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茶筆記 宜興紅茶

宜興紅茶不能簡稱「宜紅」，因為宜紅是「宜昌紅茶」的簡稱。宜興紅茶屬於「蘇紅」。

紅茶的產地比較好認。雲南產的就是滇紅，四川產的就是川紅，江蘇產的，就叫蘇紅了。不過又有一些紅茶，以市縣鎮命名，像開頭提到的宜紅，再比如名動天下的祁紅、還有福建的政和工夫、坦洋工夫等。總之大多數紅茶的名字就和高速公路上的車牌號似的，看開頭一個字就知道是哪兒來的。紅茶相較於綠茶來說，對茶青的要求沒有那麼高，所以大江南北的茶區，多有紅茶出產，若是翻看地圖，西至川陝，東到江浙，南至閩粵，北到山東，都有較知名的紅茶出產，真是祖國山河一片紅，如果覺得紅茶的產區太多，暈乎乎分不清，直接叫東方紅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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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興其地多竹，城西南有竹海。但凡多竹之地，必產名茶。歷史上的名茶，以綠茶為主，但既然出產綠茶品質優異，紅茶自然也不凡。一般認為，紅茶首創於武夷山桐木關。桐木關也是個多竹之地，茶樹散布在竹海深處，一叢一簇，竹影深深，美極了。至於牆內開花牆外香的安徽祁門，也是多竹之地。到紅茶產區的山間鄉村小住幾天，喝茶，吃竹筍，吹吹山風，真是人生樂事。

宜興是紫砂壺的產地，因此但凡提到宜興，就會和紫砂聯繫在一起。蘇南地域之外的人們，很少有能想到，若不是因為產茶聖地，又如何會在此誕生出一種與茶相生相依，審美獨步古今的陶瓷作品呢。宜興自古就是名茶產區，盧仝著名的《七碗茶詩》里講「天子欲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蘇東坡也說過「雪芽我為求陽羨，乳水君應餉惠山」。惠山地屬無錫，距宜興不遠，山中有泉水，人稱「天下第二泉」，在歷代茶書中地位極高。生於蘇州，長於吳中的文徵明還畫過一幅《惠山茶會圖》，可見當時太湖周邊茶事之盛況。

我與紫砂壺作者打交道頗多。紫砂壺作者都有一個飲茶習慣：愛喝宜興紅茶。喝得頗不講究，從錫紙袋或塑料袋裡一抓一把，扔到壺裡注進開水就完事。泡得濃了淡了，熱了冷了，都無關緊要。喝也豪爽，一杯接一杯。泡得乏了，把茶渣倒掉，再抓一把干茶扔到壺裡。我相熟的一位紫砂作者說：「在宜興人心中，宜紅是最香的，雖然它不耐泡。」

喝宜興紅茶是宜興的傳統，這傳統一直保持到現在。這一點頗不像別的茶區。如今很多茶區並沒有什麼傳統的概念，什麼流行就跟著做什麼、賣什麼、喝什麼。金駿眉火了，那就跟著做金駿眉，喝金駿眉，洋洋自得，賣力吆喝，生怕錯過呼嘯而過的流行動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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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興人不是這樣。還是慢悠悠地喝著自產紅茶。宜興紅茶外形也並無鮮明特徵，條索緊結烏黑，普通得簡直讓人叫不上名字來。老一輩紫砂藝人就愛喝宜興紅茶，如今剛剛出道的90後作者也愛喝宜興紅茶。這是一種從未流行過，也從未斷層過的茶，一直在紫玉金砂的包裹中，徐徐沁出那一絲一縷的瓊漿。

天下第二泉是一股神奇的泉。無錫道士瞎子阿炳創作的《二泉映月》本是一首無名曲子，後經音樂學院教授之提議，才有了這個名字。《二泉映月》的引子那一段，真像是月光啊，又像惠山的泉水涓涓流淌。

春茶頭採的宜興紅茶香氣清新，幽遠，不疾不徐，娓娓道來，自有一種沉著平靜，就像《二泉映月》的引子一樣——還像什麼呢？

站在宜興周邊的茶園裡遠眺，看夕陽西下，微風吹過，太湖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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