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個故事

「金姐，你說我們兩口子都喝了一兩個月的中藥了，怎麼都不見成效啊？」

「張嫂子啊，說句不好聽的，是沒什麼希望的了，還是早做打算，依我看不如領養一個。」

張潤生夫婦在這個村上算是經濟條件比較好的了，只是一直在要孩子這件事上犯難，金姐這話一說出，各家便領著孩子上張潤生家來，小到懷裡抱著的大到10來歲的，男孩女孩，本村領村，張嫂子打開大門時，帶著孩子的父母都圍了上來，氣得她大吼了一句把大夥都趕出門外並重重關上了大門。

「這些個不要臉的，都來看我的笑話不成，生不出來也好過於生出來養不活還拚命生的，把生孩子當生產機器啊！」

張潤生見她發這麼大脾氣，不知所措，但想想，小聲地說了一句，「要不咱領一個。」 「領什麼領，你那麼缺孩子啊！」

張潤生訕訕地出了房間，在院子找了個凳子坐下抽煙。

張嫂子回到屋裡，喝了口水，往凳子上坐，心情算是平復了一點，但腦子裡忽然又出現了昨日金姐對她說的話，「張嫂子，聽我一句話，我們這能試的都試了就是沒有效果，要生一個是沒辦法的了，你們也算家大業大的，說句難聽的，你們也不想把家業交到別人手上，也不想勞作到老還無人送終吧。」張嫂子左想右想，金姐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張嫂子又看了一眼屋外，張潤生正散懶的在屋外抽著煙，這沒出息的東西，以後還靠得了他不成。

「走，去看看。」 張潤生吸著煙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拉著走向門口。

她一打開大門，一大群人都圍了上來，都領著自己的孩子湊了上來。

「我們二小子聰明伶俐。」

「我們海子乖巧懂事。」

「我自己沒眼睛啊，我自己會看。」 她大聲一嚇，亂糟糟的場景立即安靜了下來。張嫂子的凶是全村出了名的，而且家世也不錯，大家都不敢招惹她。她左挑右選，左看右摸，又經過一番考慮，便選了一個離家遠的鄰村小男孩這個小男孩，三四歲的樣子，黑瘦黑瘦的，但卻又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張嫂子選定了便跟張潤生一起把母子倆帶進家裡。

「選著了，你們都回去吧。」張潤生邊趕著圍上來的婦女邊準備關門。

「再要一個吧，我這孩子聰明。」

「你們當我家是難民收留所啊，滾，都給我滾！」張嫂子重重地關上了門。

議好了價，其實應該說完全是張嫂子說了算，給了錢，張嫂子讓張潤生把孩子帶到偏房去，給些東西吃，再好好打理打理，等會帶到街上去買些東西。這孩子倒也奇怪，也不哭也不鬧的乖乖地跟張潤生出去了。孩子的媽還在苦苦哀求，要求張嫂子加點錢，張嫂子等孩子一出去就把孩子的媽往外拽。

「鬧什麼鬧，幫你養孩子，還給這麼多錢還不夠嗎？趕緊回去。還有，以後不要出現在這裡讓孩子看到你，聽見沒有？」 孩子的媽點點頭，垂頭喪氣地走出張家門，張嫂子正要關上門，一個婦女跑上來攔住了。

「等會等會，」她又轉頭對落在後天的小姑娘說，「走快點。張嫂子，你看看我這姑娘。」

「走走走，已經領了小男孩了，不需要了，你趕緊走。」

「幾歲的？」

「和這丫頭差不多。」

「正好啊，把我這姑娘領上，相當於給了這娃一個媳婦不是更好嗎？好養活，而且以後也不用操心這娃的親事，您說是不是？」

「不需要，走，給我走。」

「再考慮考慮，順帶養個媳婦，以後就少了很多事了。」 張嫂子看都沒多看她一眼，走到門口，把門關上。關上門轉身就看到張潤生帶著剛領養的小男孩走出偏房，她想，要是那小孩長大了也跟張潤生一樣性格怎麼辦，到時候上哪給他找媳婦去，要不是當初他爹他娘跑斷了腿磨破了嘴他能娶到媳婦，出去跑出去找，張潤生是做不到的，而她可不願意做，而且現在養活多一個也沒什麼問題，她又看了看這個小孩，也瞞水靈可愛的。

「張潤生，拿些錢出來。」 張嫂子把張潤生手上的錢拿了過來，給了那婦女一半多，便把小女孩領到家裡面，重重地關上門，小女孩雖然沒哭出聲來，但淚水流個不停。 張家從此熱鬧起來了。n張濤張彥從小一起玩耍、吃飯、睡覺，7歲的時候也跟著其他小孩一樣背上書包一起去上學。n六年級的時候，張濤張彥雙雙考上初中。n「讀什麼讀，讀這麼多書有什麼用啊！」n「就讓他們讀著吧，反正孩子小，在家也幫不上什麼忙嘛，就多讀個3年書，回來年紀剛剛好，活幫得上，婚也可以結了嘛。」n「行，行，行，你就只知道寵他們。」n張潤生像中了獎一樣，趕忙把這消息告訴他們兄妹倆。張濤剛剛跟張潤生從地里回來正在屋裡喝水休息，聽到這個消息，性格內向的張濤也興奮起來了，跑到河邊，對正在洗衣服的妹妹講了這個事。張彥匆匆把衣服洗了，往家裡拿，跟著哥哥一起興奮地跑到王老師那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王老師。n兄妹倆高高興興地往家走，只見張嫂子板著臉坐在凳子上，見他們走進來，立馬站起來大罵，「死丫頭，死去哪了啊，翅膀硬了是吧，小小年紀就知道偷懶，還讀個什麼書啊。」邊說邊拿起旁邊的木棒，順勢就打，張彥被打的次數多了也不躲也不哭，就站在那裡任她打，直到張濤把張潤生叫來，才在張潤生的好言相勸下停了下來，「彥彥，快去把衣服晾好。」

「靈均，瓊枝，你們看看你爸這辦的是什麼事，窩囊了一輩子就沒辦過一件正事。」

「媽，爸這是老實，您怎麼能這樣說他呢？」靈均為他爸爸辨別道。

「現在你奶奶生病了，我要工作還要照顧你奶奶，他還來添亂。」

「媽，照顧奶奶不是還有我們嗎？大嫂二嫂也幫得上忙啊！」

「瓊丫頭，這可是你說的，可不要到時候給我玩失蹤。」

「媽，你瞎說，我什麼時候失蹤過，我失蹤了，怎麼還在這裡？」瓊枝又接著玩她的手機，「媽，都快12點了，可以吃飯了嗎？」

「快了快了，你這死丫頭，就知道吃，沒見你主動幫過忙。」張彥起身往廚房走，又回頭對張濤說，「你把飯菜端出來，我端點飯給媽吃。」

「媽，起來吃飯了。來，我扶你。」

「彥彥，這麼多年來，媽對不起你啊，我現在又老又病的，你還這麼照顧我，你能原諒媽嗎？」

「媽，什麼對不起，什麼原諒的，你是我媽，我不照顧你誰照顧你啊，來，吃飯先。」

張彥走出張嫂子的房門後，一家四口才開始吃飯。

「奶奶這地位高啊，是我們家的皇太后，她不吃飯我們都不得吃。」

「不好好吃飯，貧什麼貧啊。」

「媽，有個事得問你，怎麼奶奶老跟我們說她對不起你，還有什麼是她耽誤了你，她怎麼對不起你怎麼耽誤你了？」

「上次還把我當做你，一味地跟我道歉，而且大嫂二嫂來她也這樣說。」瓊枝補充道。

「奶奶這不是年紀大了，精神也不太好，而且最近又病了，說胡話的，有什麼可信的，吃飯！」

吃完飯，夫妻倆在廚房洗碗收拾。

「媽最近是怎麼了，從小到大打罵都是理直氣壯的，當初我背著騏驥懷著少康，她也能不分青紅皂白想打就打，她怎麼沒道歉，倒是現在道什麼歉啊！」

「你剛剛不是說了嗎，她現在不是年紀大了嘛。」

這段時間以來，張嫂子的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從能自己起來吃一大碗飯到現在要人扶才起得來而且基本上吃不了多少飯，最近更是只吃不到半碗粥喝不到半碗水，最後不行只能往醫院送，醫生也沒辦法，下來病危通知書，張濤這才趕緊給大兒子騏驥二兒子少康回來再見老人一面，入院第三天，老人壽終正寢。

辦完老人的喪事，大哥二哥準備回城裡工作，這不張濤張彥作了一桌子的菜。

「才待幾天又要回去了。」張濤邊說邊給他兩個兒子夾菜。

「等你和媽退休，靈均跟瓊枝以後畢業工作了，就一起搬到城裡去住，這次大嫂要跟大哥一起回去，若木也跟我回去。」

「去城裡住我贊同，但有一點我事先聲明啊，我可不幫你們帶孩子，包括靈均跟瓊枝以後結婚了也一樣對待。」

「媽，讓你們去城裡住是讓你們享福去的，不是幫我們帶孩子的，你放心。」張騏驥分別給父母兩個也夾了菜。

「媽，有個事問你，奶奶在世前怎麼老說對不起你辜負你呢，還說要你原諒她，這是怎麼回事啊？」

「就是啊，媽，這回你必須告訴我們。」瓊枝不依不饒的說，又對她二哥說，「二哥，奶奶說這個話很久了，每次問媽，媽都是把我們忽悠過去了。」

「媽你不就是怕你說出來我們對奶奶有偏見嘛，這說明奶奶真有事，奶奶現在都過世了，你啊，也憋在心裡了，說出來會說服一點，也讓我們的好奇心得到滿足嘛。」靈均補充說。

「也是，反正事情也過去那麼久了，說出來也舒服一點，你說對吧，張濤？」

「是是是，你說嘛。」

「我跟你爸都是三四歲的時候被你爺爺奶奶領養的，你爸是養子，我是童養媳。」

「原來我們的家事這麼撲朔迷離，你和爸還是青梅竹馬呀！」

「瓊丫頭，你還想不想聽啊？」

被騏驥這麼一說一瞪，瓊枝只好閉嘴聽張彥講下去。

「你奶奶是個很兇的人，這是方圓幾十里的人都知道的，我跟你爸都是隔壁村的，但我們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在哪，他們都有來看過我們，但都被你奶奶打罵得從此不敢踏進我們這個村了。」

「這麼慘。」

「你奶奶不僅僅對他人凶，對我們也凶，從小到大挨了不少她的打。那時候我背著你大哥懷著你二哥在公社賺工分，你奶奶跟王婆婆來給我們送飯，你奶奶拖王婆婆把餅給我帶來，自己在公社外面休息，當時我說背著娃沒法休息沒法吃，要把娃解下來再吃，也不知道王婆婆跟她說了什麼，你奶奶拿著木枝跑進來就打，說什麼有得吃還嫌硬吃不下，後來王婆婆上來解釋了才停下來了。」

「奶奶道歉了嗎？」靈均問。

「道什麼歉啊，你以為你奶奶是你們啊！」

「要不是有你爺爺護著，被你奶奶打的次數肯定不止這些。」

「就是，小時候奶奶要打我，都是爺爺護著我，奶奶凶得很，我喜歡爺爺。」瓊枝說。

「可惜你爺爺沒真正享到福就去世了。」

「媽，那耽誤你是怎麼回事？」

「對對對。」瓊枝應和著她二哥。「當初啊，我跟你爸，也沒什麼感情，完全是兄妹之情，而且當時你媽長得也挺漂亮的，還收到不少男同學寫的情書，而且當時我還真有點喜歡其中一個。」

「那情書還在嗎？」

「都被你奶奶沒收了，叫你爸拿去扔了。」

「爸，你真扔了？」

「沒，還放在你媽之前放首飾的那個盒子。」

「我說張濤你還真沒扔啊。」

「沒，扔了幹嘛。」

「我去拿，我去拿，說不定可以在我追女生的時候當做參考呢。」靈均準備離開飯桌。

「靈均，你也不問問媽同不同意。」少康拉住靈均，低聲地說。

「去去去，反正都是陳年往事了。」

靈均拿了十多封信回到飯桌，興奮地打開其中一封，「喲，還真有文采，還引用了詩，我給你們念念這句詩，『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好肉麻啊。」

「那後來呢？」這回瓊枝竟然對信不感興趣而是對下文感興趣。

靈均見大家對信對他的話視若無聞也只好訕訕地把信放在一邊。

「後來啊，我跟你爸初中畢業，也有了自己的工作，你奶奶就要我們結婚，也沒問我們的意見，就挑了個好日子，擺了幾桌，給我們買了一套衣服，我們就這樣被結婚了，晚上的時候，我和你爸就被你奶奶關在了一間房子里了。」

「爸，當時你是不是也有喜歡的人了？」

「你爸就算是有喜歡的人了也不敢說出來。」

「媽，那你喜歡的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

「那些給我寫過情書的，不是老闆就是教授，都比你爸強多了。」

「怪不得奶奶說耽誤你了呢。」

「也不能說耽誤不耽誤，人這輩子不就是這樣過下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