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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培養神童的風險

古典音樂基本上是一個奉行精英主義的領域,因此為那些受制於地理、國籍或者貧困的勤勉人士提供了社會流動性的渠道。許多年來,古典音樂界的神童主要來自東歐猶太人群體。近幾年來主導這一領域的神童則大多來自東亞。曾經是一名猶太裔音樂神童的加里.格拉夫曼一共只招收了六個學生,全都是中國人。對於這一現象的通行理論認為這僅僅是因為亞洲人多。 「目前在中國足有三十萬兒童正在學習器樂,」格拉夫曼說。「假如你在成都街頭看到一個小孩身上沒有背著小提琴盒子,那麼他肯定正在學鋼琴。」中文以及其他調性語言從小就會強化兒童的辨音能力。典型的中國人手掌形狀寬闊,手指間距大,尤其適合彈鋼琴。許多亞洲國家的文化都非常看重並且大力強化自律與競爭意識。此外由於中國在文革時期曾經一度禁絕西方音樂,古典音樂還曾經讓中國的音樂家們品味過偷嘗禁果的快感。

與此同時,很多西方人都對所謂的「虎媽」模式猜忌重重。但是匈牙利心理學家米哈里.契克森米哈卻寫道:「非凡與正常不能共存於一身。」「特化教育應當從何時開始」這個問題在世界各地的答案都不相同:與美國學生相比,歐洲學生收窄學習領域的時間要早很多,亞洲學生還要更早。假如將音樂視為語言,那麼將語法固化成為本能並且毫無口音地運用這門語言必然需要從小訓練。用格拉夫曼的話來說,「十六歲開始學習小提琴或者鋼琴也能達到不錯的水平,但是肯定無法成為一流獨奏家。」不過話又說回來,從小進行的特化教育也意味著其他方面的犧牲。「上層階級的父母們希望他們的子女學藝術,學體育,從事社區服務。」耶魯大學音樂學院院長羅伯特.布洛克說。「但是對於真正想要成為音樂家的人們來說,這樣的安排純粹是分散精力。厚重的成就往往總是儘早進行針對性投入的結果。」

假如從小開始的賭博賭贏了,那麼犧牲還算比較容易接受。當朗朗告訴我他已經看開了自己的成長經歷的時候,我不禁想到了那些接受肢體延長手術的侏儒,他們當中也有些人在多年以後很感激父母當年的決定——等到獲得完全成功之後,眼前看似虐待的舉動其實並不能算是虐待。話又說回來,有多少人曾經在兒童時期討厭鋼琴練習,又在成年之後惋惜自己的父母聽任自己放棄鋼琴呢? 被迫從小接受特化訓練的危險在於子女很容易相信成功的方式只有一種。「不準備一套備用計劃是不負責任的表現,」卡倫.門羅這樣說過。未能順利成才的神童無法依靠音樂來養活自己,此前一切艱苦努力都化為了烏有,踏上任何其他生活道路所必需的的技能也遭到了荒廢。布洛克曾經在韓國的一場父母見面會上發言,這些父母都希望將自己的子女送進西方音樂學校。解釋完了招生流程之後,他放下講稿說道:「我認為今天來到這裡的大家實在太不幸了。你們當中的很多人將要把十二三四歲的子女送到另一個國家。夫妻二人當中有一個人將要陪同前往,你們的家庭將會天各一方。從小經歷過這番變故的孩子來到我們面前的時候全都只剩下了一個空殼。並不是說他們心裡缺乏感受、渴望、智識與樂感,而是因為他們沒能得到愛撫與家常飯菜的滋養。」此言一出,全場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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