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ds of Time

Yesterday Vol.10

Sands of Time

「我腦海中的這部小說，叫做『沙漏』。」

「這是個關於時間的小說？」

「沒錯。我們認知中的時間總是分秒不差，向著同一個方向前進的。」

「難道不是如此嗎？」

「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它如此精確？又為何只有一個維度？」

「我記得，嚴格說來，根據廣義相對論，在逼近光速時，時間會發生膨脹？」

「對，如果真是如此，也就意味著時間並不是不可變的。只要滿足一定條件，就可以變動。」

「所以呢？你準備改變時間？」

「設想一下，在一個幻想的世界中，時間的變化並不取決於物理規則，而是取決於一只沙漏。」

「沙漏？」

「有一個人坐在懸崖的頂端，背靠萬丈深淵，面前是一隻沙漏。沙子會不斷掉落，時間也會隨之流逝，而一旦沙子停止流逝，時間就會靜止不動。」

「這個世界的時間取決於沙粒墜落與否？」

「是的，讓我們設想這隻沙漏的孔徑非常細，每次只能漏下一顆沙粒，而每顆沙粒都是同樣大小。在孔徑底端，一顆沙粒從靜止到抵達沙漏底部需要花費百分之一秒的時間。而這隻沙漏中一共有三十六萬顆沙粒。」

「這沙漏可夠大的。」

「這個世界中的沙粒可以無限細小。也就是說，只要沙粒不斷掉落，這個世界的時間就會正常流逝。」

「沙子都流到底後，時間就會停止嗎？」

「是的，但坐在山頂的人會將沙漏翻轉過來，讓時間繼續流逝。」

「等等，翻轉的過程中，時間會發生怎樣的改變？會倒流嗎？」

「不，只有從中點落下的過程才可引起時間的流逝。」

「真是奇怪的規則。」

「現實生活同樣奇怪，我們同樣無從解釋。」

「好吧，你做出這樣的設定，又能如何？看起來既便是在這個世界裡，我們也要面對同樣川流不息的時間啊。」

「不。你仔細想想，如果這個掌控時間的人，決定在沙漏流盡後，不將其翻轉過來呢？」

「時間就會停止吧。那麼他自己也會停住？」

「一個負責時間的人，自然必須首先超出時間的束縛。」

「就算如此，在翻轉沙漏的過程中，時間也一定會經歷一瞬間的停止吧？」

「是的，但時間停止本身並不會對這個世界產生真正意義上的影響，因為唯一超脫於時間掌控的人，只會做一件事，就是保證時間繼續運轉。」

「這可真是一份孤獨的工作。」

「自然如此。我更好奇的是，既然他每個小時只做這一件事，剩下的時間要如何打發呢？如果他參與到這個世界中去，和身處其中的人產生關聯，是否會影響他的行為？甚至改變世界運行的機理？」

「你是說，神會否因人而改變？但嚴格說來，他只不過是一個時間的囚徒，也並沒有什麼有意義的神力。」

「有個人歷盡千辛萬苦，爬到這座無限高的山頂，她希望親眼見證掌控這個世界時間流動的沙漏，並有一個請求，希望神能夠倒轉時間，復活自己的愛人。你覺著他會否答應？」

「他不是沒辦法倒轉時間嘛？」

「翻轉的過程中自然不會倒流，但總還是有辦法的，只不過代價有點兒大。」

「代價？」

「逆轉生死，也就是在時間層面逆轉人類的存在。這絕非個體行為，而是對規則的破壞。換言之，一旦規則被破壞，受到影響的絕不會僅僅是這一個人。」

「說了這麼多，你還是沒說清楚到底要如何破壞規則啊？」

「很簡單，他只需要拿起沙漏，將它砸碎就行了。」

「這樣的話，時間豈不是會徹底陷入停滯？」

「不，在脫離沙漏後，沙子將失去一切意義上的方向，它們將散落在這個世界中，以某種形式並置。過去、未來、現在，都將混為一談。你將同時體驗到一生的各個階段，當然，這其中也就包含死亡。但此時的死亡，將不再是終結。也由此，一切生命的意義都將隨之結束。有始方才有終，若無終，怎能有始？」

「如果是這樣，他一定不會答應吧。」

「他自然拒絕了，畢竟不可能為一個人的痛苦，就破壞整個世界的規則，摧毀其中一切生靈的生活。然而一切並未因此結束。雖然他不願破壞時間的運轉規則，卻很樂意能跟這個人聊聊天，因為這份工作實在是太孤獨了。」

「於是，他就愛上了她？」

「是的，她最終也接受了他。他們決定一起生活，就在這懸崖邊蓋了一座小屋，有她在，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前乏善可陳的山頂景色，也終於在他眼裡變得無比壯美起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擁有了生命，而不再是某個宇宙終極規則的代理人。時間對他而言，也終於有了意義，他開始無比珍惜與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直到那天的來到。」

「發生了什麼？」

「那一天，她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會砸碎沙漏嗎？」

「如果他不砸碎沙漏，她將徹底從他的生命、以及這個世界中消失，他的生命也將失去一切意義；但如果他砸碎沙漏，固然可以喚回她，但這個她以及整個世界，都將陷入一片混沌，存在本身將隨著時序的崩塌而喪失意義。」

「如此說來，他無論怎樣做，都無法違抗這一命運。」

「不，還有一種可能。」

「是什麼？」

「他舉起沙漏，重重地摔在地上，撿起碎裂的玻璃，猛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