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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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和趙鐵蛋因為一個女人鬧掰了，那個女人叫桃紅。

桃紅人如其名，桃子般的臉上帶著兩簇天然紅。她的臉像桃子，身材也像桃子，前凸後翹，讓人看了就想咬一口。

那天放學，趙鐵蛋約我到縣裡的串店喝酒，頭一次大方的拍出一張五塊錢毛爺爺。

「來，老顧，整倆啤酒。」

啤酒起開，咕嘟咕嘟半瓶進肚，啤酒瓶瓶口直往外吐沫子。

趙鐵蛋臉紅了。

「老顧，想個辦法，哥們要追桃紅。」

我一聽，眼睛綠了。

「老趙，咱倆這哥們掰了。」

2.

我喜歡桃紅。

剛上學那陣就喜歡。

那時候桃紅好學生，坐第一排。我和趙鐵蛋兩個人坐在最後面。每回上課，都只能看見桃紅齊耳的短髮和曼妙的背影。

「我想好好學習了。」我對趙鐵蛋說。

「你哪根弦搭錯了？」趙鐵蛋從夢中驚醒。「過一會你是不是還要告訴我你要考大學了？」

考不考大學無所謂。我心想，我就是想堂堂正正的坐在前排，看一眼我女神的正臉。

趙鐵蛋說我神經病，又趴在課桌上酣睡起來。

我用了一個學期努力，終於坐在第一排，彼時，我的女神桃紅成了我的同桌。

而就在這天，趙鐵蛋約我喝酒，醉醺醺的和我說。他要追桃紅。

串店裡，趙鐵蛋聽說我也喜歡桃紅，悶悶的幹了剩下半瓶酒，點了根煙。

「成，老顧，公平競爭，誰贏了就是誰的。」

「一言為定。」

說起來，我比趙鐵蛋有許多優勢。

我個高，人俊，成績也不錯，在班級里還有點小威望。更重要的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桃紅是我的同桌。

「哎，顧方，這道題怎麼算啊。」

桃紅湊過來，發梢滑過我的臉，一股清新的香氣瞬間鑽進我的鼻孔，我心猿意馬，腎上腺素直往我的天靈蓋頂。

「啊這道題啊有三種演算法，第一種是先求導……」

她就在一旁靜靜的聽著，不發一言。

她安靜的時候很好看，陽光穿過窗戶，灑在課桌上，金燦燦一片。我和她離得很近，連她臉上的絨毛都看得見。

我邊咽著口水邊講題。桃紅聽完後，恍然大悟。

「顧軍，你真聰明，你一定能考上大學。」她興奮的說。

「桃紅，你也想考大學么？」

桃紅眼睛猛地亮了起來。「想啊，做夢都想。這樣我就能去大城市，大城市的車可多了，可快了。還能看見周杰倫……」

是的，桃紅是周杰倫的粉絲。

那時候，縣城裡的小超市每天就是單曲循環著周杰倫的七里香。我最喜歡那一句。「初戀的香味就這樣被我們尋回，那溫暖的陽光 像剛摘的鮮艷草莓。」

「好啊桃紅，那咱們一起考大學，好不好！」

桃紅猛烈的點點頭。

就在這時，趙鐵蛋來了。

他憨笑著看著桃紅，手裡拎了瓶熱水罐，不由分說的就往桃紅的杯子里倒。

「桃紅，聽說你肚子不舒服，熱水！」

3.

畢業在即，我和趙鐵蛋又聊了下，聊著聊著就聊到了未來。我心機一動。

「鐵蛋，你不考大學吧？」

「不考，我就不是個學習的料。」

我長吁一口氣，轉而問他。「那你畢業想幹嘛？」

「去工廠。」趙鐵蛋踢了塊石頭。「我爸都給我安排好了，做電工，我小時候動手能力就強。老顧，你呢？」

「我？」我怔了一下，隨後揚起一抹笑容。「考大學啊。」

「也是，你學習好，保准能考上。」趙鐵蛋笑了。「去了大城市好好照顧自己，我爸說了，城市裡的人都是黑心眼子，你小心點。」

我回頭，正對上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不知怎的，一股別樣的愧疚爬滿我的內心。我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嗨，沒事的。大城市車多人多，到時候給你娶個城裡的老婆。」

「別介，我就要娶桃紅。」趙鐵蛋推搡了我一下。「咱倆的競爭還沒完呢！」

我和他一起哈哈大笑，只是我知道，等桃紅考上了大學，這競爭也就完了。

為了考大學，我像著了魔一般，沒日沒夜投身書海。桃紅也是如此，每天我們共同邁進教室，夜半一同從學校出去。放學時，桃紅突然問我一句話。

「顧軍，你想考哪裡的大學？」

「上海吧，北京也不錯。你呢？」

她咧著嘴沖我笑。「都好啊，到時候咱們考一個城市。」我還沒來得及狂喜，桃紅又接了句。「最好近一點的，這樣趙鐵蛋也能經常和咱們見面。」

「鐵蛋？」我怔了下，隨後尷尬的笑了笑。「行，也好。」

桃紅開心的笑著。「快走吧，天都黑了！」

那時候我知道，輕敵是大忌，趙鐵蛋，這個不高不帥成績還差的男生，還真的不知不覺走到了桃紅的心裡。

我開始嫉妒趙鐵蛋。

4

有人說：高考的迷人之處，不在於如願以償，而是陰差陽錯。

這句話說得真他媽對。

因為結局就是，我上了大學，桃紅沒上。

那幾天，我正是春風得意，家裡面甭管多遠打不著的親戚都登門致謝，溢美之詞源源不斷。

我知道這個消息時，心中十分震驚，一股不知名的火兒在我胸中熊熊燃燒。我真想當著一乾親戚的面兒，腳一踩，桌一拍。「媽的這個大學老子不上了。」然後轉頭就奔出去找桃紅。

但是讚美之詞終於是把這火兒熄了下來。

禮收了，局散了，人走了。

我想去看看桃紅，又覺得沒臉。我估計現在桃紅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我。

日子照常過，臨出縣的前一晚，趙鐵蛋找我喝酒。

「不去。」我回絕道。

「咋了？上了大學還不開心？」趙鐵蛋一愣。

「明兒都走了，還去什麼去。」我一看見趙鐵蛋，就不自覺的生起氣來。

「算了，不去拉倒，我去告訴桃紅一聲。」

「等會你回來！」我一聽桃紅的明兒，慌忙拉住鐵蛋。「咋？桃紅請的？」

「可不是？」

「媽的，快帶我去！」

我倆風風火火來到了串店，正看見串店昏黃的燈光下，桃紅穿著一件粉色T恤坐在那，她還是那副漂亮模樣，就是臉更白了。見到她人，我又不敢去了。

「桃紅不怪我吧？」

「怪你？怪你還請你吃酒？」趙鐵蛋挑著眉問我。

也對。

我剛到位子上，剛想說些抱歉的話，沒想到桃紅卻騰地一下站起來，舉著啤酒，就一個字。

「喝！」

啤酒瓶的撞擊聲，三人咕嚕咕嚕喝著。那天大家都沒怎麼說話，就是吃花生，毛豆，乾杯，喝酒。

幾瓶下去，桃紅哭了。

她一個人兀自說了好多話。她說她想去大城市，想去看周杰倫的演唱會，想坐豪華汽車，想住大房子……之後她便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

我和趙鐵蛋就是聽著，沒插一句話。

但是我心裡有個念頭，我要把這些都實現。

趙鐵蛋輕輕的拿出一個塑料瓶，裡面是淡黃色的水。

「這啥？」

「蜂蜜水。解酒用的。」趙鐵蛋給桃紅倒了點。

我笑罵道。「嘿，你小子夠細的。你這樣獻殷勤，她又看不著。」

趙鐵蛋沒說話，就是搖了搖頭。

5.

剛上大學那會，和鐵蛋桃紅還有溝通，嘮嘮家常，後來也少了，成天奔波，也不知道在忙些啥。終於畢業了，混一張文憑擠入了人才市場。那天，我正在趕往下一個面試地點，接到了桃紅的電話。

「喂，老顧啊，最近能回來趟么？我和鐵蛋要結婚了。」

我如遭雷劈。

「什麼時候的事？？」

「嗨，你兩年沒回縣裡，我和鐵蛋就在一起了，這兩年他工作也挺穩定，就想把這事定了，你能回來的吧？」

我心中五味雜陳。

說實話，來到大學後，我真有點忘了桃紅。城市車多，人也多，很快我就和一個女孩戀愛了。那女孩身高，髮型，圓臉，還有那紅酒窩都像極了桃紅。後來我們還是分手了，因為她畢竟不是她。

我急忙回到了縣城。

這些年縣城變化很大，車多了，房多了。趙鐵蛋工作努力，升了個小組長，薪水穩定，按揭了套小房子。

我到了縣裡，看了父母，父母聽說我還沒工作，愁的嘆氣。

鄰里鄰居指指點點。「看啊，就這還是個大學生，讀書有啥用？」

我走的飛快，想逃離這個輿論圈。到了婚禮現場，婚禮剛剛開始，趙鐵蛋笑的像朵花，右手牽著桃紅。桃紅變了，打扮的更好看了，臉上一笑，露出兩片桃紅，身穿白色婚紗，遠遠看去，如天使下凡。

我轉身離去，沒再現場逗留一分鐘。第二天，我訂了去城裡的票，我發誓，不混出個頭臉絕不回去。

6.

我開始做小生意，開始倒騰賣衣服，後來和別人集資開廠賣衣服，那幾年電商正是紅火，銷量越來越大，腰包鼓了開始轉型做品牌，之後我衣服的牌子連鎖店在全國越開越多。再然後，我投資地產、股票、債券。

也就二十年的功夫，我富的一塌糊塗。

開始時，我往家裡寄錢，再後來有錢了，乾脆把爹媽接近城裡來。再之後，縣長點頭哈腰的來我身邊，跟我談談對縣投資的事。

我覺得時機成熟了。

我坐著賓士車來到縣裡，縣裡的橫幅打的漂亮。「歡迎顧軍企業家榮膺故里。」我滿意的笑了笑，不知道為啥，一股痛快的報復心讓我覺得酣暢淋漓。

白天談完了無聊的合作，我出去溜達。

縣裡變得很快，好多設施拆了又建，好多路我也不認識了。我溜達到曾經的學校周圍，正看見當年的串店還在，我頗有驚喜的走進去。

「客人，咱們小店打烊了。」

我一愣。

婦人也愣了。

是桃紅。

桃紅很驚詫，她趕緊往裡面喊了兩句。「鐵蛋，看，誰來了！」鐵蛋跑出來，看見我，也是十分激動。

桃紅老了很多，有了白頭髮，魚尾紋，臉也黃了。但不知怎的，就是看不厭。

「最近都看見你了，電視上總放你。」

「你們過得怎麼樣？怎麼來開串店了？」我疑問道。

「嗨，工廠後來倒了，我們就拿積蓄盤了這個串店，做點小生意。」鐵蛋笑著道。

那天我們就著啤酒，聊了很多從前的事，時而歡笑，時而唏噓。他們也跟我將他們的煩惱，還房貸、還得供女兒讀大學。那女兒叛逆的緊……

趙鐵蛋說，我去上個廁所。

昏黃的燈光下，只有我和桃紅。我坐在她旁邊，恰如我們同桌那年。

我握住她的手。「桃紅，這些年我都是一個人，我只愛你一個。當初我承諾給你最好的車，我有，最豪華的房子，我有。想看周杰倫的演唱會，你可以天天看看個夠。如果你想好了，就來找我。」

我給她留了一張房卡。

那天我在房間里等了她一夜，不安、興奮、焦躁……像是再等高考成績，甚至比那還激動。

終於，滴答一聲，房門被刷開了。

我正準備起身迎接，發現門口站著的卻是趙鐵蛋，他渾身上下都在發抖。

我有些慌張。

「鐵蛋，你……」

「你個狗比！」

他一拳把我打倒在地。

7.

我如吃了敗仗的將軍，第二天便回到了城裡。

儘管我有了最多的錢、最好的車、最大的房子，但我還是輸了，我還是輸給了趙鐵蛋。

我一個來酒吧喝酒，借酒澆愁，酒吧里的歌手正放著周杰倫的《七里香》。放到那句歌詞：「初戀的香味就這樣被我們尋回，那溫暖的陽光 像剛摘的鮮艷草莓。」我潸然淚下。

我不知是感慨失去了桃紅，還是輸給了我看不上眼的趙鐵蛋。

這時，一個女人坐到了我身邊，她看起來挺年輕，20左右，前凸後翹，圓臉。

「大叔，你也聽周杰倫啊？」

「聽，聽不夠的聽。」

她笑了一下。「大叔，門口那輛勞斯萊斯是你的？」

我眼睛微眯。「怎麼了？」

「沒事。我就羨慕大叔你這種事業有成的男人。」她恭維著，和我碰了一杯。我笑了，她哪裡知道我是這世界最失敗的人。

聊了一會，代駕把我們送去了賓館，我們開了一間豪華套房。

早上醒來，雲雨一翻後，她的電話響了。她看了一眼，煩躁的掛了。

「咋不接？」

「我爸，成天煩死了，個沒出息的老男人。」她嘟囔著。

不一會電話又響了，我笑著說。「接一下吧，畢竟你爸呢。」

她無奈的撇撇嘴，接通了電話。

「趙鐵蛋！我告訴你，我去哪兒玩用不著你管！」

我再看向她，她在生氣，桃子般的臉上帶著兩簇天然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