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郎歸恨卻休

我慢慢坐起，揉了揉眼睛。

已經不早了呀。我推開窗戶，外面雖然有厚厚濃雲，陽光仍刺得我微微眯眼。一陣風穿過我凌亂的頭髮，吹著我尚未捲起的床簾。

我突然想起易安居士筆下的名句。

一首絕句在我腦中緩緩成型，我要寫下來，等你回來，你讀了之後一定又會說——

可是你還回不回來呀，你為什麼不回來了呢……

我又開始揉眼睛。

村裡的人說你被太子少保看中，要……要把他女兒嫁給你……我，我當然是不相信的！可是大家都這麼說，他們看我的眼神，看我的眼神……呵呵，我為什麼要流淚呢？我哭給誰看呢？我要習慣一個人，以後也許就我一個人……

他們說的是真的嗎？李禿子說去京城最多一個月，可是現在制科結束都快兩個月了……太子少保的女兒……美嗎？她比我好嗎？對，你娶了她，你就會平步青雲，我……我只是個沒用的民女……可是你愛她嗎？你說你只愛我一個人呀……怪不得，怪不得你不像別人那樣山盟海誓……可是你還說……對，你說，你沒有這麼多虛無縹緲的情話，你會用一輩子證明給我看。我好天真呀，沒想到你的證明竟然是拋棄我！

你還說，如果自己想回到過去，那就是退步，是自己的現狀不如過去的好……你現在想回到那些你進京之前，我們兩個人吟詩作對，我的詩文總是被你嘲笑、我佯裝生氣你來哄我的日子嗎……你一定不想吧。我，我才不想回到那時候，我真希望沒有認識你！一個月前，衙門裡說你高中榜眼，我好歡喜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夢見你做了當朝宰相，我被陛下封為一品夫人……

我忍不住抽泣一聲，門外傳來一聲嘆息。

「阿蘭？」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婆婆？」

「阿蘭，算算時間，他這幾日也該回來了，你……」

「我知道了婆婆。」這幾日也該回來了，這幾日也該回來了……這話我都聽了多少天了！

我開始梳妝打扮。女為悅己者容，我又打扮給誰看呢？你不要我，你連你爹娘也不要了嗎？哼，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沒想到……我當初怎麼會瞎了眼……

我緩緩坐到院子的一角，這是我做女紅的地方，就讓我再為你做最後一件衣服吧。她知道你喜歡穿白衣嗎，她知道你喜歡在袖口加一道黑邊嗎，你當初笑著說這樣就算袖口濺上墨也不會太顯眼……唉……你一襲白衣，那麼英俊，哪怕隨隨便便站著，卻好似位於天地的中心……不怪她，也不怪你……

快了，快了。等這件衣服做完，我的心也徹底死了。等這件衣服做完，我就去城南的道觀，把我心中的你埋葬。從那時起，世間將再無阿蘭。

嘶……我被針刺到了。

如果你在，你又會輕吻我的指尖。我微微一笑，讓我再好好回憶一遍吧，回憶完，就忘掉吧……

「吱呀——」木門響了，我不用抬頭也知道，婆婆推門的聲音不是這樣的，只有你才會推的這麼不急不緩，不帶一絲紅塵之氣。

「簌——」

「簌——」

「簌。」

腳步踩在草地上的頻率太快了，你不會那麼激動的，你的步伐很緩慢，一步邁下卻很遠。

我甜蜜的笑著，平時你外出回來後看到我，總會說——

我突然被人抱在懷裡，手中的針線落下。

太熟悉的氣味。

太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娘子，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