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與死的一步之遙
晚上11點半,已經是夜深人靜人們安然入夢的時刻,而我,卻不能早早入睡,出門,走在深夜的街道上,拿著一袋作夜宵的麵包,夜班的工作開始了。
我是一名護士,一名兒科病房護士。
人們常說,覺得生活有什麼過不去的坎時,去醫院走一走,就會覺得,人,除了面臨死亡,其他都是小事。
醫院確實是一個深諳人間冷暖的地方,所有的悲傷難過在這裡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這裡每天都會發生很多故事,很多很悲傷的故事。
到了病房,走廊里的電子時鐘顯示時間是23點43分。走入更衣室換工作服,出來和正在值班的人交接班。她們是0點下班,而我是0點上班。
下半夜值班的通常只有2個人,一位資格高的護師搭班一位工齡低的護士。而我,就是那個工齡低的護士。
說實話,我每次值夜班前都非常地緊張焦慮,深夜的病房醫務人員少,但是患兒的病情卻不會因此而一直穩定著,隨時都會有危急情況發生。
我和搭班的娜姐一起去每個病床邊進行交接班,走到90床的時候,交班的瓊姐說,這個小孩是因為百草枯中毒入院的,在急診室已經洗過胃,也進行了一次血液灌流,現在來到病房觀察。
當時聽了心裡咯噔了下,聽過很多百草枯中毒的案例,但是還沒有聽說誰能夠存活下來的。教科書上說,服用百草枯超過5毫升者,死亡率基本是100%。一旦服用,經消化道、皮膚和呼吸道吸收,毒性累及全身多個臟器器官,肺是主要靶器官,多數中毒者最終因呼吸衰竭而死。
中毒者是一個12歲的女孩,交班的時候生命體征都還算平穩,只是一碰到她,就會很煩躁。結束了床頭交接班,回到護士站,娜姐很惋惜地說,這個小女孩估計也是凶多吉少,叫我晚上要多去注意一下她。
整個晚上,我差不多半小時就去看一下她,每一次她都是睡得很熟,監護儀上顯示的生命體征也都是正常的,在床邊照顧她的人,我想應該是她媽媽,也困得趴在病床邊睡得很沉。
差不多凌晨5點的時候,她媽媽急急忙忙跑過來護士站說,小女孩睡得滿身是汗,衣服背後有些濕,問能不能換一件病人服。於是我拿了一件新的病人服走到她床邊,她還是在睡,但是輕輕一碰就醒了。
醒了的她看到我非常地抵觸,說要給她換衣服,完全聽不下去,嘴裡大聲嚷嚷著說不要,雙手一直在胡亂揮舞著。我們兩個人費了好大的勁才幫她把衣服換好,換好衣服發現我已經出了很多汗。當時我還在想,這個小女孩會不會僥倖逃過一劫,說不定她不會死。
快到早上8點,日班的人已經準備來交班。直至此時,小女孩的生命體征也一直都是正常的。
我和娜姐與日班的人交接完,準備去更衣室換下工作服下班時,突然聽到有人說,90床小女孩不行了。
然後就很多人立刻跑過去,看到他們把小女孩轉到搶救床,開始氣管內插管,接上呼吸機。
氣管內插管對於病人來說其實是一件異常痛苦的事情,看到搶救醫生儘管很迅速地完成插管,但是仍能感受到小女孩掙扎之餘眼角流出的淚水。
小女孩的病情變化很快,接上呼吸機後血氧飽和度還是一直在下降。醫生要找家屬談病情,而一直守在小女孩床邊的那個人,原來不是她媽媽,是她的姑姑。姑姑哭得全身都在發抖,語不成句地說她們家其他親人已經在趕來了。
原來,小女孩的爸爸有精神疾病,那天在家裡突然發病,拿了一瓶百草枯就灌著他女兒喝,也不知道究竟喝下去多少。這樣的致病原因,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搶救室里機器的報警聲此起彼伏,醫務人員一片忙碌。搶救室外姑姑蜷縮著身體,蹲在牆邊哭泣。
最終,小女孩還是沒能搶救過來,醫生走出搶救室看了一眼走廊的電子時鐘,宣告了死亡時間。
隔著搶救室的玻璃窗戶,我在外面目睹了一切。當看到心電監護儀上的波動曲線慢慢地變成一條直線時,我知道這代表了一個生命的逝去。只是這生命消逝地如此之快,讓人心裡覺得很難過。
這時聽到有人說她媽媽來了,只見她媽媽淡淡地走到搶救床邊,看著在搶救床上遍身插滿了各種管道已沒有了氣息的女兒,一臉漠然。
有些人生來並沒有錯,卻要為他人的錯誤承擔後果。
為小女孩換上一身好看的衣服,儀錶整潔地離開這世間,也只是我們醫務人員最後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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