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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門案 九

「安樂坊?」盧懷恩臉上閃過一絲訝異,愣了一下,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不可置信道:「你是說他會對何老大人下手?」

李昶臉色陰沉道:「這樁舊案牽涉的主要人物已大都遭了毒手,那三個僕役已然被流放,生死不知,他即便去找也需要花費很多的時間,算來算去,他最後遷怒卻仍在臨安的只有主審此案的官員,而那個人正是你的前任何文靜何老大人。」

盧懷恩也是雷厲風行的性格,回過神轉過頭一邊朝門外走一邊大聲喊道:「來人!」

門外候著差役聽到他的聲音,趕忙聚到他身旁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盧懷恩沉聲道:「招其人手,速速往安樂坊何大人府上趕去!」

那個差役愣了愣道:「哪個何老大人?」

「還能是哪個?大理寺前任寺卿何文靜何大人!」

差役見盧懷恩滿臉嚴肅也不敢再問,轉身便欲離去,卻聽盧懷恩在身後喊住他道:「等等。」

衙役轉過身,見盧懷恩想了想道:「先不要大張旗鼓,帶人去了後,查看何府周圍是否生亂,如果一切正常,也不要聲張,將人手撒在何府周圍密切監視,若何府已然生亂,嚴密控制安樂坊的人員進出,再通知京都巡防,搜尋一個左手缺了半截小指,身形消瘦的年輕男子,你們行動快一些,我和李大人隨後就到。」

衙役領了命匆匆離去,李昶和于洋從屋中走了出來,盧懷恩轉頭道:「事不宜遲,李大人,你我也出發吧。」

李昶點了點頭,三人也朝安樂坊趕去,路上李昶見盧懷恩嘴角緊抿,神色擔憂,他情知何文靜與盧懷恩關係匪淺,不由開口安慰道:「此時距離林府滅門不過一日,以目前的線索來看,他是個沒絕對把握不會貿然出手的人,如此短的時間裡做兩件案子太過倉促,所以何大人應該暫時還是安全的。」

盧懷恩張了張嘴,頓了頓終還是開口道:「可他還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殺死了林聰。」

李昶輕嘆一口氣道:「你這是關心則亂,林聰事先他曾多次接觸,所以作案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可何大人是什麼身份,不是他一個擁有商賈僕役身份的人就可以隨意接觸到的,他要謀害何大人需要更縝密的籌劃和更多的時間,我不認為他能在這麼倉促的時間裡在非富即貴的安樂坊神不知鬼不覺的害死一位官員。」

盧懷恩聽他說完,心多少放下了一些,但眉間憂色仍舊不見少去多少,事涉自己親近之人,再理智的人也沒辦法沉得住氣。

他們三人快趕到安樂坊的時候,一個從安樂坊折回來報信的衙役不著痕迹的貼了上來,輕聲道:「大人何府很平靜,府門大開,府中也沒任何驚亂。」

盧懷恩這才放下心來,緊繃的脊背也鬆了下來,肅聲道:「密切監視何府周圍,留意出入何府的所有人員,尤其是一個左手小指缺了半截的人,一旦發現,立即控制起來。」

衙役應了一聲,匆匆離去了。

衙役走後,盧懷恩轉過身道:「既然此刻何府未曾生亂,我們也就先不到何府了,免得打草驚蛇。」

李昶點了點頭道:「坊中有一家茶樓的茶和點心不錯,我們可以去喝點茶。」

三人輕裝便服到了茶樓,在二樓靠近窗邊的地方做了下來,一邊喝茶,一邊談話,何文靜既然此時無礙,盧懷恩自然放下了懸著的心,如果提前有了防備,而且在大理寺如此嚴密的控制還讓自己的恩師出了問題,那麼他這個大理寺卿不做也罷。

三人坐了好一會兒,李昶不時留意街上的小販,三人待了好半天,情知一時半會應當不會再有結果,臨安巡防都已收到指派陳三既有明顯肢體殘損,又有畫像,只要他人還在臨安,終究逃不出去,並不急在一時,所以在暮色之前他們都離開了安樂坊。

一夜無話,第二日天剛擦亮,盧懷恩便來找李昶和于洋,昨夜子時左右,在何府附近拿下了可疑之人,經確認,確實是陳三無疑,案子是兩人同查的,如今疑兇落網,審問環節自然少不了李昶。

人被押在大理寺,所以盧懷恩特來輕李昶移步大理寺審問。

李昶見到陳三之時,發現他的神情似乎很是平靜,畢竟是在大理寺審案,所以盧懷恩坐與主位,李昶也在次位坐定後,盧懷恩拍案開審。

盧懷恩一拍驚堂木肅聲道:「七月初五晚,林府院宅起火,滿院六人葬身火場,你可知曉。」

陳三微微抬頭,翻了翻眼睛輕笑道:「大人說錯了,是五人。」

盧懷恩想起那具假冒他的屍體,開口道:「這麼說來不需本官多費口舌了,你承認是你做的了。」

陳三譏諷道:「我承不承認又有什麼區別。」

「那倒是,證據確鑿,你承認與否確實沒有任何區別。」

盧懷恩頓了頓接著道:「你是否交代一下作案經過?」

陳三道:「你們既然能在何府外將我抓獲,想必我的計劃都以清楚,我不覺得我還有什麼交代的必要。」

盧懷恩見他神色倨傲,言辭間絲毫沒有頹敗執意,沉聲道:「林府當夜五人身死,除卻與你有宿怨的林老太爺,其餘之人何其無辜,你在林府與他們共事兩年,如何下得去手?」

陳三眼中閃露一絲沉痛,但也只是一霎,介面回道:「凡有所謀,必要犧牲一些,怪只怪他們命不好吧。」

盧懷恩看到他眼中的痛楚,開口道:「我知你今日所作所為皆因兩年前舊案,但你心有不平,大可以通報官府,卷宗猶在,翻案不無可能,因何非要選下下之策。」

陳三眼中一片冰寒,明明滿臉都是憤怒,卻扯著嘴角狠笑道:「官府?兩年前案發之時王家父女難道沒有找官府?結果如何?死者依舊含冤,生者生不如死,而罪魁禍首卻依舊逍遙,難道你要我再信你大理寺一次?」

盧懷恩被他針鋒相對的一番責問問的張口無言,頓了頓道:「林府獨子林聰被判在獄服刑五載,那三個惡仆發配三千,身死難料···」

不待他說完,陳三已經打斷了他,大聲道:「服刑五載?」

「大人可到獄中看過?你可知他在獄中過的是什麼日子?」

他猙獰一笑,「我去過,所以知道!林家家大財大,他在獄中吃的是食客軒的酒宴,一月還有燕來樓的妓子進去服侍一回,衣服有人換洗,這就是所謂的服刑?」

盧懷恩眼睛驀地睜大,半是驚半是怒,喝道:「一派胡言!」

陳三張狂大笑,「一派胡言?官老爺你久居高位,哪能知道獄中的規矩,那些酒宴和妓子多是我親自帶進去的,這一點我比大人更有發言資格。」

盧懷恩滿眼不可置信,挺著的脊背軟軟的塌了下去,陳三接著道:「大人難道認為我在看了這樣的情形後,還敢信服大理寺?信服所謂律法的公正?」

陳三原本跪倒在地,想要站起身子,身後的衙役想要將他再次壓倒,盧懷恩頹然揮了揮手,示意讓他站起來,他站起身環顧四周接著道:「也許二位大人確實剛正不阿,也確實肯為我翻案,但我不再需要律法來守衛我的公道了,當年阿蓮受辱自盡,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可大理寺何文靜宣判不過是主謀監禁五年,從犯發配,而阿蓮的父親因故一病不起,生生熬了兩年含恨而終,去時死不瞑目,試問即便是翻了案,林家父子能被判死刑么?何文靜又會判什麼罪責。」

李昶無意識的捏了捏手指,陳三說的半點不假,即便翻案,林家父子也不可能被判死刑,如今已過了剛開朝時重刑嚴打的時期,朝廷的目的在於儘可能防止案件發生,但動輒殺人決計不可能,至於何文靜,他的審判從律法上來看只是鑽了空子,最多判一個瀆職之罪,連監禁都用不著,所以陳三的詰問,他無法反駁。

陳三看到了李昶和盧懷恩的神情,慘笑一聲道:「律法的審判與我所期望的公正並不相符,所以我不再期望依靠律法,那是條活生生的人命,爹生娘養,十八載含辛茹苦才長大成人,只因為他心生歹意毀了清白就丟了性命,憑什麼他住幾年牢就可以抵消所有罪責?」

「我不懂律法,但心中也有我要的公正,殺人償命,這就是我要的公正,既然朝廷法度無法滿足我的期望,那我只能自己去做,豁出去丟了我自己的性命,也要討回一個公道。」

他站在大堂之上,字字鏗鏘,目光堅毅,沒半分悔意。

李昶雖知道他所說有失偏頗,於律法並不正確,但卻無言以辨。

他頓了頓只能轉而問道:「我問了監禁林聰的獄卒,自林聰死前兩日你到監獄後,再無接觸林聰,你用什麼辦法毒害的他。」

陳三轉過頭盯了李昶一會,突然展顏笑道,「這該感謝他的父親。」

李昶等人面露不解,陳三道:「林聰父親這兩年並沒有閑著,一直找機會想撈出林聰,所以林聰自然也一直盼著能早出去,而我自一年前蓄意接手徐管家接觸他,慢慢的便打聽清楚了所有,三日前我將一枚毒藥送給他,告訴他這是老太爺給他特意準備的葯,吃了會讓人短暫失去意識,而後他便可藉機出獄,只是要在兩日後服食,到時林府會有人聯合獄卒將他送出去。」

「林府給獄中上下都使了銀子,女人吃食都可以送進去,若不是當初案子鬧得並不小,沒人敢擔更大的風險將他放出去,他只怕早已出去,而今過了兩年,他以為風波已過,林家手眼通天,確實可以出去了,對我的話自然遵從,可他卻不知道那是一顆劇毒的葯,吃了一時三刻便會命喪黃泉。」

說到這裡他冷笑道:「若不是林府徇私,他只怕還不至於到死都不知道到底為什麼而死。」

李昶微閉雙眼,輕嘆一聲,陳三所說不假,林聰會這樣輕易的被陳三害死,林府的徇私幫了大忙。

事到如今整個案件已經清晰,李昶看了一眼陳三,輕聲道:「陳三隻怕不是你的真名吧。」

陳三臉上表情晦暗難明,「我雖為蓮兒報了仇,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如今殺人行兇,愧對父母,真名不提也罷。」

李昶再次道:「那具替代你的屍體是王幼蓮的父親吧。」

「不錯!」

「那林府丟失的錢財你要之何用?轉移我們調查的視線?」

陳三看了李昶一眼道:「算是一個目的,不過最主要的是那三個惡仆被發配千里,要去殺他們,銀子只怕少不了。」

李昶神情一滯,「那三人你都不打算放過?」

陳三反問:「為什麼要放過?」

李昶再次張口無言。

這時于洋突然介面問道:「你是幽州一帶的人?」

陳三霍然轉頭,面存微驚。

于洋接著道:「你的小指是自己去掉的?」

陳三看了于洋一會兒,點了點頭道:「不錯。」

于洋見盧懷恩和李昶面露不解道:「幽州之地有斬指明誓的習俗,這些年不多見了,但我父親曾和我說過。」

李昶微微一愣,心下瞭然,徐管家說兩年前他到林府之時,手上還纏著紗布,想來那時他剛斬去自己手指不久。

陳三最後看這盧懷恩道:「事到如今我自然不再辯駁,所有罪責我皆認了,只要一事煩勞大人。」

盧懷恩道:「什麼事?」

「莫要將蓮兒父親的遺體跟林府之人葬在一起,他在天之靈會不高興的。」

說完這句話,他跪伏在地,再不發一言。

案件最終的審定陳三自然免不了斬首,無論兩年前王幼蓮一案多麼不公,但他畢竟殺了人,手掌刑名之人,可以憐憫他,但律法的口子不能開,事關所有生民,今日開一個小口子,明日就會變成傾洪大口,沒人敢冒險。

律法的存在在於,即便不是絕對公正,但能讓絕大多數人公正。

重刑之事,終究不適應這個時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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