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師傳奇·白晝夢》：山童魅（一）

楔子：終結的開始

鐵鼠台端，延續千年的廢墟即將坍塌。從高處向下，即是萬丈深淵，颯颯陰風湧起，令人膽戰心驚。瘴氣從懸崖底部盤旋而上，貪婪吞噬著跌落的生靈。

我略微退後幾步，看著眼前的男人：身披白狩衣，蒙著臉，只露出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眼神冷峻，散出陰冷之氣。

「百鬼封印並不在我身上。」

我平靜陳述，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動聲色。經過了幾百年，雖早已修成鐵石心腸，但遇上這樣可怕又冷酷的對手，內心不免起了波瀾。

「汝為一活死人，為何執著於那無用之物？」

男人眼睛眯起來，猛地展開手，袖口飛舞，從其間迸出無數白色蝴蝶，撲棱著翅膀，向我一窩蜂襲來。我忍著痛，向左一閃，勉強躲過。只見白蝶紛紛撞上一旁的斷壁，瞬間，瘴氣侵蝕，崖石斷裂，跌落谷底。

我冷笑道：「沒有用的，你不會得到它。」

百鬼封印乃師傅遺物，至今猶記得臨終前他的囑託。此物是封存初代百鬼夜行的聖物，乃師傅耗盡畢生之力完成。翻手可拯救萬民，覆手可毀天滅地。對於我來說，守護這遺物是我的宿命，也是我復活後的唯一期望。

「如此說來，汝是固執到底了。」

他再次一揮手，發動了攻擊。我勉強起身，交織手腕，搭建起七星符咒。兩者交攻，激起了一片金紅色的火花。不一會兒，我支撐不住，符咒被毀，隨後便被炸裂的火花擊得連連後退，滾落在崖邊。幸虧眼疾手快，及時伸手，抓住了邊緣垂落的一藤蔓。

肩膀開始滲出血來，剛才被男人擊中的地方疼痛難耐。看來，陰陽術也無法施展了。

我盯著男人，他緩緩上前，蹲下身子，伸手捏住了我的下顎，對上我的眼睛。那對淡茶色的眸子，有些不屑，卻流露出淡淡的同情。

「真是可憐，靠著鮫人肉苟延殘喘……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下地獄吧。」

猛然間，他的瞳孔中出現了一個金色的五角星，逐漸擴大，最終旋轉著飛了出來，印在了我的額頭上。如火焰一般，熾烈難耐。

口中頓時充斥著血腥味，胸口劇烈疼痛起來。我手一軟，整個人向崖谷深處墜落。

男人直起身子，冷漠看著我，一字一句念道。

「安息吧。」

煙沙向我迎面撲來，我眯起眼，看著男人略微低下頭，閉上眼，摘下面紗，露出全貌——我的心立刻被攥住了，無法相信自己所見。

那個男人，有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而我，早於百年之前死去。

第一章

山童魅（一）

預兆

昔有一童，其人稱之曰山魈，善行走，巧一目，毛髮密，詭言辨。似猿猴，頭頂盤。是為秋河之怪。

洛陽城中，永遠不乏熙熙攘攘的客群，來往不歇，密織不斷。茶樓小肆鱗次櫛比，煙花小巷藏頭埋尾，一點紅綠，四散海棠。在街頭巷尾中，旅人此起彼伏，眾人衣飾鮮明，格外矚目。數不清的店鋪露頭橫首，道不盡的雜貨鋪成開來。一些小二賣力招攬著客人，試圖在日落之前賺個好價錢。

從洛陽城向西沿朱雀主道走，轉過南市街，再往前約摸著百米來步，就有一處不起眼的小鋪，沒有什麼招牌，也沒有標語來表示店肆是做什麼的。鋪外常年懸掛著一堆雜亂的青藤，很少打花苞，枝葉倒是繁密。不過店主似乎也並不想費力去打點這些，倒是任由它們恣意生長，葳蕤展開。

聽聞街坊鄰居議論，店主人是一個常年躲在黑暗中的蒙面女子，想要讓她耗費精力，稍微打點一下這屋外的裝飾，怕是不可能。更何況，這個店鋪內部景象更是神秘，幾乎無人知曉。一干旁人均無不噓聲，很少有人存膽子敢進去一探究竟。

關於這蒙面女子是怎麼回事，據曾有幸目睹的人透露，這女子出行之時，渾身上下裹滿了紫色的紗巾，整個人粽子一般，卻有仙人之氣。也有人說，這女人會玩弄法術，從嘴裡吐出紅色絲線，宛若蜘蛛結網般，專逮三歲幼童回去煮湯喝。娓娓道來的腔調，倒是有鼻有眼的。因此一有小孩哭鬧，家中長輩便會恐嚇道：你再哭，蒙面女人就抓你吃了。這效果，簡直好得出奇。

至於這家店是賣什麼的，也沒人說得出，或說是隱蔽起來的怡紅院，或說是蒙面女人私藏人心肺的地方，或說是賣朝廷嚴禁之物。不過既然能夠在天子腳下開店，況且還不倒閉，這也算得上是稀奇的一件事了。

我們的故事開始於這個陰暗潮濕的午後。日光昏暗，翻滾的烏雲從地平線堆積，蔓延到城外的山嶺尖。洛陽集市的人往來皆比昔日要少，約摸是飯點剛過，大多數人還在家悶著，或閑談，或休憩。此刻，在微風撩起枯枝敗葉的玄武大道左側，出現了一白衣男子。

他用一塊薄如蟬翼的白紗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兩隻細長的丹鳳眼，深黑的眸子裝作無意，觀察著面前來往的稀疏人群。他緩慢向前走去，最終在那間奇怪的店鋪門前停住了腳步，抬起頭，饒有興趣看著這家店門口的擺設。不時的，路過的人一些隻言片語飄進了他的耳內，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說，」一位匆匆奔走的女人小聲議論道，「這個鋪子不見首尾的，黑漆漆又髒兮兮的，不會是干著什麼違法亂紀的勾當買賣吧。」

隨行的老婦人連忙擺手示意，一邊驚恐看著鋪子門口，掃過並不起眼的白衣男子——她似乎生怕店主會突然跳出來襲擊他們。

「別說這個，你還不知道嗎，城裡好多人都在說，這個店主是一個妖女，據聞會妖術的。你得小心暗處有耳，咱們說的被她聽去了，那就不妙了。」

「啊……這個也太可怕了……」

心有餘悸的兩人再次回頭瞥了一眼，匆匆離開了。

白衣男子眯起了眼，這家店鋪對他的吸引力正在消退，於是準備離開。正當他轉身之時，又一個聲音傳進自己耳畔。

「哎，洛陽看來近來真的不太平啊，那個妖物作祟的事你也聽過了吧……」

「……可不是嘛……不過又有什麼辦法呢？這世道，明哲保身要緊，指不定以後會出什麼亂子呢……」

他瞥眼一看，見是兩個竊竊私語的小童。小童說的事自己也聽說了，不，準確來說已經在整個洛陽城傳的沸沸揚揚起來。據傳，洛陽郊外出現了一個專門鑽心剜骨的妖魔，常常潛伏於來往於洛陽洛陽商販必經的那條小路上。每每出現之時，就會伴隨著飛沙走石，以及遮雲蔽日的霧霾。此後商販諸人無不草木皆兵，一干人等皆風聲鶴唳，越來越少的人敢獨自一人行先前之路了。不消半個月，昔日曾熱鬧非凡的貨道頓時清冷無比，雜草蔓延開來，遮蓋住了那條路的繁華，變得人跡罕至起來。

每說這個故事的人都一口咬定其真實性，似乎妖魔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了。至於傳聞所說是否屬實 ，卻沒有一個人跳出來拍胸脯保證。大概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曾經遭遇過此妖魔的人都丟了性命。

白衣男子嘴角略微動了動，轉身消失在拐角處。

傍晚之後，行人開始稀疏起來，歸客紛紛，似乎大家都不想在外面停留太晚。除了巡邏的官兵之外，就只有孤獨的打更者，灰頭土臉的，念叨著那幾句糟心的話。

但是今夜，似乎和往日不同：儘管此刻已經快亥時了，卻依舊有人在洛陽城主道上走著。

白天被旅人議論的小鋪外，出現了兩個身影，步履匆忙，似乎有要緊事待辦。

「你說，她真的能幫助我嗎？」

問話的人是一名年輕的男子，渾身被青色素衣包裹著，大概是走路太匆忙，館好的頭髮已將散落開來。

男子眉眼焦急，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

「阿銀，別擔心。我可以打包票，她一定可以助你解決此前的危機。」

說話的是男子身邊的大漢，外表粗獷的他在頭頂用塊方巾簡單包紮了一下，渾身透露著笨重的氣息。

阿銀看上去快要哭出來了，他緊緊攥著大漢的袖口：「謝謝……如果她都不能幫忙的話……我簡直不知道還有誰可以求助……」

說完，他擦擦眼。

大漢再次安慰著，一邊帶著阿銀趕到了那間鋪外掛著青藤的店肆。走上布滿青苔的岩石台階，一扇用梨花木做的大門赫然顯現。他伸出手，向前微微試探了一下，似乎沒有什麼動靜，緊接著，用手輕輕推了推，厚重的梨花木大門居然轉開了。

原來是虛掩著的。

「怎麼回事？她是不鎖門的嗎？」

大漢對上阿銀狐疑的眼神，微微搖搖頭。

「據聞她會占卜，所以估計是猜到了今晚我們會前來拜訪。」

阿銀嘟囔著：「可是我還是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她只准這個時候客人進入拜訪呢？」

對方噓了一聲，推了阿銀一把。後者轉身影入了梨花木之後，在一片黑暗中，似乎時間都停住了移動。

「這是規定。我也不清楚這是為什麼。」大漢在阿銀身邊輕聲說道，一邊睜大眼，試圖看清楚黑暗中的路子，「對了，往這邊走。」

不多時，黑暗褪去了，阿銀逐漸適應了眼前的場景。

他們此刻站在一間寬敞的四房屋子中間，清幽靜謐。最左邊放著一個巨大的燭台，上面的蠟燭一看就是新點上去的，整個房間在微弱的燭光中輪廓可見。周圍擺放著整齊的木頭椅子，圍繞著形成一個大的圈子。木頭椅子上堆放著成捆的艾草和紫蘭。一些紅色細線被懸掛在屋頂，垂落下來輕輕晃動——但是屋內並沒有微風。

阿銀的眼神落在角落處的一堆黑影上。

「那是什麼？」

他顫抖著發問，一邊用胳膊戳著身邊人。

阿銀的恐懼並非沒有道理，等到燭光更亮了之後，黑影露出了其本來面目：是一堆放在一起的人頭。

（未完待續）

很高興有這樣的一個機會分享給大家我寫的故事。

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敬請期待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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