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戈壁 不負此生

楔子

「當我面對這無人的戈壁，我忘了我自己。雖然已經期待的漫長，可看到你還是驚奇。」----唐朝樂隊《太陽》

之前去過一次戈壁，那是2014年幫助傑森在83天里跑了4300公里的長城，西起嘉峪關，東至山海關。不過我去的時候已經出了無人區，除了陪跑都是待在車裡，晚上住也是在老鄉家。

這次去戈壁不一樣，參加的是城戈3。城市戈壁賽是陶冶舉辦的團隊徒步賽，已舉辦三屆，今年有五百人蔘賽。三天四夜108公里，起點在敦煌玉門關附近，終點在陽關。住12人的大帳篷，吃大鍋飯。不需要是在讀MBA，什麼身份都可以參加，參賽費用是眾籌的方式。寫慣了從頭到尾的賽記，這次只攫取其中27個有意思的瞬間。

甲．宿命

路人甲的宿命分為兩段，相隔的標誌就是在戈壁遇見彼此。團隊成績取第六人，而長沙隊只有五人報名，因此黃山168被分到西安隊的我，這次落戶長沙郡。臨時又有一位隊員沒有到場，61歲、研究生物學的韓教授隨即補缺加入了我們。好多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乙．大勝

我們的隊長不是匪兵乙，他叫大勝。不是大聖，叫大聖的是船長（賽事主辦方，陶冶戶外董事長吳大聖）。大勝的手上戴了一支特製的戒指，就是金箍模樣。因此當他扛著不鏽鋼旗杆艱難往前挪兩百斤體重的時候，我不由得讚歎一聲「你看那個人好像一條狗哎」，但旁邊的阿姨並沒有看過《大話西遊》，不能Get到我。大勝長相頗有喜感，猛一看酷似和董潔好過的演員王大治。他開了個餐飲連鎖店，叫蝦忙，可惜北京沒有，要不然一定帶朋友去捧場。哦，對了，大勝因為開賓利送外賣登上過媒體的頭條，是個營銷專家。

丙．老周

老周是副隊長，相當於部隊的政委，為人沉穩，行事謹慎。這也是為什麼我現在編排不出他的段子來的原因。

丁．策姐

策姐是長沙人，越策越快樂的那個策。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開玩笑，口上的確是巨人。策姐做行業的產品線很寬，她一出手，必是尖貨，比如精油、能量棒之類的，口惠實也至的。策姐的箱子也是碩大的Rimowa，往帳篷里一攤，跟機器貓的百寶箱似的。

戊．教授

教授是研究動物的，因此我們喊他叫獸一點也不為過。教授是個老頑童，曾在大漠上以布朗運動的軌跡組團追逐一隻可憐的蜥蜴數分鐘之久，直至其力竭被擒。一方面證明禽獸之變詐幾何哉，一方面證明教授確實體力非凡。教授是個戲迷，我是個偽戲迷。我手機放四郎探母、失空斬之類摺子的時候，我的作用就是教授前面的那串胡蘿蔔。

已. 小鄧

小鄧自己做的是養生行業，運動經驗幾乎為零，第二天卻在我之後第二個沖了回來，累得一頭栽倒在帳篷里，動彈不得。一輩子，又能有幾次奮不顧身。

庚．團隊

我們和觀摩團的合影長這樣，全家福的既視感......偷偷告訴你們，策姐其實只比我大一歲。

辛．初冠

第一天不計入總成績，因此大部分高手沒有發力，一眾人等都不算辛苦。前半段卡著心率跑的，到了後半段就放了，追我的人跑，我就跑。他走，我也走，最後領先他大概600米的樣子衝線。回到住宿地，收拾好行裝，就開始啃一本大部頭的書。數小時後，陸續回來的隔壁老王等人紛紛前來探頭探腦。教授回來稱讚說這年頭看書的人不多了，湊近一瞧，我拿的是本近千頁的《國外地名探源》，嘖嘖不已。不少人經常擔心別人覬覦自己的財產、美貌和大胸，但從沒聽說過誰擔心別人偷走自己的學問和見識，對吧？

壬．知退

第二日，一發槍氛圍就和第一天不一樣了。大夥奔涌而出，到了打卡點一問，冠軍已經在20分鐘前離開，我當時在20名上下。算了一下，即便奮力追趕，也就剛剛能進前十。但是只有前三才有獎盃，因而決定之後的兩天半就可以和隊友一起徒步前行了。

癸．沙暴

肆虐的沙塵暴發生在第二三天，剛剛還晴空萬里，轉眼間半卷沙簾。聽說晚回來的人被沙塵暴堵在了半路，越野車裡塞滿了人，塞不下的只能蜷縮在避風的一側。帳篷被吹得東倒西歪，大卡車繞著帳篷區停了一圈，跟駝隊一般。不得不走出帳篷的人，臉上裹得嚴嚴實實的才敢出門，回來必是先呸呸兩聲吐吐沙子。

子. 鼠精

偶遇一隻正在打洞的長尾巴小老鼠，我戲稱其為「金鼻白毛老鼠精」，是哪吒的妹妹。隊友將其捧在手中，一絲一毫的畏懼心都沒有，看來是從未見過人類。我家的倉鼠許是其遠親吧。

丑．蜥蜴

要說在沙漠里能看到的動物，蜥蜴最多。教授他們圍追堵截了半晌，終於手擒一隻拍了照，是五彩的，但長得怎一個丑字了得。

寅．翔鳥

後幾日才見到鳥，三五成群的樣子。路中間看到三隻偽裝極好的鳥蛋，跟隊友商量了半天，擔心後來的人踩碎了，平移了。後來碰到教授，他說這樣鳥媽媽多半會棄巢。唉，好心辦了壞事。早知道還不如念兩句虛竹持過的咒「自朝隱還至旦暮，一切眾生自回護，若於足下葬身形，願汝早日生凈土」。

卯．天路

經過兩條大路，一眾人等無不歡呼雀躍。不是因為看到路，而是因為有手機信號。平躺於地，仰望於天。數日與外界隔絕，似乎地球沒有我照樣轉得挺好。

辰．龍瓦當

鹼泉子附近，在一地琉璃碎片中一眼掃見完整的五爪盤龍圓形瓦當一個。經故宮專家鑒定，根據風化程度來看，確屬老物件。不禁思忖：哪個朝代會在這裡建廟、驛站亦或享殿？為什麼建築構件會碎了一地？五爪龍的是否能體現它母體的規格？若非線路經過此處，它又會繼續靜靜躺在這裡多少歲月？

巳．小蛇

戈壁里的蛇類無疑處在食物鏈的最高層。四天中，只在第一天見過一隻一尺來長的灰褐色小蛇。著急趕路，再者還是略有畏懼，沒有追近。

午．野驢

遠看像馬，近看是驢。比賽結束後，在敦煌問計程車司機，他們說是從放牧的驢群里開小差跑走的。計程車司機也蠻有意思，都是驢脾氣。我倆行大李箱沒調配好位置，後備箱放不下，他氣呼呼的開門下來，嘴裡還說著「怎麼這麼笨」之類的話，絲毫不怕我聽見。送到了，得知我隔一會兒還要回去，就說到時候他來接我，並不讓我先付這一半的車費，也不怕我打了別的車跑了。

未．晚會

晚會節目自是精彩紛呈，太極小子、禪舞、大和尚（合唱），長樂未央。不過，也有兩隻單身狗的日常。大勝，策姐，只怪你們的背影太銷魂，原諒我這一生不羈風中愛自由。

申．月牙泉

月牙泉以往只存在於歌里。真正到了，才知道它的美。彎彎的一道，像沙漠的笑靨。只是欄杆隔離了開來，也不知道鐵背魚是不是還真的存在。

酉．鳴沙山

如果沒有梯子，走上山頂怕是要費一番力氣。高處俯瞰月牙泉，宛如綠洲。遠眺城市，鱗次櫛比。當地人說可以直接屁降下去，但我怕褲子磨破了，沒敢。

戌．敦煌

敦煌的商業化包裝和運作比較成功。一天就6000張門票，提前預約保險一點。先安排看兩場各20分鐘的電影，第二場球幕的尤為震撼。但問題也出在這裡，電影里的太好了，見到真窟卻有種先揚後抑的某寶賣家秀VS買家秀的感覺。

亥．高老莊

西行路上多艱險，悟能屢思高老莊。想不到我們比賽也會途徑這麼一個地方。二師弟，不飲酒，不淫邪，汝今能持否？

金. 獎牌

蘭州機場，託運完行李之後，在安檢口被攔下，說是有違禁物品，要開箱查驗。心裡咯噔一下，以為說的是瓦當。工作人員問怎麼有把劍，我鬆了一口氣，解釋說那是獎牌。回到家中，衣物交於保姆清洗，特意叮囑用水多淘洗幾遍再機洗。衣服包著的獎牌，則歸其位，在近百塊各式各樣的獎牌中，顏值絲毫不輸於六大。

木. 王道士

王圓籙在敦煌是被忽略的，或是說，即便提及，也是被釘在恥辱柱上的。許多尊眉眼拙笨、位置顯赫的雕像都是清代末年，而這恰是王道士賣掉敦煌遺書後大興土木的「政績」。而那個簾頂遍布沙埋線的小窟，如今空空如也，當初的五萬多件文物被王道士「留下賣花錢，攢入修新龕」了。這些後仿的狗尾續貂之作堂而皇之的立在那裡，好像是一道道刀疤，提醒我們過往的傷痛。

水. 夜光杯

王翰的一首詩造就了一個產業。若不是我去年在中央4看過一個短片，幾乎錯過了酒店旁的這家小小門臉。水倒在杯中，滿而不溢，足足高出三四毫米。敦煌的壁畫是不能拍照的，這些特窟的臨摹版是在木板上敷泥後畫就的，亦屬難得。

火. 張大千

儘管在美術史上有地位，但張大千在敦煌也是不會被主動提及的，原因有三：1、他臨摹是把紙直接鋪在壁畫上；2、為了臨摹年代久遠的下層壁畫，破壞性揭去了年代較近的表層壁畫，尤其是因為個人好惡而對宋元壁畫大下重手；3、賣文物給日本人。同年同月同日離世的謝稚柳倒是堅定地站在張大千一邊，為他開脫辯解。但是，他舉債五千兩黃金創立國立敦煌藝術研究所也確屬事實。在搭乘最後一班「開往台灣的二路飛機」時，閻錫山帶的行李全是黃金，張大千帶的都是畫。

土. 印石

一路多石，俯身撿拾良多，隨型治印兩方，蓋在前幾年出版的一本跑步書籍上贈與同行的小夥伴。

終章

當《太陽》迴響在摩洛哥六天245公里地獄馬拉松的出發儀式上時，一位中國籍選手跟著哼唱：「當我面對這無人的戈壁，我覺得心浪伏起。告訴我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誰我們作什麼。告訴我為什麼忙忙碌碌，卻不知道走到哪裡去......」。旁邊的外籍選手跟他搭訕說，雖然聽不懂歌詞，但是他們聽得出來是在唱什麼，因為他們都懂得彼此。

回到北京，此行給自己留下的印跡像三個代表+嘉德騎士團。

大漠戈壁，不負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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