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魯雅日記

沒來聖保羅之前，從地圖上大概看過它的位置，近海。原以為可以有大把海鮮胡吃海塞，來了以後發現大小餐廳都絕少見到新鮮的海獲，即使在菜單上找到了他們的身影，你也絕對找不到標價後面那個0之前的小數點。真正靠海的是聖保羅州的桑托斯，桑托斯有拉美最大的港口，出口的咖啡量世界首屈一指，傳說市區整日都瀰漫著咖啡的香氣。但要說海灘環境就另當別論了。港口城市的海灘一般都慘不忍睹，但與桑托斯隔海相望的瓜魯雅卻被巴西的同事們稱讚不已，據說並不遜於里約的科帕卡瓦納。適逢周日閑暇，便約了幾人同去。

90公里的高速走了將近2個小時，倒不是因為擁堵。靠近赤道和巴西暖流的聖保羅之所以能保持一年四季清爽宜人，全賴它地處高原。所以要想從山上的聖保羅去到海邊的瓜魯雅，就必須翻山越嶺。一路之上群巒連綿，其間諸高架如虹跨山巔，眾隧道似蛇游川內，加之山路修築成本頗高，故此路面蜿蜒狹窄，速度也自然大打折扣。其險要處，更是峭壁陡立，稍向下望便令人頭暈目眩，心驚膽寒。兩腿便不自主的想要下跪，險些唱出了那英的《征服》。

待行至平緩處，眼界驟然開闊，是時，腳下古木參差，頭頂玄鳥徘徊，近觀層巒鬱郁，遠眺雲海蒙蒙，朝暉映照，山風呼嘯，攬顏自拍，臭美不已。遂至恍惚，令人神遊，頃刻如山中宰相，一時似地上神仙……忽聽得汽車鳴笛，猛然驚醒，一輛大巴在瞬間便咆哮著擦身而過。要不是會些中國功夫，使出一招白鶴亮翅化險為夷，當下便要做異國孤鬼。但畢竟學藝不精，力道火候太過，美顏手機幾近脫手，虧得同事護佑周全，否則又要跪在山澗唱《三萬英尺》。

一進市內，各色鮮艷的建築便從眼底歡脫躍出，在藍天的映襯下更顯斑斕。這裡的建築雖難說嚴整卻錯落有致、雖不屬高大卻精巧的當。陽光下，從院落中探出的枝丫滿盛芳華，熱烈地招展在溫潤的海風中。兩側椰樹也是挺拔自在，零星喬木亦能恣意隨性，街上行人更是慵懶閑適。巴西特產的自由瀟洒風情，在這個臨海小城裡被彰顯得淋漓盡致。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中國人，四合院落的周正，長街白楊的齊整，公園花圃的雕琢，甚至是生活節奏、態度的迅捷和嚴謹，早已在審美層面深深紮根。初來乍到，猛地見到如此無拘無束、散漫拖沓的國度還真是有些不適應。還記得剛下飛機，就發現海關負責簽證的同志竟扎著6、7個鼻環，還以為是對不法分子的一種震懾。看著國家公職人員的法器在眼前銀光亂閃，心裡一虛竟亂了陣腳，嘴裡開始中英混打，小哥更是英葡齊下，我們兩個自顧自地操著對方根本聽不懂的地方性英語，在經過長達半個世紀且煞有介事的胡說八道之後，小哥終於在後面排隊同志的謾罵聲中決定放行，從拿起印章直至落到紙上又足足用了1分鐘，果然是越靠近赤道重力加速度越小！就更不要提自助餐廳蝸牛似的取餐速度，以及手速不到10APM且兩位數加減法都要在計算器上按半天的各種服務人員，你急或者不急，墨跡就在那裡，不增不減……再後來就慢慢習慣了，甚至有些欣賞。還體會出點孔老夫子講的從心所欲不逾矩的感覺。反正節奏慢一些經濟也不會崩潰，洒脫放肆一些還省得彼此演戲看。吶！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啦。

其實國內國外的海灘也去過不少了，但都覺得大同小異。無非水清沙白啦，椰林樹影啦，海水分層啦……諸如此類早已見慣。所以初來時並不抱十分的期望。但南美這方神秘的土地自有它的奇妙之處。在離海灘已很近時仍不見大海蹤影，只見芳草盡頭便是藍天。但仔細分辨後才發現，南大西洋早已顯露真容，只因海水和天野均是碧藍純一，沙灘又極白，以至被暈染，於是從上到下，一派通藍，不辨天地。及至海邊，白沙綿延，天地曠闊，遠處灣畔純白色建築群如同巨浪激起的泡沫奔涌在海天的交界。隨著海水的起伏，視覺也隨之出現偏差，遠海的島礁好似浮動的巨龜向著海岸緩步游來。

坐在海邊，喝著甜膩的奶油椰汁，彷彿置身在一塊巨大的純藍色方糖之中。雖然，巴西產糖，甜到憂傷，但此刻甘美醇厚的滋味明顯更多地來自於海灘上熱情奔放的巴西人。火辣的各色比基尼穿梭于海灘不斷擾亂著我寧靜的心海，讓我一度以為自己來到了維密的現場。果然目送是個體力活，才四百多個來回脖子就轉不大動了。直到被一群在大太陽底下曬到快脫皮的倒霉小孩的沙灘足球砸倒在地，才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郭德綱說看芭蕾要買躺票！擦去不知是被足球砸出的還是被巴西少女真材實料勾出的鼻血，勉強掙扎著坐起身來，但見一群不怕人的鴿子已將我團團包圍。個個自來熟，涎皮賴臉的盯著剛才和我一起翻倒在地的各種零食，置我大聲急呼於罔聞，蜂擁而上，一通風捲殘雲後，又棄杯盤狼藉如敝履，揮一揮衣袖，帶走他媽20雷！

看著愣在原地呆若木雞的白人服務員，我懷念起了幫我消滅甲蟲的酒店土著大媽。可敬的大媽每日來我屋裡清掃衛生，今早照例來打掃，突見一巨大黑色甲蟲撲楞著翅膀在我燉著牛肉的鍋邊叫囂，正當我思考著要用何種帥氣姿勢來逃跑時，膀大腰圓的大媽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直接拿起我擦拭餐具的百潔布，用她那蒲扇般粗黑的大手一把將甲蟲攥在毛巾里。就在我以為善良的她要將擒獲的害蟲扔出窗外，以保住我的新買的餐巾和大蟲子的性命時，只見大媽閉目凝神，氣沉丹田，緊跟著雙眉緊鎖，悶哼一聲，兩臂灌氣，雙手猛夾，傲人雙峰險將上衣擠破，我突然雙眼刺痛，淚流不已。等我擦乾淚水，大媽早已將鐵甲將軍活活擠死在了我擦碗筷的毛巾里，輕輕一拭，又物歸原位。永遠不能忘記那一日的景象，晨曦中大媽棕色的皮膚閃耀著毅然決然的光輝，甩甩秀髮，帶著勝利的自豪和我逝去的30雷揚長而去。這就是巴西人的熱情，濃烈而決絕！

正當我抽泣著盤算損失的時候，一道黑色的靚影閃現在面前。抬頭一看，一位穿著清涼的本地美女正沖著我微笑，甜美的長相，蜜糖的膚色，火辣的身材，讓我想起了初戀的感覺……姑娘如雲雀般拉著我蹦蹦跳跳在海灘上各種照相合影，就在我竊喜自己異域風情的帥臉面終於派上用場的時候，一個穿著比基尼豐乳肥臀且年過半百的黑胖老太太悄悄地走到了我們身後。回想起來，那時的我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姑娘笑嘻嘻的把胖老太太拉到了我們一行人中間，向我們隆重介紹，眼前這位噸位不可小覷的老太太正是她的媽媽。當我還在感慨進化力量的鬼斧神工，和滄桑歲月的無窮威力時，胖老太太已拉著我們開始了新一輪的合影留念。情到濃時甚至抱著我跳起桑巴，粗壯的胳膊將我甩的上下翻飛，老太太便越發樂不可支，就在我快吐的時候，老祖宗終於耍累了。將我一把摟在懷裡，用貼面大禮將我徹底征服。還是應了那句老話，這就是巴西人的熱情，濃烈而決絕！我還沒來得及擦乾臉上的吐沫星子，女兒便又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開始盛情地邀請我們下海遊玩。缺心眼如我都知道必須婉拒，萬萬沒想到！同行的胖子抑制不住自己的衝動，二話不說，迅速換好泳衣和老太太一起奔向大海。但見倆煤氣罐一路翻滾著跌入波濤，突然油然而生一種將兩隻擱淺巨鯨放歸大海的衝動。果不其然，一進海姑娘便沒了蹤影，只剩下了胖子和老太太兩人。更加萬萬沒想到！200多斤的胖子和更胖的老娘們兒倆人竟歡天喜地地開始在狂風巨浪間潑水嬉戲。看著這一黑一白終於在藍天碧海的見證下覓得靈魂伴侶，我眼睛又是一陣刺痛，兩行淚水便隨風飄落進了大西洋里。同時也為今天的行程畫上了感動而辣眼睛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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