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爾比諾的鸚鵡——論說話與開會
我經常會開一些莫名其妙地會議,或者它們壓根配不上"會議"這麼高大上的辭彙,只能簡稱為會。這些會之所以莫名其妙是因為無論抱著什麼樣目的開的,最終都會得不出任何結果就不了了之。
以至於每次會結束,我都如夢初醒似的很納悶,開這個會的意義是什麼?開會的成果是什麼?為啥沒得出任何有效結果,這個會就草草結束了?所以我們這一群人除了彙報工作之外,坐在一起插科打諢、聊聊閑天、愣神犯困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是一個特別不會發言的人,尤其是當別人問我說:「你有什麼意見啊。」我的大腦就會像嗖的一下躥到了平流層似的,四處瞭望,一片空白。「額……我不知道呀,沒有意見啊。」就算我有一些什麼想法,我也沒辦法流暢的表達出來。如果我寫東西的時候像個天才一樣,那我說話的時候真的完全像個智障。
比如有天編輯看我的稿子問我,我寫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像文淵閣發布任職時經常拿道德名義打幌子來掩飾實際的利害關係,」。我磕磕巴巴,反反覆復解釋半天,說得支離破碎,就是那些大官想要提拔他的朋黨,往往會說這個人有能力、干實事、為人正直巴拉巴拉的,但其實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真實目的——這個人和我是一夥的,我要拉攏他做我的左膀右臂……
像我這種特別不會說話的人,用我的家鄉話來說叫「嘴挪」,就是嘴笨。這再一次證明了基因的強大,因為我們家爺爺、爸爸、叔叔、哥哥,都是特別嘴笨的人,他們,不,是我們,特別不會用語言表達自己,或者是不知道怎麼該表達。
所以我從小就聽我奶奶說我:跟你爺、你爸一樣,「嘴挪」!在這話里我聽出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畢竟我奶奶的外號叫……(不方便說),反正就是我奶奶說話的能力堪比九品芝麻官里的烈火奶奶,只要她一罵人,全家沒有不怕的。(奈何這基因,她的後代基本沒遺傳上,看來基因遺傳也是有所選取的)
不會說話確實挺吃虧的,尤其在吵架的時候。我經常在和別人吵架的時候處於被動狀態,(用語言吵架,用文字吵架就不一定了)哪怕我有理。我要是遇見一個凶神惡煞、口若懸河的傢伙,肯定就處於下風,結結巴巴的了。
為了讓自己避免我內心裡反覆出現的「和別人吵架沒吵贏,受了窩囊氣,你這個慫貨」的自我折磨,所以我一般不跟別人吵架……盡量避免,當然,該吵也得吵……
不過我發現雖然在生活中的一些場合,我無話可說;但某些場合我也能口若懸河,比如上台演講個PPT這種,這種我完全不會特別緊張,因為這是可以提前準備的,所以我不怕沒話說。
藉此,我發現,性格是很複雜的東西,沒辦法一言以蔽之。《內向者優勢》里說沒有人是絕對的內向或者外向,我們都是在內向與外向之間滑動,這取決於我們在什麼場合,以及跟誰在一起。所謂的性格內向只是說明你更偏向內向而已。
我想自卑或自大也是如此,我經常在自卑與自大之間來回滑動,一旦我覺得自己特別棒我就特別自大,可一旦發現別人比我還要棒,那我就馬上會變得非常自卑。
所以人可能沒辦法被定位成你就是個自卑的人或者自大的人,又及自卑與自大雖然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極端,但它們本質上是相通的,學術上說:被自卑折磨的人內心是驕傲的,因為他們迫切渴望超越別人,他們覺得自己不該僅僅如此。
所以不能就某人在某個場合單一的表現就斷定他究竟是個能說的人還是個不能說的人,對吧?
在我的家鄉,判斷一個人是不是有能耐,是不是優秀,其中之一的標準就是:他是不是能說。而我這樣嘴笨的年輕人呢,通常會被這樣以此類推的斷定:不能說不愛說=性格老實=能力低下=容易被欺負=前途渺茫……
OK,這讓我壓力很大。因為經常在家庭聚會的時候,家裡長輩就把火炮對準我:你應該多鍛煉,不能說話不行,你這樣在社會容易被欺負……
OK,其實他們一點也不了解我,也不知道人真的是有很多面的,我們一年見一面,坐在一起待兩個小時,他們通過我這兩個小時的表現就斷定我一年之外的樣子一定也是這樣的……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無奈。
如果有一個隱形小人該多好,真想讓它來帶家人們參觀一下我的真實生活,說不定大家眼中的老實孩子會把他們嚇得心臟病突發,各位叔叔阿姨大爺大娘哥哥姐姐們……
而且我真的覺得,大家把「能說」定為判斷一個人能力的標準很不科學,起碼在我家鄉那有點不科學,因為在我看來,大家認可的那種「能說」完全是強詞奪理、油嘴滑舌、囂張跋扈的表現。
在開會中有我這樣完全不能說的人,當然也有那種特別能說的人。他們說話就像彈琵琶一樣,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條理清晰,思維理性,語言懇切,能蹦出一大堆你不明覺厲的專業名詞,就是那種我現在想舉一兩個例子,都舉不出來的那種專業名詞。這種東西特別能唬住人,大家通常都會被其鎮住,然後坐等誇誇誇為其鼓掌……這種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懂得多、專業、資深、業內人士、牛逼……
我曾經和這樣的人接觸過,很驚訝於他們收集信息的能力,比如你看個新聞知道怎麼回事兒就行了唄,但是他們不是,他們特別善於收集各種名詞、數據之類的東西,動不動就……算了,不舉例子了。就是你看完新聞你就記住這事了,比如英國發生恐怖襲擊了,但是他能記住時間地點、傷亡人數、恐怖分子是哪的人……就這樣。
但我也發現,這種人有真厲害和假厲害之分,有的嘴上說的天花亂墜,就是沒什麼實際東西,不出成績不也沒用么。
我常覺得越是把話說得特別好,冠冕堂皇、天花亂墜的人,越不容易干實事,當然這也可能是我的偏見。
還有一類人,比較有意思,只要打開話匣子就關不上這個嘴啊,他們特別願意講解與科普,就不說他們說的是啥,就那股熱情勁都能感動你。可是毛姆說,其實我根本不想聽你說什麼……
我和毛姆一樣,但還要為了不弗對方的面子裝作在認真聽、認真思考的樣子,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另外還有一種人,超級能發言,但是永遠說不到點上,人家需要的是問題答案,他一上來口乾舌燥講了半個小時,大家聽得一愣一愣的,但所有內容都在於說這個問題本身,沒有答案,也沒有結論。比如大家討論怎麼能杜絕百姓闖紅燈這件事,他用一鴻篇巨製說明了闖紅燈非常危險,十分應該杜絕,最後大家問他:所以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他的回答是:這就很難了,一時半會兒說不明白……
然後還有一種人,就是那邊扯一個話題出來,只要他知道一點或者和他有關係,他馬上會說——
1.哦哦,那個誰呀,我知道(搶答完畢,over)
2.你說的這活動啊,我朋友做過(搶答完畢,over)
3.對對對,那書我讀過,但是我忘了(搶答完畢,over)
4.你說村上春樹啊,日本那個唄,我知道我知道(搶答完畢,over)……
我有的時候也有點這樣,別人一說啥我知道的事兒,馬上舉手:誒,這個我知道誒……吧啦吧啦吧,用我家鄉話,這種行為大概叫「欠兒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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