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噴西遊:六耳獼猴

我本無名，生死在同一天，

三界叫我六耳，一個很low的名字。

世人愚鈍，神仙也是，

明明我眼裡藏著碧海星辰，眉如刀裁，

可提及我，三界眾生只知道，

哦，那傢伙長著六個耳朵呢。

關於我的評價，

都是笨猴子後來給我燒紙的時候說的。

我死在笨猴子的棍下，

那日九重天上風起雲湧，電閃交加，

玉帝嚇得瑟瑟發抖，

雷公電母一怒之下抓來南天門外配鑰匙的老頭，

一口咬定是他偷偷複製了神兵，

老頭聽完就躺下了，罵罵咧咧道，

你們的神兵只能在一重天刮颳風下下雨，自己還沒點13數么？

只有我知道，笨猴子生氣的時候能影響天氣。

我一直以為笨猴子沒有情商，

也常開玩笑說，

石猴就是石猴，

看天條不懼，看美女不喜，

看病弱不嫌，看奢華不羨。

其實笨猴子這一生流過三次眼淚，

第一次是被逐出師門，

第二次他眼睜睜看著紫霞魂飛煙滅，

第三次在他擦棍子上血跡的時候。

五百年的囚禁，他眉頭未皺一下，

但三次落淚皆是因為離別。

除了直繫上司唐僧，

千年來敢在「猴子」前面加貶義詞的也不過3人，

豬八戒背地裡罵他死猴子，

當面喊他死而後已、猴界最帥、子虛烏有的大師兄，

藏頭詩在那個人妖混沌的年代就已經出現了。

紫霞喚他臭猴子，她說臭猴子是個蓋世英雄。

我叫他笨猴子。

這三人中，只有八戒一直被揍，

也只有他活的最久。

我一直不知道我存在的意義，

也沒有單獨盛放我意志的宿主。

我隨笨猴子喜怒而生，

千百年共用一個身體，

知他所知，痛他所痛。

我叫他笨猴子是因為他真的很笨。

拜師學藝受同門誘騙，被逐離仙山。

在水簾洞自在逍遙的日子剛開始，

又著了各方妖魔的道，想上天為王，

結果被壓了五百年。

很多次他憤怒的時候，

我都想出來替他打抱不平，

但總是差一點。

我做過最大的錯事，

就是勸笨猴子戴上了金箍，

因為我知道紫霞喜歡的是蓋世英雄，

而不是動動手指就能滅了數萬天兵的妖猴。

可我不知，佛法普度眾生，

但成佛的前提是剝離深入骨髓的愛恨情長。

從來都沒有什麼如來的燈芯，

紫霞不過是菩薩製造出來的傀儡，

她的出現是為了讓笨猴子知道世間有愛，

而她的死是為了讓笨猴子學會取捨放下。

我佛慈悲，

渡人的方式是通過讓人割骨立碑來悟道。

紫霞倒在牛魔王混鐵棍下的那眼回眸，

我拼盡全力要出來，

但是緊箍咒下我無能為力。

笨猴子右手托著整個村寨，左手拉著紫霞，

直到精疲力盡，紫霞跌入萬丈火海。

後來蹲在風口抽煙的時候，

笨猴子常常在想，

如果當時不管不顧的抱緊紫霞，

就那麼不管不顧的，會是怎樣一番天地呢？

眾生可以輪迴，可三界再無紫霞。

真真正正激怒我的是唐三藏的一句玩笑，

那天梔子花開，

漫山遍野都是紫霞最愛的顏色，

笨猴子當風而立，思緒隨著馨香蔓延，長到天涯。

趕了一天路的唐僧突然叫道，

為師不行了，潑猴去化些齋飯吧，

你已經打死了你心愛的妖女，就別再把我餓死了。

笨猴子拼力抑制怒氣，

拿著紫金缽盂踏雲而去。

但我還是趁他不留神衝出體外，

以怨氣鑄身。

我重擊了唐僧，

一為他有眼不識，笨猴子一路斬妖，

卻被冤枉屠殺百姓。

二為他出家不念佛，淫慾邪念掛嘴邊。

三為紫霞，一個他不該再提及，更不該惡語相向的女子。

我沒想到笨猴子會因這事跟我大打出手，

從人間打到地府，

從地府戰到西天。

如來只對我們說了一句話，

若要立佛，需摒棄二心。

結局昭然若揭，

我跟笨猴子要死一個。

千年來我們共用一體，

知己知彼，道法相同，不分勝負。

最後我賣了破綻給如來，

笨猴子大概也沒想到我會任由那一棍打在頭上，

倒地後，我變出六耳，

這是我跟笨猴子的唯一區別。

彌留之際我問笨猴子，

你真的要成佛，放下她么？

笨猴子沒有看我，只是不停地擦棍子上的血，

他喃喃道，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