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他們不愛你了

一

星期一去學校途中聽王老師說朱老師的父親因為腦梗去了，走得很突然。雖然不知道該對善良的朱老師說些什麼，但還是發了一條信息表示安慰。她的回信本可以很簡短，卻意外得有些長：

人生有太多的來不及。我還想著等忙完這陣帶我爸媽一起去看《芳華》。我對我爸爸有太多太多的遺憾了，我都沒有照顧到他，他就這麼突然走了、、、、、、

我想，她回這個消息的時候，肯定是讓淚水打濕了眼眶吧？看過最揪心的一句話莫過於」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就是在那一刻，我不再惆悵寒假到底該如何計劃。我想到了我的爸爸媽媽，他們辛苦付出了那麼久，將女兒養育成人，還沒有享過女兒的福呢。我決定寒假帶他們去上海旅遊。

打定主意之後，考慮到爸爸摳門的性格，我特意讓媽媽做了卧底去探探爸爸的口風，怕爸爸會說些讓我尷尬的話。媽媽得到的反饋是爸爸不捨得花錢，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

下午在等公交的時候，突然想起還沒認真地翻看過爸爸的朋友圈。在我的認知里，爸爸是一個很古板的人，甚至有時候顯得有些自私，我不屑於翻看他轉發的那些標題黨類的消息。可是今天我懷著好奇的心態點開他的朋友圈，竟然發現他轉發了一個我很喜歡的電台節目，我才知道原來，原來我和他之間並不是沒有共同語言的，只是我從沒想過認真去了解他，與他溝通。平時聯繫最多的是我媽，哪怕家庭視頻的時候他的頭湊進了視頻，也覺得他的尷尬無需理會。

突然覺得很對不起我爸。於是我毅然拋開顧慮，用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輕鬆語氣，真正以一個長大了，出來工作了的女兒的身份跟他講話，我叫他曾老闆，問他工作忙不忙，天氣冷不冷，依然和從前一樣是一板一眼的我問他答，但是今天我聽到了來自電話那頭的他欣慰的語氣。我問他去不去上海。他直言如果是我負責一切他就去，我頓時釋然，原來他在擔心我還只是個小孩子。我說當然，所有的一切我都會負責，您和媽媽只要同意去就行了。然後我們做了約定，很愉快地掛了電話。

那時候，我才明白，原來父親不是沒有期待，他也喜歡禮物，喜歡驚喜，只是他從來都表現得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拒絕，原來是我這個女兒那時候還沒有能力讓他放心。原來他跟媽媽一樣，也是很愛很愛我們的，雖然他愛得隱忍和剋制。我也很愛他，只是現在的我才找對方式表達。

二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句話未必準確。曾經很多次，對「父母是無私的」這句話產生過懷疑。周遭很多的朋友說了許多，也見到過眼前活生生的一些例子，大抵都是女兒出嫁之後便與父母成仇一般。女兒不理解為什麼出嫁之前為家裡付出了那麼多需要幫襯的時候卻遭到拒絕，父母不能忍受女兒出嫁之後還向父母提出種種關於經濟方面的要求。

兩個表姐便是那樣。蓮表姐以前是舅媽口中的驕傲，懂事乖巧，成績優異，從來不讓家裡操心，正因為此，舅舅和舅媽完全沒有農村裡重男輕女的思想，能夠把表哥和表姐放在同一天平上。出嫁的時候，舅舅捨不得要表姐夫家的彩禮錢，知道他們剛剛起步，不想讓表姐在夫家為難，後來的故事卻發生了一百二十度的大轉折——舅舅和舅媽對錶姐的一系列行為深感失望，因為表姐太過自私，對父母太過吝嗇，從未表過孝心，離婚後還指責父母不該對弟弟那麼好。老人與她的關係鬧得很僵，舅媽甚至有了要和她斷絕母女關係的念頭。

蘭表姐則是在出嫁時便向著夫家，用哭鬧的方式抗議父母要的彩禮數目，後來更是在借錢無果後直言：「我很可憐，要買房了，連爸爸媽媽都不幫我。」這讓姑姑和姑父心寒徹骨。

今天之前，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小時候父母可以對我們那麼好，甚至連命都可以給你，長大了卻會因為錢財而彼此疏遠甚至開戰呢？為什麼在父母眼裡，會給家長錢的孩子還是孝順，不給錢的就是不孝？難道那麼多年的養育之恩還抵不上一點利益嗎？難道女兒嫁出去了就不再是他們的女兒了？

當我把自己的顧慮告訴王老師後，她直言不諱：「你千萬不能有這種想法，是，就因為你是女兒，所以就註定了你要吃虧，註定了你不能和弟弟得到同樣多的愛。父母這一生已經夠可憐的了，你應該想著孝敬父母，而不是讓父母補貼你。」

我覺得她誤會我意思了，忙說：」不是的，我說的不是補貼，而是無法理解為什麼女兒嫁出去了以後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愛她了。」

她說的那句「你放心，你父母很愛很愛你，哪怕你嫁出去了，他們還是會很愛很愛你，如果有一天你需要移植肝臟他們二話不說就會移給你「讓我頓時淚目。

"我不會讓他們把肝臟移植給我的。」我說，「但是，真的嗎？他們真的不會在我成家以後，就把我當成一個陌生人嗎？他們真的還會很愛我嗎？」

不知道為什麼，以前那麼無助的時候，我都沒有掉下的眼淚，在談到「愛」這個字眼的時候就奪眶而出了。從小到大，我們都不善於表達愛，讀小學六年級父母為了給我和弟弟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選擇了背井離鄉。母親總是會告訴我們她有多麼不舍，父親則會告訴我們生活無奈，我們也許都深愛著彼此，卻從未有過機會表達。於是慢慢的，竟然忘記了愛究竟是什麼。

說實話當王老師說我是在覬覦父母東西的時候，我內心很忐忑，嘴上一個勁兒地說不是，可是她擲地有聲的那句：」你是，你現在就有這種觀念，以後一定會有你表姐的那種觀念，覺得父母就是應該把愛平分，所有的東西都應該平分。"

實際上，從小到大，我一直很排斥跟父母索要東西，因為那是爸爸所說的沒本事，沒良心，而我不想做那樣的一個人。可是，我竟羞恥地發現，當自己昨天跟劉老師討論了要買房的問題之後，竟會有「女兒若有需要，父母就有義務要幫忙」的念頭，這簡直是罪過！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有義務要對你好，包括自己的父母。他們養育我們長大，已是一生難以回報的恩情。沒有人會毫不在乎自己的努力，會毫不在乎努力最後的結果。父母之所以會含辛茹苦地將我們拉扯成人，不是因為他們無私，而是因為他們希望這份傾盡心血的付出能夠得到回報：當他們也變成小孩子的時候得到善待。如果父母們知道自己辛苦二十多年之後的結果是再度被壓榨，那麼無論如何也是不會養育子女的。

後來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一直所擔心的，諸如出嫁以後父母與子女的關係就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在我們家是根本不存在的。父母真的很愛我，很愛很愛，當他們看到好看到，吃到好吃的，首先想到的，就是我和弟弟，他們恨不得把最好的東西都給我們。我是母親十月懷胎的血肉，是父親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因為你暫時離家就不再愛我了呢？關於父親一直在擔心我和弟弟將來會沒有良心，不孝敬他和媽媽反而想著爭奪他的家產，我不應該像以前那樣覺得他的想法很厭惡，畢竟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他的東西。可他有這樣的想法是很正常的，我不也在道聽途說中懷疑過他對我的愛嗎？而且在今天之前，我不就有著要求他們公平的荒唐想法嗎？！我能做的，就是理解他的顧慮，同時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消除他的顧慮，正是我目前的能力不夠，才讓他有這樣的擔憂，所以我不該厭惡他的想法，反而該反省自己的行為。

如果，如果有天這兩個可以把命都給我的人不再愛我了，那麼我就該檢討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對。

小時候，我們評判父母愛不愛我們的標準就是看他們買不買我們喜歡的東西，那也是一種與利益直接掛鉤的標準，既然如此，父母也有權在我們長大了以後用同樣的標準來評判我們是否愛他們，而我們長大後評判父母愛我們的標準應該是——他們會在你生病的時候感到心痛，會在你難過的時候表示理解，是依然允許你在他們面前撒嬌卻又對你開始依賴——而並非是他們幫不幫襯我們。

年輕的我們有很多辦法，很多勇氣和很多的能力去面對一切未知的困難，而他們，辛勞一生之後變回孩子的那一刻，只有我們。小時候他們從不會要求我們傾其所有，而我們也不該因為旁人的三言兩語或者因為別人的故事而懷疑他們的愛，更不應該對父母提出過分的要求。

我會努力成長，讓父母開心，快樂，健健康康就是我最大的目標！索求了二十二年，現在是時候回報了。

從今以後，我不再懷疑父母對我的愛，也絕不會對他們提出任何要求，因為身為子女我只能滿足，沒有資格去要求，所有的一切，只要他們開心就好！如果一個難題連我自己都想不到辦法解決，得要求他們貢獻什麼，那麼這個難題一定不屬於我該考慮的範圍，如果堅持就會讓父母經受撕心裂肺的痛楚。哪怕有天我得了重大疾病，也絕不能讓父母為我操心，既然活著，我就一定有能力應付一切！

不要把任何人的付出看成理所應當，尤其是父母！

如果有一天，他們不愛你了，那一定是你好久都沒有愛過他們了！人都是相互的，你都不愛了，憑什麼自私地要求他們愛你呢？天大地大，你算老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