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漢，過早是一項全城運動

沒有一個城市像武漢。

長江漢水將一城分割成三鎮，三鎮人的活動形式自有不同，但在每天早上，大家都是從一句「Niá過早了冇？」開始這一天。

街頭巷尾擺滿早點攤，街坊捧著不鏽鋼盅子穿梭如雲。做熱乾麵的師傅從撒作料到淋芝麻醬，一氣呵成；攤豆皮的爹爹將重鐵鍋玩弄於股掌，面窩在油鍋里滋滋作響。老老小小的武漢話和哧溜哧溜的吸麵條聲混在一起，香味綿延不絕。

蔡瀾把武漢稱為「早餐之都」，武漢人心裡並不受用。這樣文質彬彬的形容，不是武漢人的性格。我們管吃早餐叫作「過早」。平時只出現在節日和生日中的「過」字，用在這裡，顯得既重視又隨意。

人們對過早時間從不清晰劃線，睡好後的第一餐，都可稱為「過早」。

沒有什麼能夠阻止武漢人過早。漢口的為了油餅包燒麥，可以早上坐輪渡去武昌，武昌的為了漢口的駿駿牛肉粉，不顧早高峰，擠到漢口來。

40多度燥熱的天氣，也要端上一碗熱乾麵一杯冰米酒，在門口汗流浹背。內澇時可以不出門，但早上必定在風雨中前進，腳泡在水裡吃豆皮。士可殺，不可不過早。

過早形式也不拘泥。武漢公交猛烈，被戲稱全國公車屆的F1，但武漢人能在這樣的環境中，安靜吃完一碗湯麵，杯碗不灑。有歷史原因，武漢作為碼頭城市，商埠興起。工人們早上趕工，來不及在家吃早餐，就在路上買著吃。武漢的早點做得快，小店面坐不了多少人，大夥便買一碗邊走邊吃，長期下來，成了一個標誌。

電影《萬箭穿心》里就有好幾幕鏡頭是工人們騎自行車上班，逢到紅綠燈，都要停下來端起車簍里的熱乾麵，吃上兩口。現在人們覺得這樣的行為不文明，所以公車上都不再吃，但端著碗穿過大街小巷，可是不變的。

至於過早的種類，一個月不重樣絕對是保守說法。武漢的尖板眼們，每種食物有對應的飲品：熱乾麵要配蛋酒，小籠要就豆漿，粉加乾子香腸雞蛋最好還能有糊米酒……很難全盤列舉，粗暴分類一下：

熱乾麵

武漢的市井江湖氣，和熱乾麵脫不了干係。熱乾麵，干。製作時間不過兩三分鐘，快速買好，拌勻芝麻醬後，混進過早大軍里，快速邊走邊吸起來。空氣里急劇增強的熱干味，也是荷爾蒙的釋放。

熱乾麵必須用鹼面，滾水燙煮，長筷上下翻動防止麵條打結，熟至七八分時撈起剛好。這個過程稱為撣面，麵條是否勁道，就在於老闆撣面時的腕力和耐心。

武漢人心裡還裝著自有的一套標準體系。管哪家要滷水，什麼時候放咪咪辣，自助腌菜是加開胃的酸豆角還是有酒香氣提甜的脆蘿蔔丁，又或者什麼都不加，都有講究。

丨龐記熱乾麵丨

地址：一元路漢景村1號

營業時間：10:00-22:00

的士師傅的深夜食堂，撒貝南、馮鞏等明星也專程來吃。

保持著面本身的香味與嚼勁，放幾小時也不會「坨」。只用芝麻醬、紅油、醬油調味，不加醋和滷水，仍舊滿口盪香。

丨蔡林記丨

地址：司門口戶部巷樓合樓一樓6-7號

營業時間：07:00-20:00

武漢百年老字號小吃麵館。除了全料熱乾麵，還有蝦米熱乾麵、雪菜肉絲熱乾麵、財魚熱乾麵等選擇，綜合出品穩定。

其他推薦：

石太婆熱乾麵（戶部巷28號 10:00-22:00）

三環熱乾麵（八一路483號武大三環公寓 0:00-0:00）

熊臘生熱乾麵（寶裕路與京漢大道交叉口北 06:00-10:00）

三鮮豆皮

綠豆、大米混合磨成麵漿，潑墨般勻進鋥亮大鍋里，一起入鍋的還有三四個雞蛋。直徑80厘米的大鐵鍋在師傅手裡迴旋，待麵漿和蛋液逐漸凝固成型，迅速徒手翻面。撒椒鹽，鋪糯米，拋餡料，壓實，最後飛撒蔥花畫龍點睛。

豆皮師傅是魔幻武漢優秀的野生藝術家，等豆皮的過程，相當有趣。

丨王師傅豆皮丨

地址：江岸區漢口高雄路東段（近台北一路）

營業時間：10:00-22:00

王師傅豆皮衝破了方正的邊界，像蛋炒飯。創新加入了豆瓣醬鹵的豆腐乾和香菇筍丁，製作時豆皮正反兩面各淋一遍醬汁，很入味。

丨阿斌三鮮豆皮丨

地址：武昌區水陸街

營業時間：10:00-22:00

阿斌的店在美食縱橫的水陸街。味道標準，相對清淡，有雞蛋的那一面特脆。常年有人排隊，大家喜歡看他做豆皮時的表演，像在尬舞。

其他推薦：

老通城（交易街中信銀行旁（吉慶街店） 09:00-21:00）

嚴老幺（前進四路與自治街交叉口 06:30-13:00）

味美香豆皮（洪山區廣八路輕音社附近 06:30-14:00）

曾記豆皮大王（漢陽大道五里新村漢陽醫院巷子口 06:00-10:30）

糊湯粉

糊湯粉是武漢碼頭文化的代表食物。

圖片來源@柴伙夫斯基

店主傍晚會去集市上找賣不出去的爛魚，徹夜熬煮，骨化肉碎後，形成魚湯。為遮掩腥臭味，會加大量胡椒。

考慮到顧客多是在碼頭上做工的苦力，為抵餓，便加上生米粉起糊。冬日早晨，工人們吃上一碗帶點葷腥的，熱辣的，稠稠的糊湯粉，也算是種享受。

丨徐嫂糊湯粉丨

地址：武昌自由路戶部巷內

營業時間： 09:00-22:00

老武漢人記憶中的老味道。現在用的魚當然也不是爛魚，是新鮮野生小鯽魚，加上小河蝦熬爛成湯。米粉下鍋焯一下撈出後，澆上濃湯，點鹽、胡椒、薑末、蔥花。厚實糊湯上，飄著淡淡河鮮味。必須就一根油條，讓你滿足到冒汗。

其他推薦：

老楊家魚湯糊粉（南京路（吉慶街路口東） 06:00-15:00）

鮮魚糊湯粉（漢陽朝陽路60號盼盼燒烤往歸元寺方向 ）

斌斌鮮魚糊湯粉（胭脂路侯補街91號長虹菜場旁 06:00-12:00）

牛肉麵/粉

嚴格意義上來講牛肉麵（粉）是湖南人的最愛，但鑒於兩湖人民隔著鄱陽湖相望相守，所以牛肉麵（粉）也在湖北發揚光大，在武漢人的過早里，牛肉粉面佔據著不容小覷的分量。

丨鹿鳴春丨

地址：青山區工業三路武鋼總醫院旁

營業時間：06:30-11:00

鹿指梅花鹿，鳴指鹿鳴，召喚同伴來享用青草，而春是古代酒的別稱，意為這裡有好酒好菜。

店裡每天得備足200斤新鮮水牛肉，先鹵後泡，再用豬骨、雞骨、玉米熬的高湯煨制，共需十五個小時左右。

牛肉麵+油餅+豆漿，是標配

為保持口味穩定，老闆給廚師買了套房，還特地給他在店裡配了帶空調的原材料粗加工車間。

他們碰到最瘋狂的客人是，從武昌過來，一口氣打包了60份走，曾經在武鋼上班的人搬去外地，也求著武漢朋友一定寄點過去。

丨駿駿牛肉粉丨

地址：漢口中山大道16號

營業時間：10:00-22:00

駿駿的精髓在它的湯底，純正牛骨頭味兒。不怕辣的人，可以要求師傅多加一勺秘制紅油，不太辣，特提香。

其他推薦：

燕子牛肉麵（江漢區渣家路（近江漢北路金茂大樓） 07:00-24:00）

金焱牛肉粉大王（萬松園小區雪松路30號）

花子牛肉粉（西馬路車站旁巷子內聯合村 06:00-10:30）

精粉世家（馬場角橫路79號 0:00-0:00）

三狗牛肉麵館（蘭陵路 06:30-20:00）

油餅包燒麥

油餅和燒麥都有講究：油餅，用老面發酵，炸出來皮薄金黃。

燒麥，不同於其他城市，重油里塞肉丁香菇和筍，黑胡椒是絕美調料，又香又滑。麵皮兒純手工擀制，不能太大，不然包不住餡料；不能太小，否則餡料會漲出來。每一個燒麥都還有固定的重量，不能擀太厚，蒸不透；也不能擀薄了，否則筷子一提就破。

兩者都是重油食物，混搭在一塊兒卻成了完美組合。油餅的鬆脆夾著燒麥的軟糯，肉丁和吸盡了料汁的糯米在嘴中軟爛，回味無窮，一點兒不覺得油膩。

| 天天紅油趙師傅熱乾麵 |

全武漢僅此一家

地址：糧道街139號

營業時間：05:30-14:00

萬一沒趕上，可去這家吃燒賣：

德潤福嚴氏燒麥 (友誼路店) ：友誼路雙洞正街48號 05:30-14:00

糯米包油條

和油餅包燒賣類似，糯米包油條也受歡迎。和上海的粢飯糰不同，長條形，不封口，一眼能看見裡面的所有材料。

甜口是經典，燙糯米鋪底，桂花糖、黑芝麻、花生粉、黃豆粉，一樣不能少。油條得是掰開能聽見脆響的，裹好後兩頭要都蘸上糖，再裝進袋裡，熱得燙手。

何嫂糯米包油條（循禮門往青少年宮走大概30米處的巷子里 春-秋06:00-11:00 冬 06:00-12:00）

珍珠糯米包油條（一元路坤厚里北門前 06:30-09:30）

武大糯米包油條（武大桂園路盡頭左拐）

喝的東西，除了豆漿豆腐腦綠豆湯，武漢人最喜歡的早餐搭檔是蛋酒和桂花糊米酒。

米酒墊底，新鮮雞蛋燙熟加糖，攪拌在一起，簡單鮮美。

桂花糊米酒加上軟糯Q彈的糯米小團，沾著米酒與桂花香。

如果什麼都想嘗一點，建議去三鎮民生甜食館。若犯懶，起不來，到了晚上去「過早」，豆皮是肯定沒有了。除此之外，其他24小時敞開的門臉不會掃你的興。

可以去美食街萬松園，在金焱牛肉粉大王要一碗牛雜粉和二兩鍋貼，或者乾脆去蘭陵路的三狗來一碗葷炒豆絲，完事坐輪渡去司門口，長江幽美，迷濛的醒，不如劇烈的冷。上岸，拐進糧道街，去武昌城市之光的藍精靈餃子館要一碗粥和一盤滷菜暖胃和開胃。

夜再深一點，可以拎著「過早」去魯磨路vox尋開心。有人為武漢合釀了一款名為「過早」的早餐世濤，加入熱乾麵中使用的黑芝麻增香，豆皮和燒麥中使用的糯米增加酒體，落肚後血液愈燃。

大家紛紛把脖子伸出衣領外，甘心被國光大廈門口，那一長溜大排檔匯聚的人間煙火吞沒。銚子煨的藕湯，油滋滋的羊腰，牛腩煲，腰子粉，蟹腳面……

紅燈綠燈，風起風停。白天到日暮，過早到宵夜，一切因食而熱。

文 | 三毛

圖 | 寧波

編輯 | 李西

設計 | 屁屁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