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戰三敗的封常清是名將嗎——唐玄宗與安祿山的較量(一)
天寶十四年十一月初九(公元755年12月16日),安祿山以憂國之危、奉密詔討伐楊國忠為借口正式在范陽起兵。
安祿山的部署是:以范陽節度副使賈循守范陽,以平盧節度副使呂知誨守平盧,以別將高秀岩守大同,以鞏固後方基地。他乘坐鐵甲車,率所部蕃、漢兵,及同羅、奚、契丹、室韋等族兵共15萬,號稱20萬,於當日夜晚出發,向東都洛陽殺來。
消息傳出,天下震動。
唐玄宗本人被這個消息震得外焦里嫩。一開始他還不敢相信,還以為跟以前一樣,是宰相楊國忠和某些與安祿山有仇的官員對安的污衊。但告變的消息不斷傳來,直到平原郡太守顏真卿派人傳來情報,玄宗才大夢初醒,這時叛亂已經過去了六天。
當時的老百姓普遍也不敢相信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再見戰爭。大唐承平日久,內地百姓已經有幾代人沒有經過真正的戰爭了,現在帝國北部的「干城」突然起兵,眾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如此的心理背景再加上河北基本上都是安祿山的統轄範圍,安軍所經過的州縣,望風瓦解,當地縣令或開門投降,或棄城而逃,或稍加抵抗即被擒殺,安祿山很快就控制了河北。
其實玄宗和眾百姓不知道的是,震驚的還有安祿山本部的將士。本來,安祿山久蓄異志,八月份就開始秣馬厲兵,接連犒賞三軍,安軍上下籠罩著大戰在即的緊張氣氛,但關於叛亂的事情安祿山只與自己親信的謀臣嚴庄、高尚、阿史那承慶等幾個人密謀,其他將領概不知情。因此,全軍上下都知道接下來可能要出兵,就是不知道要打誰。一直等到安祿山的軍令下達後,眾將領才知道此行的目標竟然是朝廷。眾將愕然,但是軍令如山,誰也不敢多問一句,只是按照慣性執行命令罷了。
唯一高興的應該是宰相楊國忠。他一早就在玄宗面前說安祿山要反叛,但皇帝總是不願意相信,為此他還做了不少小動作(抓安祿山在京的三個門客並在宰相府處死)。現在好了,安祿山用他自己的行動證明了他宰相大人的正確判斷,從此他專權的路上又少了一個重要的敵人。
確定了叛亂的消息後,唐玄宗不得不趕緊行動起來。
宰相楊國忠為自己的「先見之明」得意洋洋,他的態度十分樂觀:「現在要反叛的只有安祿山一個人罷了,所部將士實際上並不想反叛。不過十天,眾人一定會把安祿山的頭顱割下來送給皇帝。」玄宗也很認可這個判斷,同時派特進畢思琛往洛陽,金吾將軍程千里往河東,各召募數萬士兵,各隨便利編組教練,以便抗拒叛軍。
很明顯,不管是宰相楊國忠還是皇帝李隆基,他們對安祿山的實力缺乏起碼的認識,對戰爭也缺乏準備,都認為安祿山是自不量力,自取滅亡。
安祿山造反後的第六天,安西節度使封常清進京述職,唐玄宗向他詢問平叛之策。封常清說:「現在因為天下太平已久,所以人們都害怕看見叛軍。但事有逆順,勢有突變。我請求立刻到洛陽,打開府庫,召募勇士,然後躍馬揮師渡過黃河,用不了幾天就會把逆賊的頭顱取來獻給陛下!」玄宗大喜,次日即任命封常清為范陽、平盧節度使。封常清當天即快馬趕到洛陽募兵,十天即募得六萬人,然後毀壞河陽橋(黃河浮橋,兵家必爭之地),準備抵禦叛軍的進攻。
如果說宰相和皇帝對戰局很樂觀是因為他們不懂戰事,那麼帝國西部柱石,名將封常清也對平叛持有樂觀態度,這就很說明問題了。眾人實際上都對安祿山的戰力缺乏清醒的認識,都以為他再猖狂也不過是以一隅抗一國,是在自取滅亡。長安百姓依然該幹啥就幹啥,渾然不覺大劫將至。
安祿山造反後第12天,玄宗殺死安祿山在京為質的長子太僕卿安慶宗,賜榮義郡主(安慶宗之妻)自殺,以示平叛的決心,同時調整軍事部署。在北方,調朔方節度使安思順為戶部尚書,安思順的弟弟安元貞為太僕卿(二人是安祿山的「親戚」),任命朔方右廂兵馬使、九原太守郭子儀為朔方節度使,右羽林大將軍王承業為太原尹,以威脅叛軍的老巢。在中原,設置河南節度使,任命衛尉卿張介然為節度使,統一指揮陳留等十三郡的軍隊,直接與叛軍對抗。為防止叛軍進攻洛陽,又任命程千里為潞州長史。同時開始在各郡的戰略要地設置防禦使。
安祿山造反後第13天,玄宗組織正面討伐大軍,任命榮王李琬為元帥,右金吾大將軍高仙芝為副元帥,統帥各路已經在京城集結起來的軍隊東征。為壯大軍勢,又拿出內府中的金錢布帛,在京師招募軍隊11萬,號為天武軍。雖然成員都是市民子弟,但大家抗敵熱情頗高,十天便集合起來。
安祿山造反後第22天,高仙芝率領部分主力共五萬人開始東征,屯於陝郡。玄宗派監門將軍宦官邊令誠去監軍。
從這些部署可以看出,玄宗對武將已經產生較強的猜忌之心。比如,安思順與安祿山雖同為本家「兄弟」,但二人並無真正的血緣關係,而且安祿山造反之前,安思順多次向朝廷示警,可以說與安祿山根本不是一路人,現在安祿山一造反,玄宗就撤其兵權;再有,高仙芝東征,玄宗給他派來了監軍宦官邊令誠。
在河南戰場,安祿山率領自己的精銳之師如入無人之境。
造反後第23天,安祿山叛軍在靈昌用繩子捆系破船和雜草樹木,橫斷河流,一個晚上即結冰如浮橋,於是大軍順利過河攻陷了靈昌郡。剛被玄宗任命為河南節度使的張介然到陳留沒幾天,安祿山大軍就到了。張介然命令士兵登城守衛,士兵驚恐,無法作戰。十二月初五,陳留太守郭納獻城投降。安祿山進城後為報兒子被殺之仇,殺死張介然及投降官軍近一萬人泄憤。隨後任命部將李庭望為河南節度使,守衛陳留。
接著安祿山進攻滎陽,在這裡安史之亂中最滑稽的一幕出現了:滎陽守將命令士兵登城守衛,那些幾乎從來沒有打過仗的士兵十分驚恐,一聽到叛軍的鼓聲,心驚膽裂,竟然一個個從城頭掉了下來。
安祿山造反後第29天,攻陷滎陽,大軍直逼洛陽外圍的武牢關(即虎牢關),開始與封常清大軍遭遇。封常清所招募的士兵基本都是一些從未經過戰陣的平民,招募之後不到兩周,還沒來得及經過像樣的軍事訓練,被叛軍的精銳騎兵一陣衝鋒,立即大敗。封常清大驚,隨後收羅殘兵,與安軍再戰於葵園,又被打敗。封常清再次收集潰兵,與安軍又戰於洛陽上東門內,官軍再敗。十二月十二日,安軍攻入洛陽,燒殺搶掠,封常清收攏軍隊與叛軍戰於都亭驛,又被打敗,退守宣仁門,再次失敗,只好推倒禁苑的西牆向西逃走。
造反後第34天,安祿山正式攻佔東都洛陽。
消息傳出,舉國震驚,但封常清的厄運還沒有結束。
封常清率領洛陽殘兵逃到陝郡與高仙芝東征軍匯合時,陝郡太守竇廷芝已逃往河東,官吏和民眾也紛紛逃亡。封常清對高仙芝說:「我連日與叛軍血戰,叛軍銳不可當。現在潼關幾乎無兵守衛,如果被叛軍突入關中,京城長安就危險了。陝郡肯定也守不住,不如先退兵潼關以保存實力,再圖決戰。」高仙芝對這個部下的判斷力一向信服,立即率領所有隊伍西撤潼關。很快叛軍先鋒部隊追到,官軍狼狽而逃,不成隊伍,士卒與戰馬互相踐踏,死傷頗多。退到了潼關,官軍整修守城器械,叛軍追兵趕到,無法入關而退去。
安祿山派部將崔乾佑率兵屯於陝郡以監視潼關唐軍主力,洛陽周邊郡縣紛紛降於安祿山。此時,安祿山謀劃著稱帝,留在洛陽不再進攻,雙方進入一段暫時的休戰期。
如何評價封常清和高仙芝的操作?
從一個普通人的角度看,這兩個人的操作實在是糟透了。
封常清,這個大唐西疆柱石,軍中名將先是在皇帝面前誇下海口,但一上陣其表現就令人大跌眼鏡,僅僅五天時間,三戰三敗,幾乎全軍覆沒,連丟武牢關、洛陽,敗退陝郡。
而高仙芝呢?這個原安西四鎮節度使在聽到封常清的彙報後,連叛軍的面都沒碰上,就決定大軍撤退,龜縮潼關不出,可謂「畏敵如虎」,白白將國土讓給敵人,而且在撤退的路上還損失不少將士。
唐玄宗的看法與大部分人基本沒什麼兩樣。
起初封常清兵敗後,三次派使者入朝上表陳述安祿山叛軍的各種情勢,玄宗對其十分不滿,都不予接見。於是封常清就親自騎馬入朝報告,人已經到了渭南,玄宗卻直接下敕書剝奪了他的全部官職和爵位,讓他回到高仙芝軍中以白衣的身份戴罪立功。
封常清十分清楚朝中君臣們的盲目樂觀態度,本想借著面君來扭轉大家的這種態度,沒想到玄宗已經到了幾乎失去理智的地步。
封常清無法入朝面君,但高仙芝的監軍邊令誠則順利見到了玄宗,他與高仙芝有仇,便在彙報戰況時添油加醋:「封常清借叛軍的強大勢力動搖軍心,高仙芝無故喪失陝郡數百里土地,還盜減軍士的糧食和物資。」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唐玄宗馬上派邊令誠手持敕書到軍中誅殺高仙芝和封常清。
封常清草寫了給唐玄宗的遺表,裡面說:「我死了以後,希望陛下千萬不要輕視逆賊安祿山,不要忘記我說的話!」然後被殺。
高仙芝面對唐玄宗的敕書,說:「我遇到叛軍沒有抵抗而退卻,死了是應該的。但是現在上有天下有地,說我盜減士兵的軍糧和物資實在是冤枉。」當時高仙芝部下的士卒都在場,大呼高仙芝冤枉,吼聲震地,但邊令誠還是殺了他,之後命令將軍李承光代理統領軍隊。
話又說回來,從軍事的角度看,封常清和高仙芝的做法有錯嗎?
封常清率領數萬兩星期前還是平民的部隊,抵抗十幾萬精銳之師,失敗幾乎是百分百的,正常情況下應該是一戰即潰,然後如羊群一般散開被叛軍肆意屠殺。但正由於封常清的聲望和不屈不撓的性格,他每次戰敗後都能迅速收集潰兵,組織下一次作戰,給與敵人相當的殺傷。敗退陝郡後,他根據形勢制定了「撤退潼關,據險以待」的策略,避免了高仙芝部的全軍覆沒。
可以說,封常清無愧其名將之風;而高仙芝呢?基本毫無過錯。
唐玄宗此時的昏聵和無情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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