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世界而誕生的科幻動畫——《ID-0》主創訪談

上一季的原創動畫《ID-0》已在不久前圓滿完結，這部設定紮實的3DCG科幻動畫，獲得不少粉絲的高度評價。為了紀念作品完結，媒體網站「Anime！Anime！」採訪主導這部動畫的主創人員監督谷口悟朗與腳本家黒田洋介。這對曾在15年前孕育出《無限的未知》、《分身戰士》等名作的黃金拍檔，為什麼再次合作，又在新作品裡揉入什麼內容呢？讓我們一起看一下這篇訪談吧。

黒田洋介（左）谷口悟朗（右）

時隔16年再次合作的契機

——谷口悟朗監督與腳本家黒田洋介這個經典組合，是怎麼又走到一起的呢？

谷口悟朗（以下簡稱谷口）：《ID-0》是我收到「World Cosplay Summit（由日本愛知電視台舉辦的國際Cosplay賽事，以下簡稱WCS）」請求後開始的企劃。運營展會的WCS公司位於愛知縣，他們向我說「要不要集結愛知出身的動畫人做個東西？」。但再怎麼說難度也太大了，於是把範圍放寬到東海地區。然後我就想到了黑田。我還和黑田的同事倉田英之在《純潔的瑪利亞》這部動畫里合作過，從他那裡打聽到了一些黑田近況，產生了再次合作的想法。

——黑田先生收到谷口監督的邀請時，有什麼感想嗎？

黒田洋介（以下簡稱黑田）：沒有什麼特別感慨（笑）。

谷口：（爆笑）估計大家在期待戲劇性發展吧，然而並沒有……

黑田：（笑）其實之前碰過面，也聊過一些。所以只有「啊、果然來了」的感想。看到企劃主軸時，才變得興奮起來。我發現機會難得，有了「請務必讓我做」的想法。十幾年來又一次可以從零開始做東西，讓我非常開心。

谷口：從我的視角來看，黑田一點沒變，這真是幫到我了。

——製作《分身戰士》時兩位都是30歲左右吧，現在這部在你們50歲時誕生的合作作品也同樣優秀呢。

《分身戰士》（s.CRY.ed），2001年播出

谷口：還是一樣傻（笑）。

黑田：精神年齡再也無法提升了。說得好聽是童心未泯，難聽就是一直都是死小鬼（笑）。

谷口：不忘少年心（笑）。但是干動畫這行還必須這樣。我和黑田價值觀很合，一致認同「所謂帥氣就應該這樣！」。十幾年前，還每晚出去喝酒交流。

黑田：這次再會給我的感覺，就是這十幾年，雖然多了一些知識與技術，但是本性難移。

谷口：因為價值觀沒變，所以商量腳本時也並沒有戲劇性展開。「居然寫這種劇本，給我滾出去」這樣的修羅場並沒有出現。

面向世界的角色造型

——在委託黑田前，企劃框架搭到什麼程度了呢？

谷口：製作委員會給了黑田一些要求。像是「請讓機器人出場」等等。然後根據題目討論如何製作作品。

黑田：最初的要求大概有幾點，就是「機器人題材」、「對象年齡層高」、「成人也能欣賞」的作品。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協商。

——一開始就決定採用3DCG了嗎？

谷口：最初並沒有決定表現手法。不如說因為黑田的加入，才能讓體制安心轉向3DCG。就算有什麼麻煩，也可以和腳本家來商量。然後和WCS合作，也帶來了不只面向日本，也要向全世界推廣的這一前提。我告訴黑田要做個「人的意識能夠傳送到到機器上」的故事，讓他寫角色設定。然後這種商談也必定有白土晴一（本部作品的設定考證）在場輔助。

黑田：萬代那邊的湯川淳，也作為主製作人把關。他建議「讓角色再年輕些」（笑）。

谷口：最初全部都是大叔，抱著「不需要女人」的氣魄去做。結果被吐槽「你們給我適可而止」（笑）。

黑田：因為我性格極端，接著就拿出幼女來了（笑）……結果又被人說「這也年輕過頭了吧」。真是對不住。

——你們為什麼要做關於小團隊的故事呢？

谷口：一開始就考慮採用一組主角。畢竟要考慮日本觀眾，孤膽英雄還是難以推銷。在依度這個英雄角色外，也讓埃斯卡維特社的其他社員有活躍的機會。有些像《天龍特攻隊》（美國80年代連續劇，講述一群靠賞金為生的特種兵的故事）的感覺。

——有人說過，這是一個「非法小隊」故事呢。

黑田：沒錯。像《速度與激情》那樣，這是一群在活躍在無限接近黑色的灰色領域的人。

谷口：包括我在內，觀眾其實很喜歡這類作品。這種真人電影很多。難得面向全世界拍片，這次不想太規規矩矩。

黑田：角色性格分明，也是因為面向全世界播放。需要讓不同國籍的人都能分得清角色。依度沉默不語，里克舉止輕佻，加了一些辨認的符號。

——以個體同一性為題材，總會讓人感覺沉重。但這部動畫沒有讓角色煩惱不已的劇情展開呢。

谷口：我沒想做成那種類型。

黑田：做其他作品的時候，別人教導過我「想在海外熱賣，就讓角色變得主動些」。和敵人戰鬥的時候，也不能猶豫不決的嘮叨「我非戰鬥不可」，而應該直接「開干吧！」。

谷口：這個我懂。高達系列裡，能得到海外觀眾理解的也是《機動武鬥傳G高達》、《新機動戰記 高達Ｗ》這種毫不猶豫就開戰的類型。我們二人其實也是那種「就是要干翻你」的人（笑）。所以這麼處理，我們也毫不迷茫。

兩人合作的《分身戰士》，也是一言不合就開干

——故事能讓人感受到隱藏的熱度，並在第十話來了一次大爆發。

谷口：（為亞當斯配音的）子安武人失控亂來的那一回吧（笑）。子安忍了很久呢。實際上，我們只對子安武人事先說明了一切，讓他在知道內情的情況下配音。聲優本人不能和周圍人商量，一個人積蓄了很久（笑）。然後第十話終於能解放了。

黑田：解放過頭，聲音都變了（笑）。

——配音聲優也有人不知道劇情嗎？

谷口：讓聲優知道後期設定很危險。角色不知道的事，聲優也不知道。做電視動畫時間很緊，讓聲優假裝不知道，會多花時間。雖然聽起來無情，但我們為了獲取最好的聲音素材，可以把所有不必知道的信息隱瞞下來。所以經常不告訴聲優設定。子安的話，劇情上他一開始就都知道內情，所以才告訴了他。

黑田：不清楚背景設定，第二話開頭就完全莫名其妙了。「可恨的記憶殘渣」什麼東西（笑）。

谷口：聲優會納悶「我為什麼要這麼裝逼」吧（笑）。

為何說「這是真正的科幻作品」

——黑田以前在推特上說「這是我參與的首部『真正的科幻』作品」。

黑田：故事主幹就是「科幻」。《ID-0》不是為了戲劇性而準備科幻要素，而是從科幻出發創造戲劇性。《ID-0》「人的精神可以轉移」、「歐力哈魯特礦石」這兩個設定貫穿全片，沒這些整個故事就說不通。做法和平常相反。我用「真正的科幻」這種說法，不是在描述作品看起來如何，而是在說作品的創作過程。

——這種做法效果如何？

黑田：這10年間我一直都沒有這樣的機會，這次慢慢嘗試，總體上來說做得很開心。不但能和以前一樣和谷口監督切磋琢磨。而且在科幻設定方面，還得到了白土晴一的強力援助。白土先生不但在科學考證方面非常專精，讓我能放心寫作，還會針對劇情提出建設性意見，三個人討論、合作順暢。雖然海報的寫法是「谷口悟朗x黒田洋介x三次元」（三次元是製作這部動畫的製作公司），但我覺得加上白土晴一也完全沒問題。他就是做了這麼多。

谷口：我也一樣，現在這個狀況，能光明正大做科幻就足夠讓人高興了。結果還額外得到白土先生這個現任科幻好手幫助，讓我不用瞻前顧後、害怕太多東西。

——製作科幻作品的愉快之處是？

谷口：我覺得動畫很適合科幻。科幻定義就先放在一邊（笑）。但是做動畫，要看客人喜好。最近的觀眾喜歡那些幻想風格的類遊戲舞台，就算我想告訴他們「科幻也有科幻的魅力」，但這樣的企劃通不過。《ID-0》這樣的機器人+科幻的組合，現在絕對不讓拍。

黑田：這次是在踩地雷嗎？（笑）

谷口：不不（笑）。能推出這種影片，是因為商業不再限於日本本土。動畫終於回到擅長的領域了。同一時期的科幻動畫還有《正確的卡多》與《BLAME！》，巧合的是這兩部片子還都是3D動畫，可見，科幻作品創作環境已經再次形成，《ID-0》也乘上了這個時代大潮。

黑田：如果只瞄準日本市場，我就沒機會寫這樣的故事了吧。機器人也只能做成貼近武器的形式。《ID-0》這部作品，一開始就把「機器人」當成角色來考慮。腳本階段把他們當做就算粉身碎骨也不痛的特殊角色來寫。所以海老川兼武不是「機械設計」而是「機械角色設計」。雖然有「機器人動畫」的說法，但我不覺得這個故事屬於這一類。

谷口：機械設計方面，還要感謝海老川的工作。這些機械設計，必須要有與人類一樣的脊椎與骨骼，實際非常為難人。那些帥氣的機器人，其實骨骼與人類有著微妙差異。海老川不但要取得平衡，還要設計成能大量生產的造型。並表現出各異的角色特徵，真是非常值得感激。

截然相反的合作夥伴

——難得的對談企劃，兩人一起談一下對方的印象吧。

黑田：雖然只是個人感想，但看谷口的影像作品，總覺得「這傢伙討厭人類吧」（笑）。

谷口：哎——！？

黑田：經常有一些讓人渾身發涼的情景。

谷口：確實偶爾有人這麼說。

黑田：某些演出，像是在背後給人一刀。不過明白這點後，也會變成快感。我被砍的太多，已經快習慣了（笑）。

谷口悟朗導演作品《星空清理著》的宇宙場景

——《ID-0》里也有這種場景嗎？

黑田：有。為了還沒看片的人著想，還是不詳談了。至少有兩個地方。

谷口：這或許是因為我喜歡高畑勛、高橋良輔吧（笑）。這些前輩習慣把人類當成觀察對象。另外，怎麼說呢，我對黑田的看法完全相反。他太有人情味了，真摯到讓人無法否定。

黑田：因為我很膽小，怕惹別人發火，就習慣對人好了。

谷口：因為人情深厚，所以會有用情過多、超出限制的瞬間。不過，這種地方很好玩。大概黑田相信著別人，也想相信別人。按大家的說法，我似乎缺少這一點（笑）。黑田相信他人，並把「緣分」作為主軸，這點明顯的與其他腳本家不一樣。在這個多人合作的職場，各不相同的人生觀相互碰撞和融合。這種意義上，我和他的差異也是好事情。

——8月29日藍光就要發行了，作為一個創作者，覺得這部作品有哪些需要重看的點呢？

谷口：觀眾第一次看，可能把重點放在角色上。重看時希望能注意一下背景。 「三次元」的CG團隊與美術監督合作無間，美術上做了很多挑戰喔。

——劇情方面也有重看更有趣的地方呢。

黑田：第二話開頭就是這樣。知道真相之後再看片，伊度言行奇怪的地方有別樣的味道。《ID-0》的信息密度非常高。我寫作時也一邊死守著每話只有20分鐘時長的限制，一邊以「抱歉，讓信息量這麼多」的感情往裡面塞東西。

谷口：考慮日本現在的預算、日程，與一季動畫的篇幅限制，我認為《ID-0》這部片水準相當高。我們這次挑戰，如果能讓觀眾開心就好了。然後聲優毫不拘束的演技也很棒。如果有條件多聽幾遍，說不定還能聽出法露莎在說什麼話。啊！藍光版還會有特典喔。

本次訪談先到這裡。現在片子已經完結，許多觀眾已經看完這部動畫。雖然是久未合作，但黒田與谷口的這個黃金組合，時隔多年後依然不負眾望，自信滿滿地給我們帶來了一部相當「有料」的硬派科幻動畫，想必各位科幻迷們也看的非常過癮吧。如果大家有想說的話，或者對《ID-0》有什麼感想，也歡迎留言評論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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