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環

（一）

葉冷有兩種奇怪的能力，一種可以消除自己的記憶，另一種可以讓姑娘再次愛上他，但是後者只能使用一次。

他頻繁地刪除自己一些細枝末節的記憶，卻從來沒動用過第二種能力。

葉冷原本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用到第二種能力。

他閉著眼睛，心裡深深的一聲哀嘆。然後，他睜開了眼睛。

喬涼端莊地坐在他的對面，一頭軟發散落在肩膀上，咖啡的熱氣氤氳過她柔美的面龐。

她忽然撩起自己的髮絲，直視著葉冷，眼睛裡透出一種失望的光。

「我覺得，我們不合適。」

她嘆了口氣，又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笑了一下，道：「分手吧。」

葉冷的腦子一下子空白一片，嗡嗡的空響在他的耳邊回蕩起來。

「要分手嗎？」

「對。」

「為什麼啊？」葉冷的聲音顫抖起來。

「性格不和吧，你知道的。」喬涼把臉側向一邊。

「我不知道的。」葉冷輕聲地說，而後像是夢囈般蒼白地重複著那句「不知道的」。

葉冷覺得自己像是墜入了滿是堅冰的藍色湖水裡，他費力地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就是他的第二種能力。

「喂，喬涼，可以再愛我一遍嗎？」他直視著喬涼的眼睛，瞳孔里蕩漾起水紋一樣的光彩。

喬涼獃獃地看著葉冷，像是在發愣一般。

「好呀。我愛你，葉冷。」

葉冷看著喬涼的眼神，從那種冰冷的失望，變成了以前那種充滿笑意的眼神。

她的眼睛，美得像最純凈的月亮啊，葉冷在心裡說。

他輕輕地抱住了喬涼，眼淚卻止不住地流淌了下來。

葉冷感覺到一種奇怪的寒冷，雖然眼前這個女孩是愛著他的，他卻不再有當初的那種喜悅。他那個玻璃般的心，滿滿地裝著喬涼，只是現在，真的好涼好涼。

那是種奇異的感覺，你愛的女孩，就在你的懷裡，她也愛著你，但你卻知道，你可能，怎麼也抓不住她。

她終究還是會走的。

那是一種莫大的、無能為力的悲哀。

（二）

「忘掉吧，葉冷。」葉冷對著鏡子沖了一把臉，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水珠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彷彿淚水一般。

他想要刪除剛剛的記憶，那樣他就可以重新回到他的愛情里。

「忘記吧，忘記就好了。」葉冷看著鏡子里自己的眼睛，想要刪除自己的記憶。

可是忽然，有人從後面抱住了他。

他猛然回過頭去，一段柔軟的頭髮遮住了他的臉。

而後，有人吻了他。

熟悉的感覺，四目相對。

那一瞬間，葉冷覺得時空凝滯了起來。喬涼的記憶從他的腦海里飛速的划過，全都是關於他的記憶。而那些記憶，被丟盡了無盡的黑暗裡。

就在下一秒，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了葉冷的臉上。

葉冷獃獃地看著喬靜，有些無奈地乾笑了兩下。

「流氓！你幹什麼！」喬涼氣得頭髮都豎了起來。

葉冷摸了摸自己的火辣辣的臉，尷尬地看著周圍看熱鬧的人。

好熟悉的感覺，又好陌生，就像是時光倒流了一樣。

葉冷說：「你好，我叫葉冷，我很喜歡你。」

「啊？」喬涼羞紅了臉，一頭柔軟的頭髮，把臉都遮了起來。

（三）

葉冷沒有再消除自己的記憶，他忽然發現記憶是那麼的寶貴。

如果兩個人都失去了記憶，那麼即使是最相愛的兩個人，轉瞬之間，就可以走散在這個偌大的人間，可能永遠也不會再見面。

這是一件可怕的事，甚至讓葉冷決心不再使用這項能力。

現在，只有他擁有和喬涼的那些記憶，這些記憶把他羈留在過去，而到不了未來。

他就像是被困在了過去的時光里，只有回到原本的那個時間點，他才能夠繼續考慮接下來的事情。

葉冷想起懷抱著喬涼的感覺，最愛的人在你的懷裡，她也愛你，但是招架不住時間、命運，你無論如何也抓不牢，她最終會慢慢地溜走，從你的指縫之間。

但是，即便如此，葉冷還是想要做最後一次努力。

他用了以往的記憶，博取了喬涼的好感。

而那個預示著愛情的夜晚，像是記憶里留存的一樣，就那麼到來了。

所有人，都像是記憶里那樣，忠誠地做著群眾演員。就好像，時間，從來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迹。

月亮，清麗如初。

「葉冷，你說，月亮上會冷嗎？」喬涼裹了裹圍巾。

「會嗎？」葉冷反問。

他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喬涼的小手，冰涼涼的。

「冷的話，我就給你捂熱。」葉冷傻傻地一笑。

喬涼羞得低下了頭，小手緊張得一動也不動。

他們牽著手，走到十字路口，人群漸漸散開。

路口昏黃的燈光閃了一下，喬涼的手心微微地顫動。

葉冷在心裡數著步子。

九十九步，終於，第一百步。

他輕輕地鬆開了手，喬涼的小手卻在發抖。

在葉冷踏出步伐的一瞬間，喬涼抓住了葉冷的手心。

葉冷笑了一下，轉身，把喬涼抱在了懷裡。

「陪我好不好？」喬涼問。

「好。」葉冷說。

「多久？」

「永遠。」葉冷拉長了聲調，略帶些沙啞的嗓音，像是風吹過枯葉時，所發出的聲音。

和記憶里不同的是，葉冷在這一刻，流下了眼淚。

朦朧的眼睛裡，月色也開始變得朦朧起來。

（四）

她像沙一樣，從我的指尖流走。

我看到她的眼睛，從那雙愛笑的眼睛，變成冷冷的堅冰一樣的失望……

像是要刺穿我的心臟，手指、鼻尖慢慢地冷了下來。

我去觸碰她的軟發，卻在我觸碰的那一瞬間，化為了灰飛。

她在流走，像沙子那樣。

我怎麼也抓不住！

葉冷做了一個夢，醒來的時候，眼淚已經流了滿面。

他不自覺地順著蛛網般的記憶攀爬，但他開始發覺，過去的記憶越來越淡了，而現在的記憶越來越清晰。

過去的記憶，和現在的記憶，像是兩張清晰度不同的光碟。葉冷發現了它們的不同，然後就開始對比記憶里的兩個影子。

兩個喬涼，明明是一個人，但是卻又像兩個人一樣。

明明說著一樣的話，做著一樣的事情，但是只是因為一份記憶的緩緩消逝，卻變得像是兩個人一般。

葉冷又一次驚覺到，記憶，是多麼珍貴而神聖的東西。

「喂？你在哪兒？」葉冷給喬涼打了個電話，他突然覺得自己無論如何要做些什麼。他的眼前又浮現出那些從指縫間流走的沙。

「咖啡館。」對面的聲音冷冷的。

電話掛斷了，空洞的電話音像是冰渣般，掉落在空氣里。

（五）

葉冷猛地拿起了日曆，然後狠狠地把它撕成了兩半。

「該死！過了這麼久了嗎？」

他的雙手狠狠地握住了自己的頭髮，但是已經模糊的記憶，任憑他如何努力，都不能夠再清晰起來。

「又來了嗎？」葉冷苦笑著對著空氣發問。

他忽然回想起喬涼的記憶來，原來，記憶里的視角在一點一點變得寒冷……

但是，無能為力，他握不住沙子，也拗不過命運。

這或許就叫命中注定，你可以消除記憶，卻永遠也不能消除屬於你的命運啊。

（六）

葉冷有兩種奇怪的能力，一種可以消除自己的記憶，另一種可以讓姑娘再次愛上他，但是後者只能使用一次。

而面對喬涼，他已經失去了第二種能力。

喬涼端莊地坐在他的對面，一頭軟發散落在肩膀上，咖啡的熱氣氤氳過她柔美的面龐。

她忽然撩起自己的髮絲，直視著葉冷，眼睛裡透出一種失望的光。

「我覺得……」

喬涼還沒說完，葉冷打斷了她的話。

「分手吧，我倦了。」葉冷淡淡地說。

喬涼顫抖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水霧，但她的柔發立刻垂了下來，擋住了她的眼睛。

沉默，相坐無言，葉冷心裡冷冷地苦笑。

如果不能挽留，就讓我親自來放手吧，他在心裡說。

（七）

「忘記吧，把一切都忘記。」

葉冷的淚水不自覺地流淌下來，他趕忙用自來水沖洗自己的臉，把頭埋在水池裡。

忽然抬頭，鏡子里那張蒼白的臉，讓他覺得熟悉又陌生。

他消除了自己很多細枝末節的記憶，來減輕自己的痛苦，而在這個瞬間，他甚至不認得自己的臉。

「忘掉吧，葉冷。」他說。

突然，背後，有一雙手抱住了他。

他透過鏡子，看到喬涼的臉，兩人透過鏡子，四目相對。

那一瞬間，他知道，透過鏡子的反射，兩個人會忘記互相的一切。

但是，他的心裡起了疑竇。

這究竟是自己第幾次刪除這段記憶了？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