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相識止於今秋,你像掃落葉,掃凈了我

(驅車惆悵下古原 )

最近看了孩童版的《紅樓夢》,挺喜歡,又去鐵衣家裡借來《脂硯齋重評石頭記》重讀,想起13年還是哪一年,在江西武昌八一廣場旁的一家書店裡讀這本書時的場景。那時候對林黛玉那句「我為的是我的心」印象深刻,後來轉述給一位朋友的時候,因說,「這句話時常令我想起你。」

林黛玉的性子常有人不理解,或者嫌惡,但總還有人懂得她那句「我為的是我的心」。現實當中,這樣的人也多多少少有一些吧?你道他固執冥頑,不知變通;或者自視甚高,不與人親……種種旁人覺得不妥的行止,也許他,不過是為了他的心罷了。

一顆心藏在胸膛里,看不見,摸不著,不及拳頭大小,卻盛滿了人世間的哀愁喜悅。它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東西呢?自己尚且不明白,又如何指望別人能明白呢?即便是知己、戀人,也是不可能完全明白對方的心的。

雖然不明白對方的心,卻不妨礙我們去貼近,想來,這正是人世溫情的一種吧。不必問來處和歸程,世間的兩顆心若是有過一念間的相知,便是緣分與幸事——我這個朋友,就曾說了類似的這樣一句話。

一念相知的時刻有過不少,過去都被寫進詩里了,這便是其中一首。

終生

說到底

只是渴慕一件終生的事

只是為了,完成一首不為人知的詩

白髮的翁與媼

握掌、話舊,綿長而沙啞

那是人之將死的溫柔

(你我相識止於今秋,你像掃落葉

掃凈了我)

就說最近數月

我與你有過失之交臂,初晴後雨

久別,而未能重逢

有過霜花,天寒與翠袖

有過諒解,在決心記恨之後

是什麼讓人們說出「不渝」這樣的詞語?

千年過眼

蜉蝣走過江海邊

而我負手輕嘆

驅車惆悵下古原

談不上至死方休,觸碑焚琴

當時道紅顏知己,以後枯骨誰記

將柔腸形成曲水,目送流觴

誰能夠一生共饗,片盞碎碟情長

有愛恨但說無妨

在我目前有生,只和一個人那麼鄭重地,說過「終生」這個詞。可能還有一個,但是我忘記了。真的忘記了。原來不重要的事情,人就會不記得。大概是看到彼此都已經沒有別的出路與生涯,所以才能說這麼大言不慚的話。《花無雪》里曾寫道,「終生其實是一個很朦朧的詞,人在的時候,終生由何說起?然而即便如此,這一生也幾乎可以一眼望盡了。」即是此理。再仔細看來,又可以這麼理解:其實每個人都會有很多種「終生」,但我們最終只能選擇一種。

是的,一切都是自己選擇的,不要借口說是因為誰或者別的什麼事情。

因她寫下這首詩,但是詩中所寫卻並不是我與她的經歷——乾脆說我怕與她這樣。怕失之交臂,怕見過晴天以後就是終年陰雨,怕霜花冷山河,天寒翠袖薄。幸而她心中也多少有過這樣的害怕,為此我每每倍覺珍重。年歲愈去,愈覺得我們不過是極平凡不過且又力量薄弱的人。世界廣闊如斯,而我們可能最終,只是迷失咫尺霧中,一生離不開一處陳舊的渡頭。

而我也只願與她各自遠走山水以後,仍舊能記得當日渡頭夜雨,木屋中曾經燃過一宵的燈火。我們沒喝酒,也沒說話。不曾互訴,不曾痛哭。即便以後各有各的碟盞情深,市井纏綿,我也衷心祝願,此時此刻,亦即彼時彼刻。

李倦容:「君子之交淡如水」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音樂:洪塵(公眾號flowingwords可聽)

詩文:李倦容

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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