他賣了。他可是一幅名畫,人人都喜歡契科夫。」

「我們不能把爸爸賣了。你說呢,第一個馬文。」妹妹問我。

「我的意見不重要。」我聳聳肩道。

「如果他死了,就再也不能給我們賺錢了。我們再也住不起這樣的大房子,雇不起機器人烏瑪,你們也上不了貴族學校。所以我們現在最好把他賣了,那樣我們能得到一大筆錢。」母親說。

「爸爸為什麼會得病?」妹妹問。

「他太能吃了,而且一天到晚總坐著。」

「可他是一幅畫。」妹妹接著問,「如果爸爸死了,我們會怎麼樣?」

「怎麼樣?」母親環顧四周,「我們會離開這兒,寶石大街上最漂亮的房子,回到我們原先的住處。那是一處廉價的房屋(母親開始回憶,說得繪聲繪色,好似身臨其境)……嘎吱作響的樓梯,總也關不住的大門,硬邦邦的床鋪,破舊的窗帘,簡陋的傢具,布滿裂痕的鏡子……抽屜里到處是蟑螂,水池子里滿是油膩膩的破盤子,更可怕的是,周圍住著的全是骯髒古怪又蠻不講理的鄰居……哦,老天爺(她扶了一下額頭),光想想就夠我受的啦。」

「這麼說,你們在那種房子里住過?」

「是的。」母親說,「好了,我已經決定了,趁著他活著,賣掉《瘋人院》。」

她站起身來,一大串套在圓環上的鑰匙從她腰間跌落。鑰匙有大有小,樣式也是多種多樣,甚至一把鑰匙還是條活蹦亂跳的金魚。老天爺,那是弗拉明戈先生,一把神奇的萬能鑰匙。怎麼會在她這兒?

她撿起鑰匙,離開餐廳,向著樓上的卧室走去,並丟下一句話,「你們早點兒休息吧。」口氣像個絕望的歌劇演員。

「晚安,哈麗露女士。」烏瑪。

「晚安,烏瑪。」母親。

▲ 來源:Pietro Chiesa

餐廳里就剩了我們兩個人,機器人烏瑪過來問我們是否吃完了,她打算收拾餐桌。妹妹有些困,所以我抱著她去了樓上的卧室。那是一個很漂亮的房間,溫馨舒適,色彩斑斕,到處是玩具。地上還有條哈士奇,也是個毛絨玩具。它叫丁丁。我知道,當妹妹睡去的時候,丁丁將變成一條真正的狗,大約三個月大的樣子。與此同時,妹妹則會變成一個毛絨玩具。也就是說,二者會來個互換。她倆是二位一體的。

我無精打采地坐在她對面(她是躺在床上的)。最近一段兒時間,我總是這麼垂頭喪氣,我知道到了要離開的時間。每當我心浮氣躁,覺得生活百無聊賴的時候,總會離開家,到外面流浪一陣子。我並非漫無目的地閑逛,而是為了尋找一個湖。當我筋疲力盡並不由自主睡著的時候,我就會找到它,並在那裡醒來。那是一個只屬於我的湖。它叫「馬文的湖」。

我梳著一個漂亮的分頭,就像貝克漢姆打進他的成名作時的髮型一樣,顯得十分帥氣。可昨天我還是皮卡路髮型,就是那種娘娘腔式的髮型。而前天我則留了一頭烏黑垂肩的捲髮,活像個戴假髮的英國法官。我差不多每天都換個髮型。這也是有原因的。但我很少換衣服。我老是穿著格子襯衫、牛仔褲以及一雙破了洞的平底船鞋。

我老是換髮型是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的長相。當我照鏡子時,我只能看到我的頭髮,因為我的頭被一個同等大小的檸檬取代了。所以我總以為自己長了個檸檬腦袋。雖說上面也有五官,可那五官也實在是太小了。而頻繁換髮型可以讓我更有存在感。說實話,若不是妹妹告訴我,我還真不知道自己的長相。當然,林詩丫也告訴過我。後者是我女朋友。

「第一個馬文,要我形容一下你的長相嗎?」妹妹躺在床上側著頭問。

「好呀。」我樂不可支,「你是我的小鏡子。」

「你的眼睛很亮,像寶石。嘴唇的顏色也很健康。你的眉毛有點兒粗了。你最好看的是鼻子,像王子的。你並不瘦。你只是太高啦。滿意嗎?」

「但願這是真的。」 我摸摸自己的臉。

「這就是真的。第一個馬文,媽媽為什麼不理你啦。」

「我不知道。我猜,她大概以為我死啦。」

「不是這樣的,她像愛我一樣愛你,雖然我們都不是她親生的。你說過重影人是不能生孩子的。」

「我是說過。」

過了一陣子,她問我,「你覺得我們應該賣掉爸爸嗎?」

「嗯哼。」

「為什麼?」

「我可不想生活在那樣的房子里。」我嘆了口氣。

「我也一樣。那聽上去太可怕啦。我倒不在乎傢具,我更害怕那些鄰居。爸爸真可憐,馬上就要被賣掉了。」

「他只是一幅畫。你困了嗎?第二個馬文。我知道在你清醒的時候,總是想睡覺的,因為你總穿著睡衣。」

「嗯,是有點兒。給我講個故事吧。」

「講什麼呢?」

「就講爸爸為什麼變成一幅畫吧。還有,他們以前的名字呢?媽媽為什麼叫哈麗露,爸爸叫啊哈,啊哈聽上去像個嘆詞。」

「我不是跟你講過嗎?」

「再講一遍。我聽不膩。好了,開始吧,我閉上眼睛了。」

她閉上眼睛,我給她蓋好被子,大概跟她講了這件事。

我也忘記他們從前叫什麼了,但我知道他們都是「重影人」。這是一種來自奇幻世界的人類,而不像「雙嘴人」或是「芭比人」是外星人。他們通常很胖,不會生孩子,當兩個人真正相愛的時候便會融為一體,合而為一,看上去就像重影似的,只不過一個是丈夫,另一個是妻子。二者親密無間,如影隨形,唯有死亡才能將他們分離。他們有時這個是那個的重影,有時相反,但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分開了。所以兩個重影人一旦相愛是不能後悔的,也不可能離婚,否則將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他們後悔了,所以發生了奇怪的事。」妹妹睜開眼說。

「對。」我接著講。

母親生活在一個不幸的家庭里,她的母親患有重病,父親則是個酒鬼,家裡經常響起可怕的聲音。所以她很小就離家出走了,流落街頭,靠拾荒為生。長大後,她就當了一名推銷員。

你大概知道我們這個時代的名稱吧,它叫「人人都寫臭字的時代」。也就是說,在我們這個時代,所有人的字都很難看。這是奇恥大辱。因為,在這個時代之前,還是「人人都是書法家的時代」呢。那時候的筆都是軟頭的。

可母親推銷的一種紙卻可以改變這個現狀。她整日拖著肥胖的軀體走街串巷,逢人便講,「哦,尊敬的朋友們,現在是人人都寫臭字的時代,可如果您擁有了這種神奇的『修正紙』就完全不同啦。不管您的字兒寫得多難看,只要寫在修正紙上,然後用力甩兩下,就像我這樣,您的字兒馬上就能變得漂亮,下面還會出現美麗的筆花呢。」

人們偶爾也會嘗試,在修正紙上寫下簽名,那字寫得歪歪扭扭別提多難看了,就像使慣了右手的人用左手寫下的字,可使勁甩動了幾下後就完全不同了。還是那些字,也在相同的位置,字體卻變得龍蛇飛動,遒勁有力,簽名下還出現了複雜又好看的筆花,真是讓人嘆為觀止。可即便這樣還是沒人買修正紙。用他們的話講,「現在誰還用筆來寫字呢?」這讓母親傷心欲絕。她打算自殺,從一幢尚未完工的高樓上縱身躍下,可就在這時遇到了父親。

其實是父親找到她的。父親是個公務員,從事一項既稀奇古怪又別具一格的工作。這項工作的目的就是尋找並安慰那些打算自尋短見的人。他有個很奇妙的裝置,名叫「自殺探測儀」,模樣和煤氣探測儀差不多,看著十分精巧,靈敏異常,方圓一公里,只要有人想自殺,它就會發出「嗶—嗶」的聲音。而且距離自殺者越近,它的響聲就越急促,直到形成一個連貫的長音。

「哦,別跳,姑娘。」父親及時趕到。

「我已經沒什麼可留戀的了。」母親站在樓頂邊緣。

「可你還很年輕,而且也非常美麗。」

「老天爺,」母親羞澀地捂著她的胖臉說,「從沒人跟我這麼說過。我是個孤單的重影人。」

「我也一樣。」

「那是什麼?」

「哦,這是自殺探測器,是它讓我找到了你。」

父親走到母親身邊,二者四目相對,父親的胸脯劇烈起伏,母親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謝天謝地,他們就這樣相愛了。

後來他們結了婚,婚禮上的誓詞是這樣的:

「你願意娶她嗎?無論順境或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都永遠愛她,忠貞不渝。」

「我願意。」

「你願意嫁給她嗎?無論順境或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都永遠愛她,忠貞不渝。」

「我願意。」

「好了,你們可以親吻對方啦。作為一對兒重影人,你們的結合意味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離。也就是說,你們的一個會成為另一個的重影。」

你知道重影人是不能生孩子的,所以他們從孤兒院里抱養了我。那時我只有三歲大,喜歡照鏡子,我想我當時知道自己的長相,可後來卻變了。原因是他們不再相愛了,所以發生了後來那些怪事。

有一天,他們在客廳里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好像在鬧離婚。母親忽然打了個噴嚏,二者就分開了。父親像顆炮彈似的一下撞到牆上,落地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幅畫,模樣也像契科夫了。與此同時母親也擁有了夏洛蒂·勃朗特的長相。我從卧室里跑了出來,手上拿著一面鏡子,沖他們叫著,「媽媽,我的腦袋變成檸檬啦。」可她卻好像看不到我了,失魂落魄地呆坐在椅子上。父親說了句,「你還和從前一樣。」從此他們的名字也神奇地變成哈麗露和啊哈了。

從那天起,母親帶著《瘋人院》四處展出。她還印刷了大量的複製品,讓父親簽名銷售。他們賺了很多錢。再後來,我們就搬進了寶石大街上最漂亮的房子里。也許是因為空虛寂寞吧,母親又收養了你,那時你只有三個月大。她肯定以為我死了,所以才給你取了和我相同的名字。你還在聽嗎?

妹妹睡著了,變成了毛絨玩具,樣子更可愛啦。丁丁則變成了真正的哈士奇,一條同樣可愛的小狗。一個睡去意味著另一個的醒來,她們二位一體,我跟你說過的。若是妹妹想要醒來,丁丁就必須睡去。可它玩心太重,總是想著要溜出去。它沖向門口,我連忙把它拽了回來。隨後我關好房門走了出去。

穿過走廊的時候,我聽到從母親房間里傳來一聲慘叫,就像那位年輕漂亮的女士洗澡的時候,浴簾被猛然拉開,看到一個手持尖刀的恐怖身影時發出的慘叫。我知道母親睡著了,她睡著前總是會發出一聲慘叫的,好像不打算再醒過來似的。我走進她的卧室,偷走了弗拉明戈先生。

我下了樓,穿過客廳,像個影子一樣溜上了寶石大街。

▲ 來源:Francis Criss

漂亮的屍體

街上闃然無聲,很多店鋪都已經打烊,集市也早已散去。

寶石大街原本就很熱鬧,兩側擠滿形形色色的建築,然而到了集市開始的時候,這裡就更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大家擠來擠去,吵吵嚷嚷,甚囂塵上。這裡沒有你買不到的,只有你買不起的,鮮美的水果、神奇的香料、昂貴的古董、鮮亮的布匹,甚至還有打扮得妖形怪狀的魔術師以及吹笛子的弄蛇人,林林總總,無奇不有。它的確像顆寶石,璀璨奪目,令人目不暇接,從空中鳥瞰,更是五彩斑斕。沒人知道集市是怎麼結束的,反正它不知怎麼就銷聲匿跡了。聒噪的聲音由強變弱,琳琅滿目的貨品也緩緩消失,集市上的小販也隨之不見。好似集市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在那裡繼續它的繁華。但大家都知道集市是怎麼開始的。下午的某個時刻,當人們還沉浸在安靜祥和的氛圍中時,一小股龍捲風首先出現在寶石大街上。它好似一個有靈性的活物,移動著身軀,轉來轉去,像台吸塵器,哪裡有垃圾就飛到哪裡。它很快就能將街道打掃乾淨。所以人們管它叫「清潔工露絲」。緊接著,霧堤漫過街面,好似輕飄飄的河流,起初很淡,隨後愈來愈濃,直到完全看不清街道的模樣。人們便發出這樣的感嘆,「哦,集市快要來嘍。」人們目不轉睛地盯著街面,看到霧氣緩緩散去,集市也慢慢出現,這用不了多長時間,幾乎還沒來得及反應,喧鬧的集市就已經展現在人們面前了。

地面濕漉漉的,集市消失後總是這樣的,好似剛下了一場雨。我朝著「咕卡理髮店」走去,它也在寶石大街上,不遠,過兩個街口就到。我打算弄弄我的頭髮,上午的時候我剛換了髮型,現在打算再換一個。

我只去「咕卡理髮店」理髮,因為是免費的,咕卡在那兒,她是我同學,也是我好朋友。理髮店其實是她父親咕查開的。他們都是外星人,據說來自芭比星球,至於是不是,誰也說不清。你知道,當集市出現的時候,裡面有很多外星人小販,他們有的會選擇在集市消失前留下來。他們就是這麼留下來的。反正我們叫他們芭比人。女性芭比人長得像芭比娃娃,一頭金髮、綠色的皮膚、嘴唇像金絲猴,還有纖細的腰肢、粗壯的大腿以及飽滿挺拔的身軀。男性芭比人長得都像國王,頭戴王冠,衣著華麗,大腹便便,看著十分神氣。他們無論男女都長著四條胳膊。

我和咕卡成為朋友,是因為同學們老是取笑她,她的相貌惹人發笑,這當然不在話下,更重要的她還有個老出洋相的父親。咕查的名字聽上去……嗯,用他們的話講像褲衩。他還是個酒鬼,喝多了總去學校鬧事,甚至有一次還扇了校長耳光,這讓咕卡丟盡了臉。反正吧,你若是有個不爭氣的父母,總會讓你顏面掃地的。但我從不取笑她,我的父母也像個笑話,她也不取笑我,所以我們成了無話不談有求必應的朋友。

最近學校放假,咕卡肯定在店裡,再說她的車停在外面呢。

那是一輛紅色的瓢蟲汽車,這種車沒輪子,取而代之的是六條大長腿。開動的時候,那些腿能像昆蟲那樣行走,時速可達兩百公里。買這輛車幾乎花光了咕查所有的錢。我還沒告訴你吧,在「人人都寫臭字的時代」,汽車的模樣像昆蟲,根本沒輪子。

門鈴一響,我進來了。咕卡一隻手上拿著棒棒糖,第二隻手玩著手機,剩下的兩隻在玩魔方。咕查兩隻手拿著報紙,餘下的兩隻,一隻端著酒杯,另一隻拿著香煙。

「哦,天哪,又是你,我上午剛給你理了發。」咕查說。

「對,老國王。」隨後我跟咕卡說,「你的瓢蟲車真漂亮。」

「我剛打了蠟。」咕卡道。

「能借我開開嗎?」我說。

「不是告訴你了,剛打了蠟。」咕卡朝我擠眉弄眼,可碰巧被咕查看到了。

「你是不是以前借給過這小子?」咕查問。

「沒有,爸爸,這車我誰也不借。」

「那就幫我換個髮型吧。」我堂而皇之地坐了下來。

「你上午剛換了髮型。你怎麼每天都換?有時候一天幾次。你是不是有毛病?」咕查嚷著。

「他看不到自己的臉。」咕卡說。

「他騙你的。」咕查看著我問,「你現在看到的自己是什麼模樣?」

我正襟危坐,看著鏡子說,「我有個檸檬腦袋。」

咕卡噗嗤樂了。

咕查則說,「哼,你這套騙騙我女兒還行。也許,你覺得自己太帥了吧。」

「沒有的事兒。」

「想換個什麼髮型?」咕卡問。

「就是貓王彈吉他時的那個髮型。」

「我說了不給他弄,要弄你弄吧。」咕查看起了報紙。

「爸,你到底理不理?真是的,他是我朋友,我就兩個朋友,一個是林詩丫,另一個正希望你給他弄頭髮。你連三分鐘都用不了。可我至少得半小時。」咕卡生氣了。

「你可真煩!」

他開始給我弄頭髮。他長了四隻手,動作令人眼花繚亂,沒一會兒就弄好啦。

我看著鏡子,裡面的檸檬腦袋上梳著一個過山車式的大背頭,真是漂亮極了。

「怎麼樣,咕卡?」我問。

咕卡點點頭說,「嗯,是個漂亮的好心腸的小夥子。」

我離開「咕卡理髮店」回到街上。寶石大街的兩頭分別通向廣場和海灘。這個時間,海灘上肯定一個人也沒有,所以我打算去那兒轉轉。

▲ 來源:Julius Paulsen

月朗風清,我來到海灘,看到大片的棱皮龜正在產卵。它們馱著笨重的身體,動作緩慢,漫不經心,用鰭肢刨開沙土後,便開始下蛋。一些海鷗在它們身邊起起落落,不時偷走它們的蛋。我不停驅趕海鷗,偶爾也會俯下身來,觀察海龜下蛋。折騰了一陣子,我忽然看到了一具屍體。她恐怕是剛被衝上岸的,面部朝下,軀體伴隨著海浪的起伏正不停晃動。我連忙走上前去。

這是一具女人的屍體,留著披肩發,穿著一件漂亮的長裙。我把她翻轉過來,看清她的模樣。她很年輕,約莫二十齣頭,長得花容月貌。老天爺,是文莉太太,我認得她!我接下來的舉動恐怕會讓你大吃一驚。我既沒有驚慌失措,更沒有膽戰心驚,反而欣喜若狂,振臂高呼道,「我們成功啦,文莉太太,你是屬於我的漂亮屍體。」嗯,這需要解釋一下。

文莉太太早就不年輕啦。她是位身材瘦小、不善言辭、心地善良、腰板很硬的老人。她孤苦伶仃地生活在一幢大房子里。沒事幹的時候總是看鐘表,要麼看照片,或者躺在椅子上打瞌睡,總之可憐極了。哦,對了,她耳朵不好,戴著助聽器呢。

那天我在房間里看書,時光像個幽靈似的從外面進來了。他這人不管到誰家都不敲門,也不光明正大地從門外走進來,而是會擠進來,像耗子似的。他的身體充滿彈性,可以自由伸縮,若是願意,他可以把自己裝進易拉罐。他是個細高挑兒,長得又黑又瘦,指頭可以像壁虎那樣粘住東西。他還是個外星人,據說來自卡曼星球,至於是不是,誰也說不清。他曾是我的同學,因為小偷小摸被學校開除了,現在是「苗條幫」的成員。苗條幫是這一帶的幫派,成員都是卡曼人,主要幹些偷雞摸狗鑽穴逾牆的事情。有時候也販賣一些神奇藥物。

他賊眉鼠眼,不停東張西望,想看看我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哦,嚇我一跳。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又想偷我東西?」我說。

「偷你的東西?」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我從不偷朋友的東西。」

「那我的那個水晶球季節鍾怎麼找不見啦。那是我在集市上買的,裡面有四季,和外面世界的四季變化是同步的。」

「我怎麼知道。」他呵欠連天,好像幾年沒睡覺了似的,「真是困死我啦。」

「哼,昨天晚上肯定又去偷東西了。嗨,你別在這兒睡。」我捅了他一下,「找我什麼事兒?」

「我這兒有點兒東西,剛從卡曼星球上弄來的,你能幫我賣嗎?」他睜開眼,坐起身來。

「什麼?」

「一種神奇的藥丸,叫重生丸,但不會真的讓人重生,而是能讓死去的人看上去很年輕。」

「我現在若是死了,看上去也會很年輕。」

「你可真是個笨蛋,這是賣給老人的,它能讓死去的老人看上去很年輕。」

「好賣嗎?」

「好賣。你知道那些老人都十分空虛,而且離不開藥。可如果吃了重生丸,就什麼葯都不用吃了。」他感嘆著,「現在的老人真多,這是個老齡化社會,逛集市的差不多都是老人。你見過吧。」

「見過,是很多,但不像你說的那麼多。」

「三分之一。現在老人佔總人口的三分之一。」他頓了一下,「現在世界的人口是一百億,一直都是這個數,就好像死一個人才會出生一個似的。」

「時光,你覺得這個世界奇怪嗎?你剛才說,這世界一直都是一百億人,不多也不少。」

他推了我一下肩膀,「奇怪?呵呵,我看你的腦袋有毛病,因為你長了個檸檬腦袋。」

臨走的時候他又想偷走我的東西。

「給我放下。」我說。

「什麼?」

「我看到了,作弊金幣,不管怎麼拋,掉下來的永遠都是正面。這也是我在集市上買的。」

「哦,不小心粘到手上了。真小氣,給你吧。」 他還給了我。但幾天後它還是不見了。

後來我拿著重生丸找了文莉太太。她當時正打開她的診斷書,和父親的一樣,也是一隻綠金龜。現在的診斷書都是一隻綠金龜。她摘掉助聽器,讓它從她的左耳朵飛進去,一會兒又從右耳朵飛出來。她的臉色黯淡下來。

「您不要緊吧。」我關切地問。

「哦,沒什麼的,人都是要死的。」她笑了。

「但有種神奇藥丸可以讓您死後變得年輕。」我狡黠地眨眨眼,「想試試嗎?」

「真的嗎?」

接下來,我跟她講了重生丸的事兒,她聽得聚精會神,也許是很久都沒人跟她說話了。

「它還能讓您心情舒暢,」我接著說,「而且當您快要去世的時候,您就會消失。對,消失,然後出現在海洋里。海水將把您帶到岸邊。到時候您就會像年輕時一樣漂亮啦。不過,當時您已經去世了。」

「那我可以試試。它貴嗎?」

「不算貴。」我告了她個數。「您以前是做什麼的?」

「戲劇演員。」

「能讓我看看您年輕時的照片嗎?」

她給我看了她從前的照片,氣質高雅,神情高貴,是個美人。

「但願你說的是真的。不過,即便你騙我,我也不生氣。」

「我們會成功的。」

後來我總是去她家,陪她聊天,給她講外面發生的新鮮事。有一天,她忽然失蹤了。

你瞧,我現在找到她啦。她變得年輕好看,容光煥發,可以有個體面的葬禮啦。真替她高興。我得趕緊把她藏起來,不能因為我的疏忽大意,讓海鷗或者什麼其他動物損害了她的美麗形象。所以我把她抱去了她家,那已經變成了一座空屋,不過一切照舊。

▲ 來源:Anders Osterlind

凌晨兩點,我去了警察局。我覺得這事兒應該告訴警察,畢竟海灘上出現了一具屍體。可她既不是被謀殺,也不是死於其他事故,而是壽終正寢。

門開著,走廊里空空蕩蕩。我朝里走,經過一個房間的時候,隱約看到一個玻璃罐子在輕微晃動。罐子不大,大概就像你去實驗室看到的那种放標本的罐子。外面罩著黑布,我猜他們抓到了一個賊,裡面肯定有個卡曼人。你知道警察抓住他們的時候,總會把他們裝進罐子。如果關進牢房,他們會像耗子那樣跑出來。出於好奇,我走進了房間。

這是警官杜威的辦公室,牆上掛著他的照片,身穿警服,看上去神氣活現,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似的。我當然認識他,他女兒杜子琪是我同學,而且還曾追求過我。罐子旁還有個證物箱,已經打開了,裡面放著些私人用品,我看到一個小盒子十分精緻,盒子上還放著一封信。

罐子晃動得更厲害了,裡面的人恐怕感覺到有人來了。我掀開了上面的黑布,看到時光正像個標本似的關在罐子里。他看上去挺難受,因為他的軀體像麻花那麼扭著,不停地朝我擠眉弄眼,表情誇張,惹人發笑。他大概是想讓我把他放出來。我當然不能把他放出來,他罪有應得。不過他的重生丸倒是挺管用。我朝他吐吐舌頭又把黑布蓋上了。他准氣得要命,下次見了我肯定會破口大罵,還會偷走我一些東西,說不定還會偷走我妹妹。

出了杜威的辦公室,我繼續往裡走,拐了一個彎後,看到走廊盡頭有扇門,裡面亮著燈,甚至還有細微的聲響,那大概是兩個人的對話。我便喊了聲,「有人嗎?」

門開了,杜威衣衫不整地出現在門口。他風姿俊美,皮膚白皙,長著一頭濃密的捲髮,已經英俊到了不像個警察的程度。

門開的時候,我還看到裡面有個人,是個女人,但沒看清,只是驚鴻一瞥。我只注意到她穿著一雙耀眼的高跟鞋,因為那鞋跟兒是金色的,所以十分顯眼。你知道只有胡蝶才穿這種高跟鞋。她喜歡用黃金做鞋跟。那肯定重得要命。

胡蝶是林詩丫的繼母。林詩丫的母親去世後,她就嫁給了林詩丫的父親林德先生。林德是遠近聞名的富商,做毛皮生意,年過古稀,為人謙和,生活在一個大莊園里。那地方大得需要坐直升機。一次中風讓他失去了行動能力,但沒擊垮他的意志。他性格開朗,嗓音洪亮,是個愛開玩笑的老人。

我大概壞了他什麼好事兒。杜威一邊戴上帽子(順便說一句,他警服上的扣子系得錯了位)一邊像只生氣的鬥雞說,「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我看到外面沒有值班警察,所以就進來了。」

「今天我值班。說吧,怎麼啦?」

「文莉太太死啦。」

「謀殺?」

「不,是自然死亡,而且變年輕了。」

「她不是都八十多了嗎?」

「對,可她吃了重生丸。那種藥丸可以讓老人去世後變得年輕。」

「哦,想起來了,我見過這種屍體。誰賣給她的?」

「我……不知道。」

「肯定是苗條幫的人。」他頓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是她?」

「我見過她以前的照片,她現在和年輕時一模一樣。」

「屍體呢?」

「我把她抱回家了,就是原先她住的房子。我想你們應該通知她的家屬。她有個女兒。」

「好了,我知道了,會調查清楚的。如果真像你說的,我會給她女兒打電話的。」他見我不走,「還有事兒嗎?」

「我剛才好像看到一個女人,是胡蝶嗎?」

他聽後暴跳如雷,「你胡說什麼,裡面根本沒女人。你不回家睡覺?」

「哦,沒什麼,也許我看錯了。我看到你辦公室里有個罐子,關的是誰?」

他瞥了我一眼,好像獎勵我剛才的態度似的,和顏悅色地說,「時光那小子,他入室盜竊,偷了方心丈的東西。方心丈是我鄰居,恰好被我碰到了。他曾做過你的地理老師,現在退休了,你記得他吧。」

「當然,他學識淵博,是個好老師,口哨吹得尤其好。」

「好了,快走吧,該回家睡覺了。」

我最後問他,「您覺得這個世界奇怪嗎?」

他沒有回答,而是奇怪地看著我,好像他真的看到我長了個檸檬腦袋。隨後他把我送出了警察局。

我不會看錯的。我繞到警察局的後面,果然在那裡看到了一輛漂亮的小提琴甲蟲汽車。那是胡蝶的車。

走在街上的時候,我想起了杜子琪,她是杜威的女兒,一個貨真價實的長舌婦。她的兩張嘴可能說呢,她真長著兩張嘴,這恐怕是因為繼承了她母親基因的緣故。她母親是個外星人,據說來自塔戈星球。還是那句話,至於是不是,誰也說不清。塔戈星球的人都長著兩張嘴,他們有個很長的下巴。上面的那張用來吃飯,下面的用來說話,但兩張嘴都會唱歌。當他們開始歌唱的時候,就像二重唱似的。所以我們把他們叫做雙嘴人。可我卻從未聽過杜子琪唱歌,她壓根兒不會。

她貌不驚人,體型肥胖,喜歡穿生物塑身衣。生物塑身衣是用某種生物彈性蛋白製成的,穿上這種衣服,三百斤的胖子看上去和得了厭食症差不多。

有一次,我和她約會,忽然間,她的生物塑身衣爆開啦,簡直讓人笑掉大牙,好像玉米一下變成了爆米花,她的胖身子把外面的衣服撐得七零八落。她大概買到了偽劣產品。她上體育課時也曾把裡面的塑身衣撐破過。真是醜態百出。

我後來就不理她了,每次見了都形若路人,甚至有一次她被汽車撞倒,磕破了膝蓋,我都視而不見。這大概讓她恨透了我。

不知不覺我又回到了海灘。我一點兒不困,文莉太太的事兒讓我興奮不已。我看了一整夜棱皮龜產卵。

TBC.

?? | 關鍵詞 | #科幻小說#

?? | 責編 | 東方木;| 校對 | 東方

?? | 作者 | 一條愛做夢的魚,常常神遊於現實之外,對文學一往情深,希望自己作品的主題永恆不變。深信蒙田的名言:「輕視科學的人只能說明自己的愚蠢,但我也不會把科學的價值誇大到某些人所說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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