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盜、善惡、惡作劇的滅亡之曲——圖解北歐神話（六）諸神黃昏

巴爾德的葬禮

強盜、善惡、惡作劇的滅亡之曲——圖解北歐神話（五）光明與光明神之死

上回說到，火與惡之神洛基的陰謀詭計一樁樁敗露之後，奧丁終於忍無可忍，當著諸神的面揭露了他就是害死光明神巴爾德，讓阿瑟加德喪失永久光明的幕後兇手……阿瑟加德，正在一髮引千鈞之時。

「把他拿下。」奧丁的聲音像是冷冰冰的無機質，他沒有憤怒，沒有激動，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波瀾，甚至聽不出他對那個被洛基毀壞前的阿瑟加德的懷戀。

洛基仰天長笑，他的罵聲充滿整座宮殿，讓潔白的雲朵都染上了污穢的顏色，他最後笑著說：「不義的男神們，不潔的女神們，我的神王奧丁，洛基恕不奉陪了。」

話音剛落，洛基就跳入了山中的一條大河，變成了一條鮭魚，藏在了兩塊石頭中間。

水旁的洛基

諸神對洛基的狡黠和惡毒早有耳聞，平日譴責歸譴責，但在奧丁的威嚴受到挑釁時，竟沒有一個神願意站出來，請纓維護他們深敬有加的阿瑟加德。

這時雷神托爾出列說：「神王大人，請允許我代阿瑟加德討伐邪惡的洛基。」

大殿上不乏有陰冷的咯咯笑聲：「洛基現在是一條滑溜溜的鮭魚，托爾大人，難道你要擼袖子下河去捉他嗎？」

托爾說：「不，我已經請海之女神織就了一張最密實的大網。」

雷神托爾

洛基躲在河底的大石頭下，網不起來。當幾個神拉起網，正待再投下水的時候，洛基一跳，企圖出水逃走。他第三次跳得很高，幾乎就逃掉了，但卻被托爾在空中捉住，逼他現了原形。

諸神將洛基禁錮在地下的洞穴中，用他的兒子納爾弗的內臟作為繩索。納爾弗是被他兄弟瓦利所殺的，諸神因此處罰瓦利，使之變成狼。這些被當作繩索的內臟緊緊地扣住了洛基的手腳，使他仰面躺著。諸神怕這些繩索還不夠堅固，又施法將其變成鋼鐵。

冰冷山泉水的神格化，女巨人斯卡蒂是洛基（地下火）的天敵。她將一條毒蛇高懸於洛基頭頂上方的岩石上。

蛇盤旋在洛基頭頂，它的毒液滴下來恰巧就落在洛基的臉上，險些將洛基的雙目毒瞎。但這時洛基忠實的妻子希格恩也來了，她立刻拿盤子接住了毒液。

希格恩不辭日夜不進飲食，總是守在洛基身邊，她高舉著盤子承接毒蛇口中滴下來的毒液，知道洛基心裡煩悶，也不敢開口和他說話，更莫提阿瑟加德了，終日安靜寧定地就像是一尊望夫石。

但偶爾盤子接滿了，希格恩不得不離開她受苦的丈夫時，蛇的毒液便一滴又一滴地落在洛基臉上。那時這位惡神痛極了，便奮力掙扎，想要脫逃。他把山谷都震動、地都震動了；震駭人們的地震就是這樣來的。

被囚禁的洛基

諸神曾無條件地容納洛基——惡的代表，雜居在他們的阿瑟加德；諸神又軟弱地聽從了洛基的提議，讓他們自己捲入困難的漩渦，終至犧牲和損害了他們最後的道義與平和。時至今日，還讓洛基盜走了他們最寶貴的東西，純潔與天真的化身，光明神巴爾德。

諸神終於拉下情面將洛基扣押起來的時候，卻已經是千遲萬遲了。

洛基曾在人間作惡，而並無知無識的人類聽從洛基的教唆，也一天一天地墮落了。

所有這些錯誤，使諸神承認古老的預言必將實現：所謂Ragnarok——諸神之黃昏已經籠罩在阿瑟加德了。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駕馭著日車和月車的蘇爾和瑪尼的臉因恐怖而變得蒼白了，戰戰兢兢地勉強將車驅過天空，時時回頭看那追上來要吞吃他們的天狼；這些天狼越逼越近，不久就要咬到他們了。蘇爾和瑪尼不再有笑容了，因此地面上也變得枯索、寒冷，可怕的無盡的冬開始了。先是飛下漫天雪花。繼之從北方刮來咬人的冷風，地面覆蓋上了厚厚的冰。這個可怕的嚴冬持續了整整三季，然後不但不消退，卻又延長了更糟糕三季（芬布爾之冬Fimbulwinter，漫長之冬）。

萬物止息，人類為生存所迫，無惡不做其極。

芬布爾之冬

在冥土黑暗的鐵樹林中，女巨人安格爾波達（洛基以前的妻子）用殺人者和淫惡者的骨頭餵養著芬利爾狼的凶種，斯庫爾（Skoll，嫌忌）、哈梯（Hati，憎恨）和瑪納加爾姆（Managarm）這三條狼。因為淫惡的罪人太多了，這三條食量可驚的狼被喂得更強壯，他們張開了血盆大口，更兇猛地追趕著駕著日月之車的姐弟二人。

惡狼的追趕

狼吞日月

空前的奇禍迫在眉睫了。大地為之震慄，而被禁錮著的洛基、芬利爾狼，和地下冥土的惡犬加爾姆（Garm）都振作精神，奮力掙扎，將他們身上的鐵索弄得震天響，想要擺脫束縛，衝出來報仇了。

冥府惡犬加爾姆（Garm）

毒龍尼德霍格（Nidhogg）已經咬穿了生命之樹伊格德拉修的根，使這棵巨樹的所有枝葉都疼得顫抖起來。高棲於瓦爾哈拉宮頂的紅雄雞費雅勒高聲報警，立刻，米德加德大地上的雄雞古林肯比和尼弗爾海姆中冥王赫爾（洛基的女兒）的紅黑兩色鳥，都同聲應和。

咬穿生命之樹的毒龍尼德霍格（Nidhogg）

毒龍Nidhogg, 17世紀冰島壁畫

虹橋的守望者海姆達爾看見了所有這些不祥的事，聽到了紅雄雞的銳叫，立刻拿起他的號角吹出那等待已久的告警的尖音，隨即全宇宙就都聽得這角聲了。角聲剛起，阿瑟加德的諸神和瓦爾哈拉宮中的恩赫里亞（Einheriar）們都從座中跳起，立即全身武裝，勇敢地離開神宮，跳上他們奮鬣騰驤的坐騎，如潮水般從虹橋上衝過，直奔維格利德（Vigrid，暴戰）曠野。這裡就是命運之神預言已久的終末決戰的戰場。

維格利德（Vigrid，暴戰）決戰的曠野

海洋中，那條盤繞大地的世界之蛇尤蒙剛德也發怒掙扎，激起前所未有的巨浪。不久，這兇惡的尤蒙剛德游出水面來上陸，也往維格利德去了。

世界之蛇尤蒙剛德

大蛇所激起的巨浪的一個浪頭沖斷了命運之船納吉爾法（Naglfar）的纜索（纜索是用死人的指甲造成的）。

諸神千想不到，萬料不及，束縛洛基的繩索被這一個浪頭徹底衝破！

洛基帶著真火之國穆斯帕爾海姆（Muspelheim）的全體火焰巨人，乘上這條船，由洛基掌舵，衝破了驚濤，航往維格利德。

洛基與火焰巨人們

另一條大船從北方駛來，赫列姆（Hrym）把舵，滿載著全體霜巨人，個個都全副武裝，也飛快地開往維格利德，要和諸神作最後的決戰。冥王赫爾也從地底爬出來了，帶著她的惡犬加爾姆，和毒龍尼德霍格。

這條惡龍的雙翼上掛滿死屍，在戰場上飛翔。洛基一上岸，就碰到這支援軍；他帶著他們，直赴維格利德大戰場。

赫列姆與霜巨人們

突然，整個天空都變紅了。火焰巨人蘇爾特爾（Surtur）揚起了他的火劍，帶著他的兒子們，正從天上馳過。他們走上了虹橋，想直衝阿瑟加德，可是他們燃燒的馬蹄太沉重了，只聽一聲響徹宇宙的巨響，虹橋斷了。

在末日到來前的最後一聲-虹橋上的號角

諸神知道他們的末日到了。而且他們的無準備無遠見，使他們的處境不利：奧丁只有一隻眼，提爾只剩一隻手，弗雷沒有勝利之劍，只能拿一隻鹿角作兵器。雖然如此，諸神卻都很鎮定，毫無懼色。

奧丁抽空先到烏爾達聖泉邊看一看，只見諾恩三姐妹坐在凋零的伊格德拉修樹下，臉罩著薄紗，悄悄地沒有一點聲息；在她們旁邊放著一張破碎的網。奧丁在看守智慧之泉的老巨人密彌爾耳邊說了幾句話，就又趕回維格利德戰場。

戰前的阿瑟加德

現在兩軍的人都到齊了。在這一邊是堅定的亞薩諸神、伐納諸神、還有恩赫里亞們，在另一邊則是鬧哄哄的一群：火焰巨人蘇爾特爾、猙獰的霜巨人們、赫爾的死白色軍隊、洛基和他的妖魔幫手，惡犬加爾姆、芬利爾狼、以及巨蛇尤蒙剛德。這最後兩隻巨獸噴出的火煙和毒霧，瀰漫了整個宇宙。

無數年的老仇舊恨現在一齊迸發；兩方的人都出死力相拼。奧丁敵住了芬利爾狼，托爾對著巨蛇尤蒙剛德，提爾和惡犬加爾姆戰成對手，弗雷和蘇爾特爾、海姆達爾和洛基戰在一處，其餘的神祗和恩赫里亞們也顯示威武。

——但是命運早已指定這一切的歸宿。

由芬利爾狼所代表的惡的潮流，即使是奧丁也抵擋不住。芬利爾狼越斗越勇，身軀也越來越大，直到最後，它的血口上撐著天，下挫著地，將奧丁活吞了下去。

奧丁飼狼

沒有一個神能抽身救奧丁。

弗雷雖然勇武，可卻被蘇爾特爾的火劍刺中了要害。海姆達爾稍佔上風，可當他一劍砍死了洛基的時候，自己也傷重而死。提爾與惡犬加爾姆也得到同樣的結果。

托爾大戰霜巨人

托爾和巨蛇尤蒙剛德惡戰良久，終於一雷錘打死了這惡魔，可是巨蛇身上噴出的毒血也將托爾毒死。

雷神命喪蛇口

維達爾從戰場的一角衝過去，要報父仇。古老的預言現在又要應驗。維達爾準備了很久的厚靴子現在起了作用；他的獨腳踏住芬利爾的下顎，兩手用力抓住它的上顎，用力一扯，竟將這怪獸撕成了兩半。

尤蒙剛德和芬利爾狼終於伏誅

海爾達姆奮起反抗，與洛基同歸於盡

此時，其餘的神祗們和恩赫里亞們，全都死傷將盡；火焰巨人蘇爾特爾揮動火劍亂舞，天、地，以及冥土九界都立刻充滿了火焰。生命之樹伊格德拉修也化為灰燼，火焰又延燒著諸神的金宮。大地成為一片焦土，海洋里的水沸騰蒸發。

這場火，燒盡了空、陸、冥、三界的一切，善與惡同歸於盡。

大地焦黑殘破，慢慢地往沸滾的海水中沉下去。世界的末日到了，混沌的黑暗籠罩著宇宙。

但是，蘇爾特爾的大火雖然燒毀了世界，卻也燒毀了一切的惡；此後，從「惡的廢墟」上將會有新的善產生，世界將重生，倖免於大難的神——第二代諸神將再來重整神宮，永為世界的主宰。

於是，經過了不知多少時候，火燒的大地漸漸冷卻，從海里浮起來，像洗了個澡一樣清新；日光再度照臨這蘇醒的大地，蘇爾的女兒蘇娜（Sunna）繼承母職，又駕起日車在天空中巡行。這第二個太陽沒有第一個那樣炎熱，所以無須用盾隔離它的熱度。

更溫和的陽光使地面重又披上一層綠衣，花果再度繁榮茂盛。兩個人類，男的叫利弗（Lif，生命），女的叫利弗詩拉希爾（Lifthrasir，生命之渴望），現在也從密彌爾在樹林中的藏身處中鑽出來了。他們做了這醒來的大地的主人，再度傳承第二代的人類。

一切代表著逐漸發展的自然力的神都在那場大災難中死了。但是伐利和維達爾，這兩位代表了自然力之不滅的神卻沒有死，現在回到了從前諸神遊戲的場所，伊達瓦爾德平原。在那裡，他們遇到了瑪格尼和摩迪，已逝的雷神托爾的兒子，「力量」與「勇敢」之人格化。他們還保存著父親的武器——雷錘。

早先住在伐納海姆為質的海尼爾也回來了，而且從黑暗的冥土，又歸來了那被萬物所愛的巴爾德和盲眼的霍德爾。這兩兄弟已經和解了，過去的錯誤都被寬恕，現在光明和黑暗和諧地同住著。

這一小群神躑躅於神宮的故址，突然看見最高的神宮津利（Gimli）還是巍然無恙；它那宛如日輪的金頂正反射著耀炫的光芒。於是就在這座宮殿里，諸神再建了第二代的阿瑟加德。

北歐神話中，有盛必有衰，有生必有死，是一個牢不可破的觀念，就連諸神也不能例外。而且，北歐神話中的神都是神種和巨人種的混血，亦即善與惡的混合體，是不完備的、非純種的。在諸神的身體里埋藏著死的根源，所以他們也像人類一樣，一定會死亡——經過肉體的毀滅而達到精神的永存。

萬事萬物，即使是神，也不免是善惡雜沓的混合，這便是北歐人的基本思想和世界觀。

因此，北歐神話的整體結構就變成了戲劇式的，是一步步地走上悲劇的頂峰的結果，是一場不可避將的自然和神權的黃昏。

北歐神話本應在世界在毀滅和再造中循環往複地行進，再續第二代神的戲說，但是它過早地受到了基督教的侵犯，尚未達到完具而即消亡，所以「諸神之黃昏」雖好像結束了奧丁等第一代神，卻使我們想到：原來北歐或許尚有關於維達爾等第二代神的故事；如果沒有基督教勢力的侵入，也許「諸神之黃昏」正是「第二代故事」的開始，而非「第一代故事」的結束。

基督教的信徒想利用「諸神之黃昏」使北歐的原始信仰與基督教的信仰相互妥協，也是可以從《埃達》中看出來的。《小埃達》在述及「諸神之黃昏」以後，附有一詩，說奧丁等神死後，有一個至高無上、無可名狀的神成為世界的主宰，使善者得福，惡者得禍；又說有第二個天宮，居住著巨人族和侏儒族，因為這二族也不過是遵循命運的前定，人之初，性非惡，在新的主宰世界之神的面前，則巨人和侏儒們也應享受同等的待遇。

《大埃達》和《小埃達》均出於基督教徒之手，故此詩中所謂至高無上、無可名狀之神，指的是基督教的上帝。基督徒保留了北歐原始信仰的前一部分，而利用「諸神之黃昏」的故事輕輕地將基督教信仰隱約銜接上去。

因此北歐原始信仰的後面部分，

——如果有的話

——就從此湮沒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了。

非常地感謝追更、關注、耐心閱讀、點贊、讚賞、評論的朋友們的支持。

最後一回不用點贊，85%來自於茅盾所著《北歐神話ABC》。

我卡更了很久，寫了好幾版將近2w字都不滿意，因為沒法完全不受影響地寫完這一回，怎麼寫都像洗稿o(′^`)o

最後再次非常非常非常地感謝各位的關注和厚愛，謝謝你們陪伴我寫完~

下個系列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