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吃

小軟天生身體壯，吃得特別多。而且愛吃肉。

小軟記憶里的第一個爸爸很少回家。

每次吃飯的時候，小軟都聽說魚和蝦都是別人送的，別人家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小軟家有整罐整罐的魚罐頭。

小軟記得魚經常嫩得要命，蒜瓣一樣的魚肚，魚刺很酥很軟，只用舌頭輕輕一抿就隨之融化。餘下的，滿是又彈又香的皮肉。

魚香就是小軟對爸爸的印象。

然後，爸爸離開了家。

小軟的媽媽說爸爸是賊，偷公家的東西給私人，偷私人的東西給親戚，偷親戚的東西給自己。地板下面有成堆的魚罐頭，罐頭盒子里有一疊疊的錢。

小軟的媽媽說爸爸太貪，不知道見好就收。

然後，爸爸離開了家。

準確地說是小軟的媽媽帶著小軟離開了。

小軟的第二任爸爸長得很兇，但是很會做火腿。

第二個爸爸家裡有吃不完的火腿，小軟很滿意。

熏的，烤的，生的，合成的。

最貴的火腿從橫截面可以看到絲絲的雪花，彷彿能聞到起膩的油脂散發開來。

小軟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把它捻起來，然後抬頭，張大嘴，倒吊著將火腿整片放入口中。

略帶咀嚼，肥瘦相間的肉質迸發滿口，油脂均勻平鋪，混合唾液，塗抹得舌面津津帶味。

小軟一吃就是一天。

但新爸爸打小軟的媽媽也經常一天。

小軟的媽媽生不出孩子，新爸爸就打。

然後小軟的媽媽帶著小軟，離開了。

小軟只記得滿口肥香的火腿。

小軟從三年級一直到五年級，小軟的媽媽一直都沒有再找過別的爸爸。

鄰居風言風語，冷嘲熱諷，小軟在學校挨過欺負。

然後在即將成為六年級的那個暑假，有個男人經常到家給小軟帶特別好吃的糖和零食。

小軟從來沒見過這些好吃的，特別好吃，而且上面的字根本看不懂，帶到學校分給同學們，有面子極了。

有的零食又甜又滑，奶味十足，有的又脆又辣，吃一口就停不了。

小軟有點喜歡這個男人了。

小軟的媽媽說，少理他。

小軟問，為什麼呢？

小軟的媽媽說，他笑的時候嘴角是咧著的，是硬扯出來的。

那咋啦？小軟不懂。

媽媽說那都是假笑，他有學歷，沒戶口，想在學校紮根，就只有找我這種女的。

就這樣，又甜又滑又脆又辣又有奶味的零食都沒了。

然後那個男人找了小軟媽媽的同事。

每天帶著進口零食的孩子換成了她的兒子。

小軟又被欺負了。

小軟晚上做作業的時候把筆撅了。

小軟不說話。

第一個爸爸後來找了另一個人，他家天天吃魚。

第二個爸爸後來找了個還沒小軟媽媽好看的女的，天天吃火腿。

媽媽說話了。

其實，女人差不多就得了，要是太較勁了就得自己受罪。壞人多了去了，糊塗一點其實也能過，誰家不忍啊，怎麼就你不忍啊。

自言自語。

小軟不說話。

走，媽媽帶你吃好吃的去。

剛剛登陸中國快餐店，小朋友們都吵著進去。

小軟和媽媽站在門口。

媽媽說，走，進去吧。

小軟說，我不吃。不想吃。

小軟咽口水。

媽媽說，走，咱們吃。

小軟說，不吃，絕對不吃。

媽媽說，別鬧了，吃吧，媽媽有錢。

小軟說，有錢也不吃，我不喜歡吃。

他們在門口站了三十分鐘。

一動不動。

十六年後，小軟在我面前吃了30個雞翅，20個肉筋，4個羊棒骨，2個腰子，一特大碗毛細拉麵，一盤肉絲炒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