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經歷的那些人
第131位夜談者
桃丟丟
1
三四月本該陰雨綿綿
北京的三四月份是陰冷多小雨的季節,起碼在那些年是這樣的。那年的三四月我奔波忙碌的是穿梭在各種可以買到布的店鋪以及市場,是為了趕在生日來的時候給自己親手縫製一條裙子,但裙子最終沒有做出來,卻在那個四月認識了小駿。小駿對我想做裁縫這件事覺得很有趣,但我關心的是如何給他做好採訪,以便給音樂論壇想做的電子雜誌交稿。
小駿是個歌手,以前組建了很多年的樂隊做垃圾樂,又彈吉他又唱歌,後來自己只彈木吉他到處唱歌,自稱迷幻民謠。我覺得他很幸福,能夠從十幾歲起只做這一件事情,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近中年,能遵從讓內心著迷的步伐一直一直堅定走著,即使在地下地上什麼圈子之類的都沒大名氣甚至無人問津,這又有何妨,人生本就是無法預知的。
小駿和他的樂隊朋友們時常去元大都的酒吧街中的某間live house排練,從下午六點半一直到晚上十點半,很偶爾會作為酒吧的演出樂隊駐唱,我那時候基本每次排練都會坐在台下,一坐就是四個小時。
小駿會總是跳下來到我面前簡單地問兩句,比如餓不餓比如困不困比如累不累,我都是微笑著搖搖頭。像我這麼一個有做第二個拍拍醬潛質的人,能夠安靜地坐在一個地方並且安安靜靜地聽一支樂隊的排練,這也是人生一大發現,每個人都可以顛覆自己的樣子,無論那是日常的你還是本來的你的樣子。
後來小駿離開了北京,回到了有家人生活無憂的上海,也許長三角的民謠文化才是他的歸宿。
而我們,終究是不適合的。
2
打開星盒子
整理舊物,總有些舊物會讓人失神。
我相信我們每一個人心中,都有那麼一個不輕也不清的人,對這個人千言萬語卻又無話可說,縱然覺得此生再不會相見,但在冥冥之中某一個時間點,你看見了他,相信他也其實看見了你。
這張舊專輯,是我和他之間在大千世界僅存的唯一一點點維繫。想到,就心酸。
不知道幾十年以後我再看到它,還會不會像今天一樣的感慨。
我和HC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但他確實是我的初戀男朋友。我始終堅信,所謂初戀,不是第一次喜歡的或者第一次有任何親密舉動的人,而是那個讓你認識了戀愛是什麼的那個人。
牽手就會紅著臉的心動,這樣的痕迹一直在我心裡很多年都沒能抹去。
我們互相看著對方,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搜尋到對方身影的時間地點。只是看著而已,我們說過的話好像還沒有那半年裡寫交換日記的字多。大概就是因為看了太多太久,所以後來的十幾年裡,我夢到的場景都是一雙溫潤的眼神凝視我,輕輕而堅定地說,別走,等我回來。
我後來寫了很多信給他,卻都石沉大海。唯有那封寫著「請相信愛情非要到最燦爛時放手,感覺才能永久」的絕筆信,他一下子就收到了。
過了很多很多年的某一天午後,我突然睡醒,看著窗帘擋不住的明媚光線時,這一生我第一次哭的如此歇斯底里,如果再哭下去,我就會窒息。我竟然後知後覺的領悟到,我和他,再也沒有我和他。
有許多帶著溫度好像不帶來一絲傷害的領悟,總是在某個不經意間,以一種璞真的方式突然出現。這時候才真的明白,真實的重量與力度。就像經歷了一場緣自古老箴言的洗禮。我知道虔誠一點,再努力虔誠一點。捧一份善緣,藏一份祈禱。
我總覺得得寫個總結似的結尾,萬一被我愛人看到,也好有個交代,開玩笑的啦。
其實這種執念,不過是對美好的一種不捨得,或者說是人生第一次嘗到「代價」滋味後久久散不去的味道。就好像我曾經總是夢到所有我喜歡的人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地點。其實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就好像新華字典用了很多年還不捨得丟棄,不是因為他對你還有什麼價值,而是情感上他是你的記憶共同體。
所以,念念不忘的捨不得的從來不是哪個人,而是自己。
3
親人一樣的好朋友
南南和我是在高中新生軍訓時認識的,我不爭氣的溜回宿舍躲起來哭,她趴在床上正聽著CD看雜誌。她說,你可別哭了同學。我說,我姨媽疼而且非常想我媽,哇哇哇……她說,咱們一起唱歌吧。開學第一天分座位時候,我拍了拍坐在我前面的女生,南南回過頭看著我笑,也許這就是緣分。
在飄雪的清晨,在落葉的黃昏,你都能看到有兩個女生,在校門口的報刊亭前喋喋不休,嘻嘻哈哈。那個封閉的狹小的世界只有我們兩個,裡面全部是神秘的未知的快樂,就好像只要是,我有她,她有我,就不會有抵達不了的彼岸。
她說,我想像你一樣陽光明媚的活著。而她卻不知道,她是我那些年全部的快樂。
分別的時候,我在北京軍訓,而她因為到上海的大學報道,比我晚開學十天。再次重逢已經是大一的新年,路燈光把我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時有時無。時間像流沙,越想握緊越無能為力的錐心痛。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感覺到,是的,就是那種痛苦,離別。我在月台哭的站不起來。
南南因為有血液病,所以她的美貌總因為這種病帶來的弊端沒辦法展現,她不得不戴著假髮套,畫了眼線也還是因為沒有眼睫毛而顯得無神。所以……其實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讓她大學畢業後一直窩在家裡沉溺網遊而不自拔,甚至隔絕了一切,包括我。
後來這些年,無論看多少書,再沒有人跟我電話四小時討論讀後感...也再沒有人坐在我前面,我看著看著笑了,她也笑,因為知道我看到哪個橋段了...所有命運中的缺失,無論過去多久,都會像一個輪廓清晰的坑洞,無法被覆蓋。
如果有天,你在漫天飛舞的雪花里,看見兩個穿著黃色羽絨服的女生,慢吞吞的移動著腳步,有說有笑的一起唱著歌,漸漸消失在學校操場的盡頭,是的呀,那就是我和她。
親人一樣的好朋友。
4
我和賈燦爛的故事
我讀大學時候有個好的男性朋友叫賈燦。我叫他賈燦爛。
大一選修課,我選了足球,去了才發現就我一個女生,甚至沒有一個男生是我自己班裡的。 解散自由活動時,有個男孩子和我打招呼,我和賈燦爛就是這麼認識的。
看著他窮書生的樣子,像個還沒長大的高中生,我決定答應他請客的午飯吃的好點!我選了食堂貴一塊錢那家的茄子蓋飯,看著他幾天吃不飽的樣子,我想著,雖然我也很窮,但我願意多給他買一份。
因為做兼職,我會經常宿舍熄燈前才回來,有一次實在太黑了,學校各種施工,越覺得不安全我越害怕。我打電話央求他到校門口接我,他說好不來,我決然掛了電話,但還是再次撥通了,然而他已經在我左手邊幾米的地方蹲著。
後來,他借給過我一件帽衫,我洗乾淨了,但他沒收回去,他消失後的一段時間裡,我偶爾想起他,就會把手塞進那件衣服的口袋,假裝他已經為計劃好的消失,在口袋裡埋藏了一絲溫暖。
最後一次見面時,他穿的像個辦公室男士,我差點沒認出來,他和我說要去車庫拿車,我想著破自行車還裝酷。是四個輪的原來,原來他不是窮小子,我的蓋飯! 那是我第一次被男生請客冰淇淋,太好吃了,他把他的也給我了。
他說他要去當留學生了,五年,分別是澳洲和哪裡,忘記了。
那天以後,我們像是從來都沒有認識過。
5
當夏天過去後 還有鮮花未曾開放
機器貓比我本來大一屆,是個吉他手。
他四處撩妹。有次在我常去的租書屋,我聽見他和他正在撩的妹子說,想組個樂隊但是沒有排練場地。
我立刻衝到他面前,牛哄哄的承諾只要他讓我的好朋友南南當主唱,我就給他解決排練場地。那是我和機器貓的相識。也是悲劇的開幕式。
那個夏天,我和南南和機器貓開啟了獵物模式。某一個烈日炎炎的午後,我們三走在鐵軌上來回踱步,找不到不擾民的排練場地,多麼惆悵。聽見有打鼓的聲音,我們順著鼓點鑽進了一個煤廠,就這樣遇見了軍軍,我們的鼓手。又意外又難過,多一個惆悵沒有場地的傷心人。
我和南南在城外體育場的空地大聲唱歌喝啤酒時候,偶然發現了廢棄的看台底下的儲物室,就這樣,我們解決了排練場地順便連軍軍的工作也解決了,並且因為軍軍做了體育場的電工,管理室答應不收我們電費而且房租減半。
被蚊子咬的渾身包,不透氣的排練室讓我們整天泡在汗水裡,但那是快樂的辛苦。而突然有一天,我聽見屋裡傳來的女聲不是南南,好吧,就是這樣,相識帶來了多大程度的驚喜,吵翻就有多麼的怨懟。
我和南南的生活恢復了平靜,平靜的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認識了機器貓這件事。只是偶爾在夜深人靜時候我會非常自責。因為我知道,如果不是南南暗戀機器貓,我又怎麼會衝過去和他相識。給了南南希望,最後在機器貓對她唱功的否定中,斷送了南南暗戀的美好。
後來的日子裡,我時常回想起有一天放學,南南讓我盯著一個穿了一身校服,看起來還算乖的男生,我一直推著我的自行車小心的悄悄的尾隨,發現他出了校門口就開始脫衣服,原來覆蓋在校服里的是一身朋克打扮,他蹬上自行車就跑了。我也趕緊蹬上追。我終於騎不動停下時,就發現他從我旁邊過去了,然後看見南南緩緩的停下車說,你飛似的究竟追誰呢,他一直在你後面騎著。然後我和南南就在路邊的汽水攤聊天,那是南南第一次分享她的心事,這個男生就是機器貓,是她一直悄悄跟著的從不言語的喜歡的人。
後來, 機器貓在高三的十月一假期補習期間,連續丟了兩輛自行車後休學了。大概是同情他未來會成為蹲班生,在他又在租書屋撩妹時候,我和他相視一笑,似乎泯恩仇有時也沒有那麼難。
我在他休學的半年裡,幾乎每周都會和他在小橋頭碰面,每次都搞得很神秘,天擦黑時在橋頭,四下張望沒什麼認識的人後,我們悠著自行車緩慢的到彼此面前,小聲地說幾句話,接過對方手裡的東西塞進口袋,再四下張望再說說話,各自就掉頭騎車揚長而去。那段時間,我覺得我是一個特別合格的特工。到如今我都想不明白那時為什麼搞得那麼神秘,難道就因為每次我都借給他手機用,下次見面再拿回來,之後再借給他,再拿回來……
蹲班生的日子應該是不好過的,但是機器貓好像挺風生水起的,總是有莫名的女生扒著教室後門的玻璃偷看他。似乎全年級都聽說有個蹲班生得來瞻望似的,但是來的都是女生。
南南似乎不太願意和機器貓說話,裝作不認識他。南南的初戀突然出現了,她不願意再想起替代品機器貓。我和機器貓被安排成同桌,我總是覺得後背發涼,就好像後門玻璃那裡有無數的刀子拋向了我。機器貓非常肆無忌憚,他每天都會在課間時候讓我和他一起聽歌,一人戴著一個耳機。雖然成了眾矢之的,也無所謂吧,我也是人也會虛榮。如果錯過了,我和他這輩子也沒有機會作為同桌,再一起分享耳機的音樂。並且去他大爺的別人怎麼想怎麼看怎麼說我,我為什麼要在乎別人。
最後一次見面時候,是高考結束的夏天。 我和南南和機器貓在一個剛下過大雨的傍晚,喝啤酒擼串。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未知的明天。機器貓找來了鼓手軍軍,他們一個彈著木吉他,一個吹口琴,唱著李健的嚮往。
那天晚上,我喝太多了,甚至不知道背著我上了五層樓的是機器貓。如果今生再重逢,我一定會道一句,「謝謝,珍重」。為我們無故完結的友情劃一個還不錯的句號。
本期夜談者簡介
桃丟丟
我是丟東丟西的桃丟丟,一個普通女人,像每個人一樣有一點故事,熱愛文字,熱愛自然,熱愛生活,希望永遠充滿感動,永遠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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