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人生,真的是一場龜兔賽跑嗎?

前兩天在地鐵里,偶遇一個媽媽在給孩子看手機里的故事app,由於開了公放,我不可避免地聽到了這個小朋友正在看的故事——龜兔賽跑。我只能在內心裡默默吐槽,這真是個久講不爛的經典寓言啊……

過了一會兒,手機里講完了故事,那個媽媽開始循循善誘地提問了:「這個故事裡你喜歡誰呀?兔子還是烏龜呀?」

小朋友顯然壓根沒有考慮這個故事的深層寓意,也沒仔細思考媽媽提問的目的,張嘴就答:「兔子。」

媽媽就不樂意了,又改了個問法:「那你為什麼不喜歡烏龜呀?」

小朋友茫然了大概兩三秒,然後馬上改口:「喜歡烏龜。」

媽媽趕緊趁勝追擊,又緊接著問:「那你為什麼喜歡烏龜呀?」

這次小朋友是徹底茫然了,眨巴了好幾次眼睛都沒說話。最後她皺皺鼻子,點開了《國王的新衣》,算是用故事堵住了媽媽繼續追問的衝動。不過站在旁邊圍觀了整個過程的我,倒是覺得心裡有幾分五味陳雜。

作為成年人,我當然知道這個媽媽可能不僅希望孩子喜歡烏龜,還希望孩子在將來像烏龜一樣,靠著堅韌不拔和執著努力,超過那些」兔子「,成為人生贏家。但是看多了那些」比你美的人比你還努力「、」比你有天賦還比你勤奮「、」比你家世好還比你能拼「的雞血文之後,我也忍不住想從源頭上來重新審視一下這個在我們年幼無知時就植入我們內心的敘事——人生是一場賽跑,有人是烏龜,有人是兔子……

人生真的是一場賽跑嗎?

從「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開始,我們幾乎總是默認把人生當做了一場以出生為起跑線的賽跑,然而終點線到底在哪裡我們卻說不清楚。也因此,不管是我們的家長,還是我們的孩子,一方面要拚命奔跑不敢停下,另一方面還要不停地盯著自己所能看到的每一個人,不斷在心裡計算自己超過了多少人,又被多少人超過。

漸漸的,開始有人質疑這種從出生就開始的步步緊逼和無盡的焦慮。他們開始把龜兔賽跑的賽道拉長,把「賽跑」變成「馬拉松」,意圖說服自己和別人,一時的得失輸贏並不重要。但他們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一個問題:即使把「100米短跑」變成了「馬拉松」,依然改變不了這個「人生是一場賽跑」的敘事,所有與賽跑有關的比喻和象徵,依然主宰著我們的生命,甚至還可能從「短痛」變成了「長痛」乃至「一生之痛」。

那麼,我們不妨來拆解一下一場賽跑需要具備哪些條件,看看」人生是一場賽跑「這個比喻,是否適合套用在我們的生活上。

首先,一場賽跑必須有一個確定的場地,有明確的起點和終點。

其次,一場賽跑必然要有一群參賽的選手,他們將同處於這個場地中開始競爭。

再次,這場賽跑還要有一個明確的規則,規定勝負的判定標準,以及在賽場中能夠採取的動作方式,確保大家都採取同樣的動作形式開始比賽。

最後,這場賽跑必須有至少一個裁判,好根據規則來判斷勝負。

這樣一列舉之後,我們很容易就會發現,其實把「人生」比喻作「賽跑」,不管是100米短跑還是馬拉松長跑,都是一個非常不恰當的比喻。

首先,如果把人生當做是一場賽跑,我們無法劃定這場比賽的賽場在哪裡,更無法規定它的起點和終點。是把出生作為起點,還是把受孕作為起點,還是把父母雙親的結合作為起點……光這個」人生起點「問題都有一堆人能夠爭論三天三夜不休息,更何況情況更複雜的」人生終點「了。從高考到就業,從就業到中年,從中年到晚年……有無數個時間節點被人們當做「人生的考核終點」,而這無數個「考核終點」又一再被否認,留下尷尬而不知所措的我們。

如果連起點和終點都無法確定,這場賽跑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無從提起了。但為了讓論述更完整,我會繼續把下面的幾點逐一對比完。

其次,我們也無法確定到底哪些人是參加了這場比賽的選手。在過去沒有互聯網,遷徙也不是很容易的時代,我們尚且可以把眼光局限在自己身邊的同齡人身上。但如今互聯網已經如此發達,我們不僅輕易就可以知道千里之外的人在做著什麼,離開從小生長的地方去千里之外謀生也比過去容易太多。我們一兩年內接觸到的人,很可能比過去一些老輩人一輩子接觸的人都要多。因此,我們真的沒有辦法僅僅依靠一兩項簡單的標準就來推論自己到底在跟什麼人競爭。

很多人習慣用年齡作為衡量的 標準,但真要去對比,我們就會發現自己的同齡人有的在工廠流水線上埋頭工作,有的在高端酒會上與我們可能一輩子都只能在電視和網路里看見的大佬談笑風生,有的可能已經創業成功身價千百萬,有的可能混跡於城市邊緣做一個「三和大神」,有的可能已經死在了戰亂之中,有的可能因為疾病或傷殘連正常的工作和生活都難以維持……

再次,真要把人生比喻作賽跑,我們也很難確定我們是在什麼樣的規則下跑的。如果說讀書的時候,尚且有「分數」可以作為考核標準來進行衡量的話。一旦我們走入社會,就會發現,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成為一個明確的「考核標準」。

有的人以賺錢為標準,有的人以結婚為標準,有的人以「內心的幸福感」為標準……每一種標準都有著自己的道理,每一種標準都算不得錯誤,唯一的問題也許就是,很多標準都只能作為一種相對的標準,而不能像一場賽跑一樣明確地規定出」沒搶跑同時又最先撞線的人獲勝「。而且在人生路上,很多衡量標準彼此之間也很難互相兼容,譬如顧得上職場發展也許就顧不得照顧家人,把家人照顧得妥妥帖帖就勢必要放棄一些事業發展規劃。我們總要在每一個選擇的面前瞻前顧後,很難像參加一場賽跑一樣單純只朝著終點猛跑。

最後,我們很難確定到底誰能夠擔任「人生賽跑」的裁判。對於有明確宗教信仰,特別是有人格神存在的宗教信徒而言,也許他們所信仰的神可以擔任這個裁判。但對於並沒有明確的宗教信仰的人來說,我們也不知道用什麼人,或者什麼群體能夠成為這個「賽跑」的裁判。有的人把父母當做裁判,一輩子生活中「別人家孩子」的陰影之下;有的人把社會輿論當做裁判,一輩子都戰戰兢兢於自己是否活得符合「社會主流」;有的人讓自己成為裁判,生活一大樂趣就是用自己的標準對他人的生活評頭論足,可能還順便要「指導」他人生活。

猶記得以前閑聊時,T同學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如果龜兔賽跑里的兔子並不睡覺,而是一直努力地奔跑,那烏龜的奔跑還有意義嗎?」實際上,這位同學依然被套在了「人生就是一場賽跑」的敘事之中,但是經過我們這一番比對就會發現,把人生比喻成「賽跑」不僅片面,而且除了為自己製造焦慮之外,幾乎沒有任何正面的意義。但是如果我們換一個比喻,換一種不同的敘事,也許我們就為自己內心的疑慮找到了突破口。

人生的其他比喻

為了回答焦慮於「兔子不睡覺」的T同學,我向她講了另外一個比喻:「矮柳不會因為自己長不成杏仁桉,就不長吧。」

矮柳是世界上最矮的樹,雖然被算作是「樹」,但實際上一般只能長3-5厘米高。它一般生長在空氣稀薄,氣候惡劣的高山地帶,莖稈必須匍匐在地上,貼著地面生長。而杏仁桉則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巨型樹種,也是世界上最高的樹種,它生長在澳大利亞的草原上,動不動就長個一百多米。

如果用長成的高度作為衡量標準的話,毫無疑問杏仁桉絕對可以算得上是「樹生贏家」。但是就算杏仁桉長到200米,撐死也只能長到5厘米的矮柳還是照樣會抽它的條,長它的葉子。

T同學非常精確地get到了我回答的要點:人生並不是一場賽跑,而是一段生命的成長。

每一個不同的生命,就如同生長於不同環境下的不同植物,有的人是桃樹,有的人是雪松,有的人是矮柳,有的人是杏仁桉……就如同每個人帶著不同的天賦,降生在不同的家庭之中,長成千姿百態的社會生態。我們需要做的並不是去焦慮自己某方面不如別人,或者擔憂自己被別人趕超,而是應當全力以赴地儘力長成自己的模樣。

當然,這只是我對人生的比喻。而關於人生的比喻,還有很多。

有的人將人生比作一段旅途,他們一方面奔向自己的目標,一方面也樂於享受沿途所經歷的一切風景。

有的人將人生比作一齣戲劇,他們細細揣摩劇本斟酌台詞,一絲不苟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並且完全不考慮過自己改寫人生的可能性。

有的人將人生比作一盤棋局,他們認真規劃棋路,小心應對,把「落子無悔」當做人生的座右銘。

有的人將人生比作數學難題,他們不斷地設問、求解、證明,竭力尋找一個個滿意的回答。

……

不同的比喻,影響著我們對待人生的態度,也影響著我們在面對每一個人生事件時採取的決策。而這些態度和決策,最終又反過來影響了我們內心關於「人生是什麼」的敘事。但不管怎麼說,人生也許某些時候存在著競爭,但人生一定不僅僅只是一場純粹的賽跑而已。

在你看來,人生除了可以是賽跑、旅程、生長、戲劇、棋局……之外,還可以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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