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地宮奇幻逃亡之夜
第十章 四爺亡魂
清西陵,光緒帝的地宮,第三與第四墓室門之間。地面上艷陽高照,而在這深深的地底,卻如打了霜的深秋。
光緒帝陵的地宮深處,秦北洋感到渾身燥熱,捏著自己的喉嚨,退出第四道墓室門。
「北洋,我們回地面上透透氣,曬到太陽就沒事了。」
秦海關帶著兒子走出墓道,回到皇陵工地上頭,太陽已快落山,卻刺得爺倆睜不開眼。
陵墓工地上住滿了民工,多是粗陋的工棚。老秦受到優待,可以單獨住一間磚房。
這一晚,相隔九年剛重逢的父子抵足而眠,秦北洋卻不肯解下為養父母所綁的白布孝帶。秦海關問了很多兒子在天津成長的舊事。問一句,答一句。男孩心想:在德國學校里的那些東西,你一個土老帽的工匠懂嗎?他注意到,秦海關的右手少了一根小手指,左手少了半根的無名指。許多木匠和石匠,都會少幾根手指頭,大概是工作中的意外。要是自己做了工匠,這連心的十指,恐怕斷難保全了。
深夜,秦海關鼾聲如雷,今夜必將夢到死去的媳婦,也算有交代了。秦北洋無聲地從床上起來,打開自己的皮箱,看到養母臨死前給他帶的衣服,還有學校的教科書和作業本……
難不成,一輩子在這兒做個工匠?到死也要為死皇帝修陵墓?二十世紀了!美國人發明了飛機,法國人發明了電影,聽說還拍了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從地球到月球》,而我們中國人卻耗在挖墓上!什麼分金點穴,萬年吉壤,去他媽的鬼!我憑什麼要做這個?難道還是三百年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我要回天津去,回到德國學校讀書。實在回不去,我就浪跡天涯,地球之大,就無我的容身之地?我要做海軍軍官,做巡警局的探員,在天津衛做大律師,到上海灘做股票經紀人。我還要去歐洲留洋,攻讀機械工程學,造出中國的第一輛汽車,甚至第一架飛機!
縱已認祖歸宗,秦北洋依然決定逃亡,哪怕觸犯皇家天條,也要逃出這座死人的天堂,活人的地獄。穿好外套,拎起皮箱,他悄悄溜出磚房,讓秦海關熟睡去吧。
舉頭遙望四野,月明星稀。秦北洋辨出方向,一路往東,必能摸到天津。養母在皮箱里給他塞了十塊鷹洋銀圓,也是養父辛苦攢下的積蓄,做路費也足夠了。
晚上還有武裝旗人站崗,絕不能從大門口走。他腰間纏著白布,低頭越過警戒線,爬上陵園後面的小山。秦北洋看著月光,白天的燥熱全消,地底下升騰起一股涼氣。
腦中調出白天觀察山川形勢得來的地圖,即便是黑夜他也洞若觀火,將周圍地形迅速與這幅地圖重疊。
他一頭扎進蒼翠的松柏林,走了好幾里路。不過,明明記得往東去的,但再看月亮方向,似乎又在往西走?眼前有條荒蕪的道路,長滿凄涼蒿草,蟲子在地上鳴叫,山上似還有狼嚎。他隨手抓起一根粗壯的樹枝防身。他發現這條道路兩邊有士兵站崗,只能躲到樹叢里,但是隔了好久,那些站崗的士兵仍舊紋絲不動,彷彿都是殭屍一般。
秦北洋到月光底下一看,原來都是石人翁仲,穿著清朝將軍甲胄,就像繪本里的年羹堯大將軍。摸了摸石頭將軍,雕工果然精巧,甚至有些可愛,略微有些風化剝落。秦北洋又繼續走,經過兩座三孔石橋,他看到神道碑亭,有隻大王八馱著石碑。他從小愛看各種碑文,點上蠟燭,爬到王八頭上照亮,依稀可見幾個大字——
「敬天昌運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寬仁信毅睿聖大孝至誠憲皇帝」
什麼鬼皇帝?秦北洋又看到一座宏大的宮殿,兩側還有配殿與喇嘛教的建築。他繞過宮殿往裡走,迎面是個石五供,中間香爐,底下漢白玉須彌座。月色照亮正前方的城樓,他想這皇陵里又哪來的城池,莫不是傳說中的蜃樓鬼城?他也百無禁忌,反正連光緒帝的金井之氣都吸過了,於是大搖大擺,順著台階登城。
城樓的角落裡,浮出一個綠色人影,似有幽暗的微光閃爍。
「呔!來者何人?」
一個老頭的聲音,中氣十足地傳來,幾乎貫徹整個陵寢。彷彿沒有經過耳膜,直接穿透頭皮與顱骨,進入了秦北洋的大腦皮層。
月光下,照出一個穿著明黃色龍袍的老人,他頭戴清朝皇冠,兩腮下垂的鵝蛋臉,面孔蒼白,丹鳳眼有神,不怒自威地走來。
在這清朝皇陵的深夜,見到此番情景,絕對是鬧了鬼了!
秦北洋努力憋著不讓自己尖叫,一轉頭,看到須彌座上有尊石碑,五彩斑斕,硃砂塗著碑面,刻有滿、漢、蒙三種文字。月光照亮一列漢文——
「世宗憲皇帝之陵」
雖然只有九歲,但他飽讀史書,能背出清朝歷代皇帝的年號與廟號。這位世宗憲皇帝,就是大名鼎鼎的雍正帝!
媽呀,眼前所見之物,就是雍正帝的鬼魂嗎?只見那老人摸了摸臉皮,驟然換成一張金面具,同時伸出一隻手來,露出長而尖利的指甲。
秦北洋嚇得抱頭逃竄,幾乎從城樓跳下去。彷彿再晚那麼一會兒,心臟就要被寒光閃閃的指甲挖去。他一路逃出神道,回頭不見「雍正帝」追來,但月光下的寶頂分外清晰。而那座城樓,就是每座皇陵都會有的「明樓」。
以前上元節的時候,在天津的廟會,秦北洋聽流浪藝人說過:雍正皇帝並非壽終正寢,而是被女俠呂四娘為報父仇(文字獄)所刺殺。她割去了雍正帝的人頭後逃亡。因此,雍正帝下葬時是一具無頭屍體,只能做了個金頭代替。難道這金面具亡魂,才是地宮裡的真身?
清朝肇始於關外。東三省龍興之地,保有努爾哈赤、皇太極等盛京三陵。順治朝入關,在遵化縣馬蘭峪營造皇陵。到了雍正,卻拒絕葬於東陵,似對父皇康熙有諸多忌憚,暗合稗官野史奪嫡之說,另選易縣永寧山「乾坤聚秀之區,陰陽匯合之所,龍穴砂水,無美不收。形勢理氣,諸吉咸備」。自此,清朝皇帝梅花間竹分葬東陵與西陵。西陵有雍正帝的泰陵、嘉慶帝的昌陵、道光帝的慕陵,最後是光緒帝的崇陵。
秦北洋徹底轉向了,星月無光,又害怕遇到巡邏的旗人,只能翻山越嶺,試試能不能爬到後山。茫茫無邊的太行山脈,他一個九歲小孩,恐怕半道就會被狼吃了。要是撞上強盜,皮箱里的十個大洋,不曉得會保命還是送命?
後半夜,秦北洋兩條腿快走斷了,時常遇到黃鼠狼與狐狸,都是有靈氣的動物。他看到山下出現帷幔,隱隱有個大工地。他靠近了再看,分明就是光緒帝的崇陵工地。走了大半夜,繞了一大圈又回來了,這不是鬼打牆又是什麼?看來皇陵絕不能半夜亂轉,說不定他見到的那些武裝旗人啊,並非如今的活人,而是一兩百年前守陵士兵的亡魂。
遠遠看到有人提著火把過來,大概真是巡山的守陵人。秦北洋只得趴下爬行躲避,直到光緒帝寶頂背後的下面傳來陰颼颼的冷氣,彷彿又是一口金井。他往前踏了一步,整個人就如麻袋一樣墜落下去。
「哎呀!」尖叫聲全被深井吸收了。他砸到一堆柔軟的黃土上,幸好沒傷筋動骨。他站起來摸井口,就算有兩個自己疊羅漢也夠不上。這口井很乾,絕非水井。圓形井口就像一輪圓月,濃雲散去,月亮出現,井口本身就像個圓月,彷彿月亮中多了個月亮,圓環套圓環,正如這皇陵的格局。
不敢叫救命,秦北洋發現井底有條地道,不曉得是否通往地宮?他橫豎橫走過去,萬籟俱寂,似有某種聲音,氣若遊絲地在耳邊飄蕩。他倒退兩步,側耳傾聽,竟是一首兒歌——
青龍頭,白龍尾,
小兒求雨天歡喜。
麥子麥子焦黃,
起動起動龍王。
大下小下,
初一下到十八。
摩訶薩
秦北洋發現地道邊上的洞口裡,有間黑不溜秋的密室,兒歌便從此傳出。反正啊,今晚什麼怪事都遇上了,也不差多這一件。他鑽進密室,點了蠟燭一看,靠牆位置,果然躺著個男孩——身材體形都比自己小,看相貌也就六七歲。
不對,眼前的男孩分明在熟睡,如何唱齣兒歌?秦北洋喊了一聲:「喂!醒醒啊!」
男孩穿著漂亮的綢緞馬褂,綉著壽字的寶藍色綢布,燭火下閃閃發亮,這分明是壽衣嘛!
難道是個死人?男孩的眼目與口鼻緊閉,臉上還塗了一層厚厚的銀光。秦北洋立時躲入角落,別說是觸摸,看一眼都不敢了。
忽然,外頭響起腳步聲,接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秦北洋吹滅了蠟燭,果然有個東西進來了,但黑乎乎的,看不清。接著亮起一盞小油燈,密室里出現個老頭,穿著清宮的衣服,整根辮子雪白,看不到一根黑毛。
老頭的腋下還夾著個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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