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食慾」到「食育」
這是寫在論文終稿最後的「後記」,夜裡想的,白天寫的,寫起來沒剎住車就碼了3000字,主要還是寫給自己。如果你對我感到好奇,不妨耐著性子讀完這篇流水賬。因為文章沒有插圖,可能造成閱讀體驗欠佳。
記得畢業論文開題的時候,答辯老師盯著我報的題目看好久,最後問我:「你是因為自己感興趣所以想研究這個的吧?」我點頭應允,但心裡卻還覺得少了點什麼,可一時又找不到比「興趣」更具概括性的說法。論文定稿前,我翻出出版人郝明義對當代文化學者張隆溪的一篇採訪文章,一眼看到的一個詞,讓我瞬間找到了自己寫這論文的最佳解釋。
這個詞是「自覺」。興趣是一種自覺,是在沒有外部壓力的情況下個人最自然的傾向;此外,品味(Taste)亦是一種自覺。品味與興趣,有意義重合的部分,但是品味帶著超出一般層次的意味,超乎生存溫飽的基本需求,而具有文化的意義。品味之所以為自覺,不僅僅是對貴族階層而言,即使是普通人,都會對更精緻的文化層次心嚮往之。人終究還是想過比較好的日子,那麼品味的作用就是告訴人們,什麼是好的東西。
所以以美食作為自媒體的研究切入點,不全然是自己的興趣,最根本還是作為人的自覺性,想探討在這個「什麼東西都來去如風的時代」中,美食作為我們心嚮往之的存在,究竟具有怎樣的意義。尤其在充斥消費符號的社會文化下,美食被利用為食慾的誘餌,卻掩蓋了其作為文化品味表徵的「食育」作用。消費主張下,西方那句「 You are what you eat 」常被人借用來標榜個性,但事實上,有多少人是從食物上去認知自己的呢?
是人,就離不開食慾。但隨著大多數人能夠實現溫飽,「食育」的表現也日漸顯現出來。最為典型的三類「食育」方式包括:原生家庭飲食習慣的養成;年齡增長帶來的生活方式變化(比如外食模式,獨居生活下開始學習烹飪);以及媒體環境的教育(美食作為生活方式倡導者的旗幟)。從食慾到食育,是社會趨勢,但在我自己身上的表現,是進入大學後種種經歷積累而形成的「自覺」方向。
想起來在大學的第一門廣告專業課上,老師布置的一個題目是給「哈根達斯」策劃一個廣告案。因有「愛她就請她吃哈根達斯」這句經典的文案,我跟同組同學就想仿照台灣的意識形態廣告,把消費品和人的慾望關係本質聯繫起來。可最後的文案並不理想,以致我現在都沒記住當時寫了什麼。而6年後我從消費文化的視閾去研究美食符號的傳播,這在冥冥之中與6年前的問題產生了呼應。
這種呼應啟發我,是不是可以在這六年間找到更多自己在做「飲食傳播」的線索?
2011年我剛來北京時,感受到的生活「劇變」不是成為大學生獨立生活,而是北方食物的口味。一個人能從不吃辣到欣賞辣的變化,確是人生添一味的驚喜。如果辣是種隱喻,它對從小生活在南方沿海城市的我來說,是外來者的角色,象徵著冒險;而離家北上,對辣的接受實質也是開啟自我冒險的心理暗示。初到北京,我一邊熱衷嘗試著從未體驗過的飲食風味;一邊也產生了家鄉的本土飲食進行深入探尋的想法。當眼前的海水驟然寬闊,人的本能是把船槳握得更緊。
現在想來,大一時自己常常單程花2個鐘頭去一位家族長輩住處拜訪,背後很大的驅動力是能在他家吃午飯。這位我在家鄉時從未聽聞的長輩,通過食物帶給我在北京最初的「歸屬感」。漸漸地,我亦發覺食物是傳播人與人關係信息的一種媒介。
2012年的暑假,我召集了一個小團隊策劃完成了一部關於家鄉福州飲食的微紀錄片《沒有蝦的蝦酥》,內容是從早餐類型窺見城市生活的變奏;2013年的小學期,和同班同學記錄下5位校園周邊餐飲人的北京故事,拍成短片《從殘街到北京》,四年過去,現在仍駐守在殘街被訪者的只剩下1位。
2014年,是移動互聯網應用的繁盛時期。那年自己一邊上著專業開設的互聯網產品課,一邊在一家科技媒體類的互聯網初創實習。記得那會兒自己在做關於「下廚房」這款App的產品分析報告,藉由工作需要採訪應用開發者的機會,和同事拜訪了當時還在回龍觀別墅里辦公的下廚房創始人 Tony。聊到用戶,Tony給出非常清晰的用戶畫像和他們使用產品的場景,讓我印象尤深的是,Tony提到搭建產品內社區的洞察時說「廚房裡的人其實是很孤獨的」。這個洞察,在現實中的依據是傳統住所中的封閉式廚房和長期固定的家庭分工。
在這家互聯網公司的實習經歷還帶給我關於「生活方式」的啟蒙。移動互聯網方興未艾,生活方式多是實體消費的表現,是風格化的衣食住行,其精神傳播者也多半是文化精英、潮流明星還有時尚媒體的編輯們。而隨著互聯網產品的類型豐富,產品的設計審美提高,人在不同的應用跳轉之間亦建立起一種網路化的「生活方式」。
這一年,亦是微信自媒體「最好的時代」。個人的話語表達還不至屈從於「標題」;熱點是自造的,而不是摩肩接踵追逐著的;微信用戶也還處在快速增量的階段,所以這年自媒體的早期進入者也賺得盆滿缽滿。2014年9月,我也開了自己的微信公眾號,起初是將這一畝三分自留地作為延續本土文化記錄的試驗田。
2015年,我進入了第二家互聯網公司實習。這份實習最大的收穫,除了把「大眾點評」搜索功能用得門清,就是建立了一種對一線城市飲食消費需求的認知途徑。那段時間的工作是每天按著關鍵詞搜索北京餐飲店,創建產品內的「流行標籤」,諸如「獨立咖啡店」、「露台餐廳」、「24小時」、「牛油果」等。創建一個好的標籤,就是發現一種能快速建立消費聯繫的適用場景。工作中的意外之喜,是和一家台灣私房菜館老闆娘的私人情誼,在見證一家餐廳從默默無聞到成為明星商鋪的過程中,自己最珍視的還是一碗紅豆湯的人情溫暖。
這一年也因為保研緣故突然失去了就業壓力,很偶然地開始嘗試用手機畫插畫。興趣也好,自覺也罷,一開始畫的就是食物。從剛開始為消磨時間畫,漸漸想為「表達」而畫,一邊畫一邊在思考插畫這種視覺媒介的特點和應用領域。雖然至今仍是「零基礎」的背景,但確實有感於插畫給自己多了種可能性。
除了工作和興趣,飲食經驗得以開拓的另一重要原因是談戀愛了。戀愛的初期,實質上是兩人交換彼此生活經歷的過程。當與一個人建立親密關係後,從最開始被帶去對方常去的餐廳,到找到兩人共同喜愛的餐廳,最後結束於「去TA會喜歡的餐廳」吧。戀愛中的自己,可能會為第二天的約會整晚搜尋餐廳信息,連帶周邊遊逛地點一併做好功課。以至後來自己也能為不同朋友的各異需求推薦合適的餐廳。其中對用餐需求分析和喜好琢磨的訓練,也幫助自己建立起「食物是一種溝通媒介」的認知信心。
真正開始產生將「飲食傳播」或「美食內容」列入工作範疇的想法,是從2016年年末開始。在此之前接手過兩份兼職,一個是幫一家國際旅遊點評網站做社交媒體的內容營銷,其中關鍵的體會是美食類選題在旅行頻道下熾手可熱;另一份兼職是負責一家生活消費媒體的市場活動策劃執行,這份經歷的關鍵在於真正參與生活方式倡導者的幕後工作。
去年年底,也是中期答辯前一晚在中信書店聽了詹宏志講「編輯的思維」。這場講座對自己產生了洗牌式的衝擊。儘管確實偏愛紙質讀物,但涉足「出版」,擔當「編輯」卻是自己從未考慮過的方向。而詹先生關於「編輯」的三個說法,一下子刷新自己過去對編輯的誤讀:一、編輯是尋找社會議題,前瞻社會趨勢的人;二、編輯不僅限於出版行業,任何行業都需要編輯的思維;三、出版行業也許會沒落,但好編輯的價值只會不斷提升。這場講座促使我暫時跳出過往熟悉的互聯網行業,而對「編輯的思維」充滿好奇和求知慾,乃至產生要運用這一思維來做飲食傳播或美食內容的想法。甚至在今年,自己真的投身於一本食物生活方式類Mook做選題編輯和撰稿。
2017年,開始策劃並實踐個人的編輯計劃——「1000小食」計劃。這項計劃的醞釀過程恰好與自己的畢業論文撰寫時間同步,所以二者也互相啟發思考。通過對美食類自媒體傳播的文本進行分析後,發現飲食文化性的消弭及公共價值的缺失,加之此前對個人原生家庭的影響分析,自己更明確了「1000小食」計劃所具備的價值。
縱觀自己的整段大學經歷,感到尤為幸運的是一直能應用自己的專業所學和學科視角去探索興趣領域。而能夠享有這樣的自由空間,一方面是父母「放養」的教育理念,感激他們一直以來都願意相信我,並且提供給我充分的自主選擇權利;另一方面是我的研究生導師,我從本科開始就聽他用兼具經濟學理性和營銷學人性的思維來分析問題,令人感慨的是,他也始終支持學生做自己興趣之事,並盡己所能地幫助學生在興趣之事上看得更為全面,思考得更為深入。
飲食是自覺,傳播是專業,「飲食傳播」或許是更貼近自己大學學習和實踐經歷的說法。回顧這6年,竟然也慢慢積攢了在文化內容生產,媒體,互聯網,出版甚至餐飲營銷領域的細碎體驗,從食慾到食育,後者不僅讓我通過食物更加了解自己,食物也成為個人生活方式中的重要表達載體。而1000小食計劃2.0,將是個人進行「食育」實驗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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