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電話是古天媽打來的。

他騎車往學校走，電話鈴聲響了一路，快到校門口才停下來。

其實古天也能忍受現在的生活，一個人在哪不是過，可他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爸媽。自打進省城讀重點高中，到後來出國留學讀博，古天都已經十多年沒在身邊好好陪他們了。剛開始和女朋友談戀愛他媽就不同意，她嫌兩家離得太遠，勸古天找個本地的。古天當時還安慰她說等學成回國之後就結婚，把她和爸接到成都來享福。可現在，女朋友分手了，古天又和學校簽了五年的約，像個傻子一樣被困在這裡。

爸媽知道古天和女朋友分手了，而且還和學校簽了約之後十分擔心，每天都電話微信問個不停，怕他想不開。其實古天才沒那麼傻呢！他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重新振作起來，只是不確定那一天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到來。

新的實驗儀器還沒送到，古天只能湊合著用舊的。推開實驗室的門，已經有人在裡面了。

「你好，我今天要用這台 Autosorb，不耽誤你吧？」 沒等古天問，他先開口了。

「哦，沒事你用吧，我明天再用也行。」 說完古天轉身要走。

「那你可能要等到下周一了，周六周天我要用。」 他靦腆得嘟囔著，越說聲音越小。

「哦，沒事你用吧，我下周再用也行。」 對古天來說，啥時候都無所謂，畢竟開學之前是不打算學術了。

「那太謝謝了！本來周六早上就能完事，可這機器也不知道怎麼了，昨晚突然罷工了，害得我今早又重新脫氣。」

「哦，我前天來看的時候發現那個脫氣閥有點松，估計是裡面氣壓太低機器就自動停止了。你要擰緊一點才行。」 古天上前一看，這次他又沒擰緊，「你看看不擰緊到周一你也做不完。」

「哎呀，謝謝！我說怎麼自己就停了。」 他快速擰著脫氣閥，脖子跟著有節奏的晃動。

「這機器看樣子挺長時間了吧？」 本來都想走了，說起實驗古天來了興趣。

「我聽說來了四年，用的人太多了，就算壞了也不知道是誰弄的。不過咱系來了個新人，帶著啟動資金呢，實驗室管理員今早和我說他也要買一個新的放這，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商量著一起用。」

「我就是那個新人。」

「啊？就是你啊！幸會幸會，我也是才來一個月，人都認不全，看你對這機器這麼了解我還以為你是前輩呢！我叫李一銳，你呢？」 他尷尬地蹭了一下實驗服，伸過手來。

「我叫古天。我之前讀博的時候就用這款機器，所以比較熟悉。」 兩人象徵地握了一下手。

「那你能不能教教我這機器怎麼用，說實話我是第一次用。」 他又變得不好意思了。

於是古天在實驗室陪了他一上午，從如何設置峰值到器械拆裝，教了個遍，這幾天第一次感覺時間過得這麼快。看他上手了，古天要告辭回辦公室。被李一銳一把拉住：「到飯點了，請你吃飯。」

來到學校食堂，放假期間食堂沒幾個人。刷李一銳的飯卡點了炒菜，兩人坐下聊了起來。一聊才知道，李一銳還比古天小兩歲，成都本地人，是新來的實驗室管理員。

「說實話，今早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昨晚把Autosorb弄壞了。」 李一銳說完拿起筷子開始扒飯。

「你又不搞研究為啥要用它呢？」 小兩歲是差不少，古天感覺他吃飯都比自己有活力。

「你不知道，咱院新規定，所有實驗室管理員都必須知道如何操作自己實驗室的儀器。」 李一銳放下筷子撇著嘴說。

「那旁邊那台激光測振儀你也要會用？」 真是幹什麼都不容易啊！古天突然有點同情他了。

「別提了，我正為這個發愁呢。現在沒人教我，開學第三周我就要給主任展示了。蛋疼！」 說著李一銳又扒了一口飯。

「多虧你的實驗室沒有3D印表機啊。」 古天這一句話他直接笑噴了，飯粒噴得到處都是。

「不好意思天兒哥，我這人笑點低，吃飯的時候千萬別逗我。」 李一銳趕忙把飯桌上的飯粒扒拉到地上。

古天倒是吃飽了不介意，不管怎樣，今天算是交到個新朋友。

下午在辦公室發發獃，看看論文，一看錶，竟過了下班點了。但此時古天卻不敢回去，也不知道出租屋裡那位姑奶奶氣消沒消。到了小區門口，沒看見她，估計是還在樓上。他坐著電梯上樓，一打開門她正站在門口手裡握著掃帚，嚇得古天直往後退。

「不是說晚上請吃飯嗎？這都幾點了？我還以為你不想請客跑了呢！」 她兩個眼睛瞪得像鵝蛋一樣，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古天覺得是「驚悚」。

「你嚇我一跳！怎麼著...還要打人啊？」 他看著她手裡掃帚，想起早上她發飆的場景，不敢向前。

「沒看見我在掃地啊，客廳屬於公共空間，今天我掃明天就到你了。」

「這個好說，對了，馬姨送鑰匙來了嗎？我得先開一下我那屋門拿充電寶。」

「叫卓姐~」 她放下掃帚，掐起了腰。

「什麼玩意？」

「叫, 卓，姐，我就給你鑰匙，你哪個字沒聽明白？」

「你幼稚不幼稚啊？」

「老娘我昨晚睡了一宿硬板，這口惡氣不出我心裡憋得慌！叫！卓！姐！」

「行吧行吧，卓姐，行了吧？您大人有大量，把鑰匙給我吧。我進屋拿了充電寶就請你吃飯！」 古天懶得跟她計較，趕緊服軟拿鑰匙了事。

她猛地把鑰匙扔過來。

進了屋拿了充電寶，古天隨手裝了一袋榛子進背包，準備明天拿給早上認識的那位大哥，畢竟要不是人家...算了，再裝一袋給李一銳。

走出房間，古天故意拿著腔調問：「卓姐，咱晚上哪吃啊？」

「昨天那家，串串香！」

「啊？拉倒吧！我今早在路上壞肚子差點...估計就是你那個毛肚惹的禍！」

「真的呀！哈哈！那你一會也必須至少吃三片毛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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