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匿名救贖

一、

阿芳看到那條微博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在過去的四個小時里,轉發增加了20多個,評論兩百來條,然後就像定格了一般再也不動了。阿芳盯著數字看了整整十分鐘,見數字再也沒有增加,決定起身去泡一杯咖啡。

博主既非知名明星也不是專業寫手,甚至連微博也不常用,上一條微博要追溯到五天以前,那天好像下雨,博主寫了「啊,又忘記帶傘了」這樣隨意又簡單的句子。翻翻以前的微博,連轉發別人的內容也不多,大多都是如「沒帶傘」或者「晚飯好吃」之類的感嘆。怎麼說呢,在社交網路的大場所里,這樣的人就像陰雨天夾著雨傘和你擦肩而過的人,一旦和你錯開身體,你就很難提起興趣關注到他。

但就是這樣的微博聚集了20多條轉發,看看轉發名單,大部分也就是普通小號,主頁上都是晒晒貓狗和旅遊。這些人在網路上沒有太大影響力,微博對他們來說只是展示生活的平台。一條自殺的微博竟然可以引起他們的關注,也許博主和他們在生活中有著不錯的關係。

當然,即使是普通的博主也有可能掀起一場軒然大波。曾經一位因為抑鬱症離開的朋友寫下最後的微博,轉發量甚至超過了流量明星,至今仍然有人在那微博下面寄託哀思。

現在這位是第幾個想要離開的網友了?

該說什麼呢,阿芳喝了一口咖啡,該說大家都不夠幸運,還是就算因為同樣的原因去死,也會有著不同的結果?

她推推眼鏡,像打開生日禮物一般點開評論。今天的評論和以往類似的情況相同,大部分留言都是「想想你的父母」或者是「再堅強一點」------阿芳笑了一下,在她看來,這種留言就像是對著搶銀行的劫匪大喊「想想你的工資吧,還是能活下去的」一樣,如果這樣的留言真的有用,那麼,事情根本不會發展到這個境地。

不過其中有一些留言是比較有水平的,比如第三頁的第四條,寫著「不要急,很多事情都可以慢慢來」,也有一些寫著「抱抱博主」這樣單純的關心。之所以說這些留言有水平,是因為這些留言至少承認了「那些人」具備一定程度的理智,一定程度上,是「那些人」選擇了「離開」而不完全是「那些人必須離開」,那樣的留言可以喚起自殺者對生活的留戀。

「我晚上就去上吊。」那條微博寫著。

當然,這樣的喚起雖然已經靠近心理學專業的範疇了,但作用仍然有限。一般來說,如果需要勸解這樣的人,就必須要理解他的處境。如果一個人選擇自殺,說明他的痛苦是巨大而真實的,而普通的,不用說理解,就連承認這痛苦都是困難的。

如果想要阻止這件事的話,時間恐怕不允許自己再作這樣複雜的思考了。

她喝了一口咖啡。

一輛汽車從她的窗下經過,反射的光線在她脖頸處的勒痕上一閃而過。

「如果上吊的話,會大小便失禁。」

她在微博下面寫下了這句評論。

二、

她脖子上的勒痕並不是自殺造成的,20歲那年,她去工廠實習。那天是實習第三天的中午,陽光昏昏沉沉的,但刺進滿是灰塵的車間時,卻像幾把明晃晃的刀。阿芳獨自看著廠房的頂棚發獃,等別人叫她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一根纜繩卷在她的腳踝上,將她拖倒在地。

「嘿!」

負責纜繩的工人聞聲關掉機器,她也趁機手忙腳亂地解開繩套,坐起身來,喘了一口氣。見阿芳坐起身來,喊叫的工人回過身去,負責纜繩的工人也重新打開纜繩,準備繼續工作。這時,只見地上那個繩套順著阿芳的身體緩緩上移,然後一下套在她的脖子上。

她被拖過半個車間,光線刺進眼睛的時候,她才發覺在那個夏天,陽光中有一股血腥的味道。

她萬分僥倖,沒有在那場事故中死亡,但卻在脖子上和心裡留下了一道不可磨滅的勒痕。也正因為如此,她才非常清楚自縊身亡要經歷什麼樣的痛苦,而對想要離開的人而言,「活著時如何快樂」比「死亡要經歷什麼樣的痛苦」要遙遠得多。如果安樂死是合法歸宿,恐怕有一半的抑鬱症患者會立刻拿起針頭,選擇死亡。

但是,對想要自縊而死的人卻不能用這樣的思路。

因為想要自殺的人,尤其是抑鬱症患者,如果表達出自己選擇了自縊的想法,那麼問題就不在於「他想自縊」,而是在於「他選擇了很多種方法,最後還是覺得自縊最適合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就要考慮他對自縊的理解到了哪個程度。普通人對自縊的理解可能只是做個繩套套上去,就像任何一部影視劇里演得那樣「蹬蹬腿」自殺。但真實情況卻並不一定是這樣——人的脖頸處有動脈,如果繩索勒住的是動脈而不是氣管,就會因為缺氧而死,而不是斷氣。如果一個抑鬱症患者考慮使用這種死法,那麼他很可能有自信解決痛苦,或者是對這種痛苦已經有了更高的覺悟。

如果說一場成功的自殺有關鍵的要素,那麼在不可逆和不可自救上,自縊這種方式都堪稱完美。但是在後續影響上,自縊卻非常糟糕。想要離開的原因多種多樣,但如果是抑鬱症患者的話,他們敏感多疑,還是會在乎自己離開後將造成什麼後果的,所以,抑鬱症患者常常是選擇安安靜靜地離開。

阿芳一口喝光剩下的咖啡,然後看著屏幕。她的右手一下一下敲打著鍵盤旁邊的桌面,如果對方看得見的話,也該回復了。當然回復也不是什麼好事,因為如果回復的話,就證明對方正在被抑鬱症折磨,可以說大概率如此。

不過至少------

「那燒炭呢?」對面發來疑問句。

阿芳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至少這場自殺不成功。

三、

「你有炭爐?」

「用臉盆也可以吧?」

「什麼樣的臉盆?塑料盆嗎?」

停頓了一會兒。

「搪瓷盆。」

從停頓時間來看,對方似乎並不願意說出這個答案。

搪瓷盆的話,要追溯到很久之前的年代了,阿芳從床頭柜上拿來筆記本電腦,掀開屏幕,打開地圖。

「燒炭的話,也會挺難受的,」阿芳打著字:「會嘔吐。」

「這樣……」

「你在考慮嘔吐和失禁哪個好接受一點嗎?」

「不不不。」

「安眠藥。」

「啊?」

「我說,你在考慮安眠藥。」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但確實我在想這個。」

「需要去藥房買,而且買不到真正的安眠藥,只能買到有助睡眠的感冒藥。」

「這樣……」

「你那裡有海安藥房嗎?」

第一個關鍵線索。

「有啊。」

「如果離得近的話,陸島藥房也可以。」

「我們這裡沒有陸島藥房。」

幸虧對方加了這樣一句,否則線索會不夠精確,阿芳在地圖上圈出海安藥房和陸島藥房的網點,選擇了只有海安藥房卻沒有陸島藥房的地方。這座不大的城市竟然有大大小小近百個售葯網點,如果不是這樣查了一下,幾乎都不知道。

滿足這種條件的地點一共有10處。

「你自己去買葯么?」

「也不好讓人陪著去吧……」

「天氣這麼冷,沒關係么?」

「我覺得還好。」

治安良好,路不遠。

「在家裡燒,會失火么?那樣就比嘔吐更嚴重了。」

「問題不大。」

「真燒起來的話,鄰居會受到牽連吧。」

「應該還好。」

救火道路通暢。

剩下的地點只有兩處,一處是在煤炭加工廠附近的舊小區,也能符合「使用搪瓷盆」的線索,幸運的是,在那裡也有一家派出所,很快就能趕到現場;另一處是在市一中旁邊,好像答案已經很清楚了,只需要最後一個問題。

「炭好弄么?」

「好弄,我這邊好弄。」

阿芳順手撥通電話,對面傳來「歡迎致電報警台」的聲音。

「您好,有什麼事嗎?」

「是我。」

那邊頓了一下。

「您是……」

「煤山第四街有人要自殺,大概在半個小時以後,你們要準備出警了。」

「我知道你是誰了。」

這時微博傳來新的提示,阿芳點開消息。

「燒炭的話,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

「要開著燈燒,不然外面會看到火光。」

阿芳打下這行字。

「喂?到底是什麼人要自殺?」電話里也傳來催促的語氣。

「我也不知道,不過,」阿芳看著屏幕:「那人在這樣的天氣下燒炭,窗戶上會留下厚重的水霧,只要他開著燈,應該還是很容易辨別的。」

「明白了。」

阿芳掛斷電話,然後給窗戶上第三個「正」字,添上最後一筆。

四、

這是阿芳阻止的第十五場自殺。

白天上課的時候,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四女生,像其他學生一樣上課、學習、舉手回答問題,路過美麗的風景時也會微笑。晚上她回到住處後,會安安靜靜地上兩個小時網——她很喜歡觀察別人,那種純粹的觀察。

也並不是完全沒有人知道她這個愛好。大三的時候,有個男生鼓起勇氣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她說晚上要上網。對於這樣的答案,男生當然不甘心。

「你就只知道上網嗎?」

「在網路上觀察其他人的生活狀況使我感到輕鬆,」她頓了一下,「還有,咖啡也可以。」

喝完了那個男生這輩子送她的最後三罐咖啡粉,兩個人徹底斷了聯繫。

阿芳認為觀察的樂趣在於「不干擾」,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看到的人生就是純粹的宿命,不努力工作的人被老闆開除;不好好複習的學生沒有考及格;還有不斷分手的痴男怨女------人生隨機又荒謬,比世界上最好的遊戲都要有趣,只要自己不參與進去。

因此,在那三個「正」字的開始,她並沒有阻止別人自殺的想法,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冷漠的「攝影師」,直到一件事情發生,改變了她。

那天她實習下班,回到家裡,沒想到媽媽就堵在門口。

「春嫂問我你是不是自殺過,讓我看看,是哪裡?」

「是脖子。」

「怎麼勒成這樣,為什麼不跟我說?」

因為那三天躺在醫院裡。

「工廠把你搞成這樣不用賠錢嗎?你過來,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們算賬。」

「我不去。」

「為什麼不去?」

因為我很珍視實習的機會。

「你不敢去是不是?我告訴你,如果他們不賠錢,我就和他們沒完。」

「但我是不會去的,」阿芳抬起頭,「不會去的。」

那已是自出生以來與母親之間最凌厲的對峙。

「那你就把脖子上的傷痕藏好,不要讓街坊鄰居說我逼你自殺。」

然後,這句話到第二天就變成了「天天都有人說我想殺了你」或者「我看他們是真的看穿了我的想法」。

再然後就變成了「我可能是真的想殺了你」。

最後,在一個下雨的傍晚阿芳下班回家,見母親還沒有回來,她打開電視無聊地看著。在天色更暗沉的時候,母親推門進來,把酒氣、風聲、電視里人物的對白,混合成車間那天的事故場景------她在地面滑著經過窗邊時,感受到了濃濃的陽光刺進鼻腔里的血腥味。

母親卡著她的脖子,把她頂在牆上。

「我為什麼要把你養大,嫁出去以後,你都不會給我養老。」

「我會的。」

「你不會,你想死,你都上吊了。」

「不是上吊。」

「你死掉,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那一刻,阿芳心裡突然湧出一股奇妙的力量。一直以來暗無天日的感覺,被母親的哭訴撕開了一道裂縫,然後,名為「死亡」的光線照了下來。一直以來不知道如何進行下去的人生,突然有一天,被這人生親手指引了出路——如果死亡可以解決一切問題,那麼活著的時候碰到的困難,再難再難的困難,也可以迎刃而解了。

所以她露出了笑容。

「我只是受了傷,不是自殺。」

「真的嗎?」

阿芳一點點鬆開母親的手。

「你真的誤會了,我才20歲,怎麼捨得死,還有大好人生在等我。以後有了男朋友,日子就會變好了,到時候我們一起養你,哦,如果你不願意,我就不找男朋友了。」她頓了一下,笑著說:「反正媽媽更重要。」

醉酒的母親將信將疑地鬆開雙手,退了兩步。

也許是因為激動,阿芳覺得脖子有些癢,她用手摸了一下,笑道:「我先去做飯了。」

母親站在那裡,等阿芳走向廚房,才叫道:「我會看著你的。」

「知道了。」

我會找到最完美的自殺方法。

「叮。」

五、

電話響,是陌生號碼。

「喂。」

「您好,我是從警局接警後台看到……您是昨晚自殺案的報警人吧?」

「從後台看號碼合規矩么?」

「為了公事的話,是沒有那麼嚴格的。」

「好吧,請講。」

「那麼……昨晚我們沒有找到受害者。」

什麼?

「而且也沒有人死掉,可以說------」那邊語氣放緩:「是無中生有的自殺案。」

「無中生有……你的意思是我報了假警?」

「不不不,我們沒有這樣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聲音頓了一下,「只是虛驚一場。」

那個人沒有死,不,或者是,那個人已經死了,但卻沒有人知道,甚至連警察也不知道。如果是後者的話,那毫無疑問正是——完美的自殺方式。

「我知道了。」

阿芳掛斷電話,看著電腦屏幕。

我應該給那邊發私信,如果他回信,我就知道他沒有死掉,就證明他沒有找到完美的自殺方法。但如果我太關心他,他又有可能對我生疑,懷疑我是自殺干預或者什麼,而且如果他是因為看到警察才沒有自殺呢?我這樣問他,他就知道昨天出警的警察與我有關。

但是……不行,我現在必須要做這個抉擇了。

因為如果拖下去……等下,我好像缺點什麼,是什麼呢?對了,咖啡,對,我需要咖啡,咖啡……咖啡在背後,好,就在冰箱旁邊,蓋子……算了……倒進杯子里,平時是倒這麼多嗎?應該是吧,平時加奶嗎,奶,沒事的,掉地上就不喝了,然後開水,燙……

「叮。」

新的微博私信。

六、

「我昨天晚上去了藥店,但是沒有買到那種感冒藥,我本來想今天去買,但是藥店已經關門了。不好意思,我不是要給你添麻煩,但是,你好不好送一點葯給我。」

阿芳穿好衣服,看看外面,又加了一件厚外套。

「太扯了,這是你的事情。」

「拜託。」

「況且,如果你死前我和你見過面,警察就會認為我和你的死脫不了干係。」

那邊停頓了一會兒。

「警察不會知道的。」

「為什麼?」

「不會有人知道的,我保證是完美的自殺方法。」

完美的自殺方法?這種東西怎麼會存在呢。

阿芳救的第一個人是個女生,或許不能說救,只能說是阻止。那天阿芳看完電影,走在回家的路上,見一個女生搖搖晃晃地走著。阿芳看著背影,心想她大概不是很清醒,因為不會有任何一個清醒的女生,可以在走夜路的時候允許有人跟在自己的背後——女生也不行,危險是無處不在的。

她這樣想著,前面的女生回頭看了她一眼,在那樣的燈光下,女孩迷離的眼神說是「媚眼如絲」也沒有問題。看了阿芳之後,那女孩回過頭,繼續搖搖晃晃地向前走。

她喝醉了,阿芳在心裡說。

這樣也好,這樣,安靜地跟在她身後的自己,就不會被認為別有用心了。

那女生搖搖晃晃地走著,然後在分岔的路口選擇了上坡。阿芳的家在另一條路上,儘管如此,走到岔路口的時候,她還是看向了女生的方向。那身影搖搖晃晃的,嵌刻在燈光的散影中,變成纖細烏黑的泡沫,突然之間,那女生撲向了馬路中央。

迎面而來的汽車緩緩地停在她的身前,司機看到了不遠處的阿芳,把手伸出車窗揮了揮。

阿芳搖了搖頭。

於是車主收回手臂,按響喇叭,然而,那女生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如此僵持了一分鐘左右,阿芳轉身,上坡,把女孩扶到路邊。

「是你朋友?」司機問。

「不認識。」

司機敲了敲方向盤。

「還好,提前減了速。」

「嗯。」

「算我給你添麻煩啦。」司機笑了笑。

阿芳點頭,司機驅車離開。

看上去身條纖細的女生還挺重的,身體溫軟,像剛剛曬過的棉被。阿芳把她放到路邊,見她還躺著,準備就此離開。不料剛站起身,就見女生坐起身來,又搖搖晃晃地撲向馬路,被路牙一絆,摔倒出去。

「夠了。」阿芳拉住她。

然後是連續的兩個小時,那個女生開始控訴她的男友,說累了就吐,吐得差不多就繼續哭。這兩個小時里,阿芳什麼都沒有做,就只是陪在她的身邊。女孩說「你說他是不是太狠心」的時候,阿芳也點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點頭點得太用力,她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癢,她摸向自己的脖子,那是纜繩留下的勒痕。

「他真的很狠心。」

你也真的吐了很多。

必須要有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死亡,不留下屍體;不留下嘔吐物;不留下開車走的司機和幫助自己的路人;不留下無端陪伴自己的他人;甚至不留下親人,不留下回憶------必須滿足這些條件的死亡,才是真正完美的死亡。如果想要找到這樣的方式,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阻止每一個自殺者死亡,直到成功自殺的人出現,然後學習這種方法。

她脖子上的勒痕,也在她撫摸的過程中不斷加深,最終成為一條永不消失的、真正的「勒痕」。

第十五個人……阿芳看著牆上的「正」字。

那個人終將失敗。

「完美的自殺?」

「對……但是需要一點時間準備,所以,也可以保證你和死亡時間沒有關聯。」

「但也因此,我必須保證在晚上幫你?」

「是的……」

「對一個女生提這樣的要求不覺得很過分嗎?」

「我……」

「我會幫你。」

那是不可能的。

阿芳拿出定位手錶,調整了位置,然後設定了延遲簡訊。只要超過某個時間,她就會把求救簡訊發給別人------發給誰呢?記憶里竄過一個人,對了,那個警察。白天用手機聯繫自己的那個警察,如果我真的遇到危險,就把我的定位和簡訊發給他。

「我這裡情況不對,請速來救我。」

好了,這樣即使自己真的死掉,那個人的自殺行為也會被阻止了。

「謝謝,那個,你不會報警吧?」

「不會報警。」

手錶里的簡訊又加上了「最好帶上警隊前來,可能有危險」。

「好,請到三橋的工地這邊來。」

「工地?」

「我會把車站的地址發給你,地方不遠。」

「三橋」只是統稱,實際上是一條過江隧道,從江邊的石麟山作為入口,穿過江底到達江對面,現在還在建設當中。如果在那裡自殺的話,江水可能會漫過隧道,然後沖走屍體。

下了地鐵,然後轉公交。

而且不僅是屍體,江水帶走的還有痕迹。也就是說,如果自己和他在那裡見面,江水會掩蓋掉有人去過的痕迹,這樣,他的死亡並不會給自己造成麻煩。如果和他在車站見面,反而會被車站附近的監控拍到我們接觸的畫面。如此來看,這確實是相當不錯的離開方法。

下了公交,阿芳辨認好方位,向那約定的地點走去。

那麼,現在的問題只剩下如何不可挽回地死去,不過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他終將失敗,而失敗的原因就是,他把關鍵的信息告訴了我,在臨死之際還相信他人,這就是敗因。而我……

隧道的入口就在前面了,裡面狂風大作,呼呼作響。

而我如果因他而死,也就是死於無人知道的他殺,那麼我自己就成功地製造了完美的自殺。

順著隧道往裡走,腳步帶起輕微的聲音,手機的光線只能照到幾米遠的距離,四周黑呼呼的,偶爾還能踢到散落在地面的鋼筋。光線擊打在四周,卻看不出牆壁的輪廓。按照對方的私信,大概還有不到五十米的距離就可以看到門,然後打開門往裡走,就可以到他預定的地點。在這裡結束也算是不錯的歸宿,阿芳繼續走著,然後看到路邊透出了一線燈光。

光?

她走過去,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拉開門。

頓時光華大作。

「進來。」裡面傳來聲音。

是男性的聲音。

阿芳沒有說話,她想了想,把緊急簡訊的預置時間調到了5分鐘以後。

「在哪。」

「進來,往裡走。」

阿芳想了一下,還是把門帶緊,然後走了進去------房間的牆壁上掛著電視機,看起來是監控錄像。房間的面積倒不大,只是很長,就像一條地下的衚衕。走道的盡頭有一扇門,阿芳慢慢走過去,然後推開了門。

房間里白熾燈的光線,讓她恍然間回憶起二十歲那年,陽光里暗含的血腥氣味。

「Surprise!」

面前的男人穿著警服,滿臉喜色。

「我是警察。」

……

「也就是說,是無中生有的自殺案。」

……

「我從接警後台的數據看到,警隊經常在晚上接到你的來電,然後就會救下自殺者,到目前為止已經有十三個人了。

我很想知道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在做這件事,所以一直在私下調查,最後查到你的電話號碼。為了和你見面,我決定做一個絕妙的計劃,那就是偽裝成一個自殺者,然後和你取得聯繫,並最終見面。」

那個人在光線下手舞足蹈。

「我相信你一定會關心每一個想要自殺的人,你的品德是像金子一樣可貴的人,所以你一定會來的。當然,我也很擔心你的安全,在車站附近有我的同事,他們會暗中保護你。而且,當我發現你真的沒有報警的時候,我感覺到你不僅善良,而且非常勇敢。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見面了。那麼就在這裡,我要向你表達我的崇敬之情。不過有件事我要向你確認——你真的沒帶安眠藥來吧?」

「沒帶。」阿芳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我就知道,你怎麼會真的支持一場自殺,我果然沒有……」

「叮。」

他手機響,他隨手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愣在那裡。

「我這裡情況不對,請速來救我,最好帶上警隊前來,可能有危險。」

沉寂的五秒鐘。

「我真的很抱歉讓您感到危險。其實您以後不必做事這麼謹慎,為什麼要隱藏身份?您大可以向我們申請保護,在我們的支持之下展開救援。我的同事都很佩服您,我相信,您提供的信息,我們一定會努力查證,像今天這樣。」

「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請讓我們來保護你,好不好!」

那個男人向阿芳伸出右手。

「我們會好好看著你的。」

阿芳一點一點扯起自己的右邊嘴角,慢慢的,她的眼睛笑得像兩片尖銳的月牙。她伸出自己的右手,與那個男人遞過來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好啊。」

那尖銳的月牙中透著興奮。

大故事家

喂你一滴烈酒

微信公眾號ID :dagushijia

投稿郵箱:tougao@ruuxee.com

版權合作請聯繫微信:mryueyang@qq.com(岳老師)

大故事家QQ群每天都在熱烈的討論著故事的走向,你的一句話很有可能決定作者們寫什麼,此外還有大量的不定期福利

QQ粉絲群:57111502(已滿)

粉絲2群:220283601


推薦閱讀:

藝術家們都有些什麼有趣的愛好?
黎明·第七十三節——魚躍,鯨吞,星梯
如果以「幫我告訴她,我也喜歡她」做結束,會有怎樣的故事?

TAG: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