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專訪 | 和笑氣成癮者面對面

華佑上海醫院4號樓二樓一間病房裡，24歲的賈先生（化名）斜卧在陽台的茶椅上，眼神望向窗外的江水，若有所思。

這是他入院治療的第6天。來滬之前，因為吸食笑氣，他已經荒廢工作整整四個月了。在最近這120來天時間裡，他吸食笑氣的量從最初的嘗一口變成了每天2000瓶！

此前聽聞案例特殊，我提出申請要採訪賈先生，上海心理科主任汪瞻醫生說徵詢了意見，他本人同意跟我聊聊。於是，10月30號這天，我得以在賈先生的心理主治醫師曉倩醫生的帶領下，去病房與他座談一小時。

開始我問他在醫院這幾天感覺怎麼樣，現在身體狀態好不好，怎麼不出病房轉轉，得到的回答極簡單：「還好吧」，「還行」，以及「懶得出去」！

問及吸笑氣的原因，賈先生說初吸第一口是在「朋友」的勸薦下。一天晚上，一伙人在喧鬧的酒吧里：

A：挺好玩的，你試試！

B：這東西 上頭...

C：我沒吸多久，但感覺已經有癮了...

試試就試試，賈先生邊想邊開始了第一口，自信不會上癮。此前，他還曾 『溜冰』（吸冰毒），玩麻古（冰毒加工品），喝『神仙水』（一種中樞神經抑製劑，成分伽瑪-羥基丁酸），除了海洛因以外各種毒品都試過，但因為知道是毒品，有違法這一條線，沒敢繼續。

我：第一次嘗試（吸笑氣）什麼感覺？

賈先生：就是頭暈 。

我：當時吸了幾瓶？

賈先生：就一瓶，因為感覺並沒他們說的好玩。

我：那什麼時候開始的第二次？

賈先生：回去後第二天，還是覺得好奇，自己一次性買來10瓶。然後，就有「感覺」了。後邊越用越多，一天達到2000多瓶。。。

我：這很恐怖！

賈先生：是啊，一天24小時，4個小時在睡覺，其餘時間基本都是和「朋友」聚在一起（吸）了！

說著他伸出自己的一隻手心給我看，上面滿是繭，「都是擰瓶蓋擰出來的。」

儘管只有24歲，賈先生卻已經幫家人打理生意有5年。他說自己的朋友三教九流，跟什麼年齡段的人都聊得來。之前談生意、爬山、喝茶、健身，每天的事務都安排得很好，儘管忙碌卻也是有條不紊，吃住行很規律。

但「自從開始玩笑氣一切就亂了套」：

「每天在家吃一頓飯，平均不到二十分鐘，接個電話就出門。」 「早醒睜眼的第一個念頭和第一件事就是找瓶子吸。」

在妻子眼裡，他開始變得「不對勁」，成了一個「著急外出過了火的人」，覺睡得少，飯吃得少，家裡待的時間更少。

公司不去了，父母跟他談生意上的事，他的回應漸漸就只剩下「嗯」，「哦」兩字；對於妻子的絮叨，也多半置之不理或轉身就走，「著急出去吸！」

有次他帶著妻子去酒吧，甚至慫恿妻子吸吸看。「她吸了一口就不吸了，也不許我再玩，說這東西有什麼好！」

只有一回，賈先生和生意場上一個很重要的夥伴談事情，其他人吸他忍了， 怕影響生意，後邊第二天就多買回來一箱，「趕緊把欠的補上！」

為讓他早日戒斷，妻子和他吵了不下十次。可一旦上癮，尤其當有了心癮，所有勸戒都是沒效果的。

一次有朋友打電話來詢問近況，他直接接起來將對方臭罵一頓，還摔了電話。沉陷在吸食找樂的漩渦里，「除了陪吸的是『朋友』，剩下人都不重要。」

回憶最「瘋狂」的一事，賈先生說：一次開車在路上，到了路口紅燈，前面的車停下來，這竟讓他瞬間暴怒。他想：老子要闖紅燈，你幹嘛擋著我？下車就揍了人家一頓 。

一段時間，他生活的主題就是抽煙喝酒吸笑氣。「開車時候右手會習慣性去摸瓶子」。直到最後，整個人都很煩很暴躁，「意識不受控制，對什麼都不管不顧。」

問他知道這是吸食（笑氣）導致的嘛？他說，對於笑氣有害這一點，自己心知肚明，此前留學生吸笑氣癱瘓回國的案例也了解，但表示，「後來就是停不下來。」

幾個月不曾料理工作，賈先生意識到這樣的狀態不能再繼續，便在妻子的建議下來到上海華佑就醫。幾天下來，他感覺身體好一些了，情緒也漸漸穩定。

他希望自己可以靜下來，休息一下，調整狀態，重新回到規律的工作和生活。「以後或喝茶，或少量飲酒，總之不願意去碰那東西（笑氣）。」

當我問他，「戒癮最重要的一點是脫離圈子，離得開你那群朋友么？」他頓了一下，隨即說：「想斷就斷了」，這個對他而言不難。「之所以笑氣玩得那麼瘋，可能是覺得國家沒管禁，戒備心不夠吧。」

他還問我，到醫院裡戒毒會不會留案底， 因為有朋友曾被「強戒」，駕照上印著赫大的「吸毒」二字，只要外出或住酒店就被要求尿檢。得知自願戒毒不會有案底，他說回去後想介紹朋友來華佑戒毒。

想是很早就打理生意的緣故，和賈先生聊的一個小時里，我感到相比同齡人，他談吐間有種明顯的沉穩和淡定，但這個判斷隨即就被心理醫師「駁回」了：

原來，在賈先生入院的第二天，華佑心理醫師組就為他做了兩套專業的心理測評：EPQ（艾森克個性問卷）測評和心理成熟度測評。

EPQ測評結果顯示他的人格類型屬於外向不穩定控制型。這類個性的優勢是：喜交際，渴望興奮、冒險的事情；為人樂觀，不懼安危，反應快；情感豐富與細緻。

不足在於：

1、行動可能比較衝動，為人不夠踏實；

2、非常容易焦慮、緊張、進攻和好抱偏見；對各種外部刺激的反應過於強烈，情緒激發後很難平復下來；

3、喜歡惡作劇及一些古怪的事情......

另一份心理成熟度測評報告則顯示：他的個性成熟度為五級（E），很不成熟，有多方面的缺陷。適應能力很弱，可能經常出現明顯的情緒困擾和心理問題，應注意培養良好、成熟的個性。

在心理活動室，曉倩醫生把這兩張測評報告給到我手裡時，我才記起當問賈先生如何評價自己時，他說他這個人愛冒險、易衝動，自制力比較差...

在心理科主任汪瞻看來，像賈先生這樣吸食笑氣以及新型毒品成癮的，目前主要以青少年人群為主，且數量在急劇上增。青少年用毒的首要原因是追求刺激，而且大多是因為對毒品不了解，認為這是一種提神助興的藥物而非毒品。

在臨床中，青少年用毒普遍還伴隨著一些品行障礙問題，表現突出的心理問題是任性、過度以自我為中心、心理不成熟等情況。國外的研究也發現，青少年認知世界的思維模式有一定的片面性，很難成熟地考慮一件事情所帶來的後果，而更多去追求當下的享受，加之自控力不足，很容易造成藥物成癮及濫用問題，且後果更嚴重。

具體到賈先生的案例，主治醫師建議他能盡量加長住院時長，除了徹底排毒以外，更重要的，是引導他在院內就做出一些可見的行為改變，以更好地應對出院後的毒品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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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黑！板

笑氣為何？最後來給大家做下科普：

關注過7月初微博上一則「留學生在國外吸食笑氣成癮 身體垮掉坐輪椅回國」消息的人，對笑氣一定不陌生，且明白長期吸食後果是很嚴重的。

華佑首席醫療官李曉東教授指出：笑氣的化學名是一氧化二氮，日常主要用於醫學麻醉、火箭推進劑、賽車發動機助燃以及奶油發泡劑，濫用/吸食會對人體神經系統和脊髓等組織造成損傷。

藥理作用上，笑氣與新型毒品氯胺酮（K粉）類似，都是精神活性物質，對神經元尤其是對獎賞神經元會產生不同程度的作用，過量吸入易窒息。

「笑氣對人體的影響，不僅在結果上和毒品類似，還兼有毒品的成癮性」，所不同的：氯胺酮在我國已被列管，而笑氣至今還沒有禁令。

據了解，在英國，2006-2012年間，共有17人因吸食笑氣死亡，一些地方政府已經禁止了某些地區的笑氣銷售。但事實上，笑氣現下在世界各地都是一個管理難題，很多人原本以為笑氣只是在國外濫用猖獗，殊不知毒霾已經悄悄蔓延到國內。

未被列管，流通合法，主要出現在酒吧、舞廳等娛樂場所，為青少年所吸食、易成癮等，成為現下笑氣「流行」的原因。入院上海華佑的賈先生，正是因為覺得笑氣「非毒品」，才一路用到「不可自拔！」

| 後記：

希望在華佑醫院和賈先生本人的共同努力下，他能夠徹底擺脫成癮，投入工作，找回健康的生活。賈先生的故事，只是華佑醫療眾多患者案例中的一個，他們的「迷途」經歷，值得每一個人提防和警醒：毒品有害，請遠離，並且永遠不要去嘗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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