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松和閃電

我的生長超越了人和獸。

我言說——無人答酬。

我長的太孤獨太高大了。

我等待著：我等待什麼呢？

傘松先生在這裡紮根的日子已經無法數清了，他是這裡最老最高大的一顆松樹。

在以前，這裡曾是一片松樹林的，只是近千年里，林中的松樹漸漸都成妖化了形，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了這裡。

於是傘松先生就變得寂寞起來。

有成妖的後輩勸他離開這裡，離開這個荒涼又凄苦的地方。

傘松先生只是看著那寂靜高遠的湛藍天空，輕輕搖動著碧綠的葉子。

「不能離開。」他說。

「我已經太老太老了，我與你們不同，我在等待我的歸宿。」

「您的……歸宿？」

「對，我的歸宿，也是我的征途。」

說完這句話，松樹先生便沉默起來，一如往常數十萬個日日夜夜。

傘松先生是這裡最老的一棵樹，但他受人尊敬，卻不是因為年齡。

在他以前，松樹即使成了精，也無法化妖成形，自由移動。在他以後，只要勤懇修鍊，到了年紀，便可深根化足，變作人形。

可以說，傘松先生是所有松樹們的大恩樹，儘管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我長的……太高大了。」傘松先生自語。

的確，整片松樹林里，即使是最為高大的樹，也比他矮了不止十尺。

「也太孤獨了。」天空中有聲音響起。

「孤獨？」傘松先生晃了晃枝葉，看著身周空無一樹的土地，疑惑地問道，「什麼是孤獨？」

幾十萬年里，傘松先生思考過很多很多事，但不包括孤獨。

「孤獨就是只有你。沒有人陪伴你，幫助你，想念你，無論什麼時候，你都只有你。」那個毫無感情的聲音回答。

傘松先生靜默了很久，他的根枝在地下延伸，越來越遠，越來越深。

沒有樹知道，傘松先生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才換來了一個族群的自由。

這一天，林子中所有的樹終於都走光了，他們有的去尋找蔚藍的大海，有的去尋找多雨的小鎮，有的則在追逐自由的清風。

只有那棵最孤獨、最高大的樹留在了原地。

「對啊，太孤獨了。」傘松先生自語，「太孤獨了。」

「後悔么？現在後悔，我可以取消承諾，剝奪他們的雙足。」

「不。」傘松先生的根枝繼續延伸著，「我一棵樹孤獨就好了。一個孤獨，換到無數自由，我很開心。」

天空中那個冷淡的聲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密的層雲，以及不斷地，上古凶獸般的轟鳴。

雲層漸漸壓低，氣氛變得凝重。

天色漸暗，風雨呼嘯。

傘松先生的根枝瘋狂地延伸，很快便布滿了整片空曠的松林。

這一刻，雲團猛地被撕裂開來，巨大的聲音響徹開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咆哮衝出。

傘松先生抬頭，毅然地帶著整片土地赫然升空，迎難而上。

雲的天國在我身邊，

我等待最早的閃電。

電光亮起的那一刻，他看到地面上，是無數歡欣蹦跳著的松樹精。

「孤獨。」

「我很快樂。」

PS：本文靈感與斜體字內容來源於尼採的《松和閃電》

全詩如下：

我的生長超越了人和獸。

我言說——無人答酬。

我長的太孤獨太高大了。

我等待著：我等待什麼呢？

雲的天國在我身邊，

我等待最早的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