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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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個沒有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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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我也不是生下來就沒有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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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八歲的時候去偷小賣部的火腿腸，被老闆抓到，罵我：「你小小年紀不學好，專學人家偷東西，真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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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十三歲的時候，我學著搶低年級的錢去網吧。有的時候被老師逮到，然後罵我：「你小小年紀不學好，學人家搶錢，真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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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十六歲的時候，我對隔壁班那個出來「賣」的女孩說：「我喜歡你，你讓我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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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又被傳到了校長耳朵里，校長給我奶奶打電話，說：「你還是別讓他在學校了，家裡沒人管，我們也管不了。」奶奶把我接走，一邊走一邊罵：「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兔崽子，總有一天我們得被你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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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後，我「氣」死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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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月前，公司里流傳著我是一個兩面三刀的陰險小人，老闆把我叫到辦公室，把這個月的工資甩在了我的臉上，說：「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真他媽的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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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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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每個人都罵我不要臉，那我不如變成一個沒有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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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這個惡作劇般的想法，是在我的二十八歲生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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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柳樂樂買了一個大蛋糕，上面插滿了蠟燭，像一個刺蝟一樣。我熄滅了燈，整個房間的亮光都集中到了她那張塗著明艷口紅的臉蛋上，她在笑，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我，說：「親愛的，許個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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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打了個寒顫，她很少用化妝品，今天的打扮讓我有種錯覺，她，好像不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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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說，她的臉不是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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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沒有臉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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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第二天睡醒之後，我忽然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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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隱約的看見，我能隱約的聽到，我也能隱約的說話，但是整個世界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紗，這層紗是皮做的，皮膚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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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指甲蓋使勁的摳著臉上的皮膚，想要讓我的臉重新見到這個世界。我甚至都感到有血滲了出來，可是卻依舊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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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我聽到柳樂樂的聲音：「你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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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的耳中，此刻的她更像在捏著嗓子說話，聲音有些誘惑又有些瘮人，如同小說里引誘書生的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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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鬼又說：「我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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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經很久沒有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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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能工作，不能見人，不能大口吃肉，不能大聲唱歌。我變得暴躁不安。我罵柳樂樂，罵我自己，罵我那從小就離開我的父母，罵老天爺我許了那麼多願望卻只成真了這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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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幾個星期里，柳樂樂就像我的保姆一樣，幫我打掃衛生，幫我洗衣服，幫我做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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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你現在不能吃飯，也不能吃菜，只能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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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更準確一點，應該叫倒湯。做好湯之後，我仰著頭，她一點點的倒在我本該是嘴的地方，然後一點點的滲進我的喉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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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時候手不穩，很容易順著我的下巴流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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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他媽的碗都拿不住嗎？」我罵罵咧咧的吼叫，似乎想讓聲波在我的皮膚上撕開一個嘴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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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碗碎了一地，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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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惡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你說有辦法的，辦法呢？你只知道穿的這麼騷出去勾引男人！你滾啊！去找一個有臉的男人！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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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割破了她的手臂，她一動也不動，任由鮮血沿著她的短裙淌到她白嫩的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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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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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癱坐在沙發上，不斷的摳著「臉」上的皮膚，皮膚又流出了血，還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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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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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時分，柳樂樂濃妝艷抹的從屋子裡出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樓宇內，和一個陌生的男子摟抱在一起，他們像兩條蛇一樣緊緊的纏繞著。我站在柳樂樂的身後，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忽然，柳樂樂扭過頭來，卻是一張狐狸的臉，那隻狐狸笑眯眯的沖著我笑，溫柔而又魅惑，她說：「你不是讓我找一個有臉的人嗎？我總算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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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望向那個有臉的男人。男人很帥，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卻又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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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忽然聲音變得又尖又細，笑容也變得難以忍受的彆扭。她叫道：「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我要讓你永遠的愛上這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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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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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摸著黑接了杯涼水，仰著頭一邊「喝」著，一邊心有餘悸的回想剛剛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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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注意到，她的最後一句話用了兩個「永遠」。永遠是一個很可怕的詞，沒有盡頭，源源不斷，無論山崩地裂，宇宙毀滅，永遠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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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樂樂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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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努力的適應沒有臉的生活，我一個人燒水、喝湯，摸索著洗臉。每次洗臉我都要洗很多次，我總覺得我的臉沒有了是因為我很不幹凈，我做了那麼多不要臉的事情，所以它才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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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她也才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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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並沒有走，每天下午，我都會聽到有人重重的敲我的屋門，門口放著她送來的一碗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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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喝完，收拾好，在第二天的午飯後再把碗放回原處，像監獄裡的犯人定時領飯菜一樣，循環往複，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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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湯很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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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不清這是什麼湯，有點像羊湯，卻又有點像雞湯，有些怪怪的味道，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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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她做的時候，肯定很用心。先把肉浸泡在冷水裡，然後切成規整的一塊塊，和花椒大料在鍋里煮上很久，然後等到香味開始溢出時，再轉為小火熬上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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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她吃肉，我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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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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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大概是她離開後的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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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睡的很安穩，沒有做夢，也沒有起床。我盯著床頭那個空碗很久，這是一個很普通的陶瓷碗，上面有青花的瓷紋，還印著不認識的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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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回過神來，瘋狂的跑到了廁所的鏡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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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臉回來了，卻不是我自己的。換句話說，現在的我有了一張別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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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我應該開心還是難過，我終於又有了臉，而且臉的主人要比我英俊的多，我本應該慶幸，卻又感到很不安，就像小時候偷的那根火腿腸，再香也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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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覺得既陌生又熟悉。這張臉雖然陌生，但似乎又在哪裡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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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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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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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樂樂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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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邊做菜，一邊喋喋不休的說著公司里的瑣事和網上的八卦。對於我變臉這件事，她似乎有意的避開，大概是怕我還沒有完全接受變成一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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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做好了，我痛快的咀嚼著冒著油花的肥肉，聲音咯吱咯吱的，引得樂樂一陣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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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飽了，我打開電視，眼睛卻看著懷裡的樂樂，今天的她又恢復了以往的模樣，沒有了刺鼻的香水和作嘔的濃妝，也沒有高跟鞋和短裙，可愛的像鄰家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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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覺得，有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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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大快朵頤的吃東西，可以肆無忌憚的看自己心愛的女孩，可以不顧一切的大聲唱歌，可以走上街去做任何我想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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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這張臉不屬於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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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緊緊地抱住樂樂，用力的親吻著她的嘴唇，她熱烈的回應，我們像兩條蛇一樣糾纏在一起，姿勢居然和那個噩夢一模一樣，只是當時這張臉的後面是「他」，現在卻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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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吻了一會，樂樂把嘴唇移到我的耳朵上，幽幽的問道：「親愛的，你喜歡這張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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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嗯嗯的答應著，開始解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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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輕笑道：「你看，我說了吧，我會讓你永遠的愛上這張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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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我不敢看她，生怕她變成那隻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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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繼續說道：「親愛的，我們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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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愛柳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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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真的，對於我這種一無所有的男人來說，能遇到樂樂這樣愛我的女孩，簡直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可我卻沒有答應她，我說等我攢夠我們房子的首付，我一定風風光光的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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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我只說了一半，還有一半是我的一肚子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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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臉到底屬於誰？柳樂樂和這張臉的主人又有什麼關係？臉是怎麼消失的，又是怎麼回來的？我總覺得樂樂有很多秘密瞞著我，這些謎團深深的埋在我的心裡，讓我不敢往前邁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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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樂上班去了，我漫無目的走在大街上，一邊暢快的享受著陽光的撫慰，一邊想著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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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我來到了她最喜歡的那家咖啡館。她喜歡咖啡館，她覺得咖啡館很安靜，而她喜歡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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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今天，這間咖啡館卻並不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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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口，一個老太太帶著一群人在大聲的吵鬧著，要咖啡館把她的兒子還給她。仔細的聽下去，好像是老太太的兒子在這座城市工作，某天在這裡喝了最後一杯咖啡之後就失蹤了，再也沒有了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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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正準備離開這是非之地的時候，老太太發現了我，竄到我的面前，死死的盯著我，像是我殺死了她兒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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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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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子，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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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叫了幾遍之後，我終於反應了過來，我的臉是她兒子的。我連忙擺手：「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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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一行人卻不認，把我圍在中間，不停的問我：「兒子，你怎麼了？你不認識媽媽了嗎？警察說你可能遇害了，可我不信，我讓它們把你的屍體拿到我眼前我才信，你快跟媽媽回家，媽媽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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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甩開手，想要離開：「阿姨，您真的認錯人了，我可能只是和你兒子長得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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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親生兒子的臉我怎麼可能認錯！」老太太攔著我，忽然用一種很奇怪的語氣說：「除非，你偷了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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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敢多呆，待會警察過來，我更加的說不清了，我掙扎著往前沖，躲進了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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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決定偷偷的去樂樂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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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的兒子失蹤了，就在那個樂樂最常去的咖啡館，而在夢裡他們兩個在私會，現在這個男人的臉又變成了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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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三件事情讓我越想越覺得害怕，在我沒臉的幾個月中，樂樂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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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翻出以前多餘的一把鑰匙，擰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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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樂的房間是一個單身公寓，房間不大，一個卧室一個客廳，樂樂把家裡打掃的很整潔，像賓館的房間一樣。我來回的踱步，想找到些什麼，卻又怕找到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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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多小時後，沒有找到什麼所謂的線索，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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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出冰箱里的可樂，咕咚咕咚的喝了兩口就放下了，太涼了，冰的我牙齒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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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冰？樂樂是不喝冷飲的，她覺得冷飲對身體不好，但又拗不過我，每次都把冷飲的溫度調的很高，那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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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連忙再次打開了冰箱門，下層是冷藏的水果和蔬菜，上層是冷凍區，我掀開冷凍的蓋子，一張照片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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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片是一個英俊的男人，是現在的我，過去的他。照片的背景，我再熟悉不過，就是那家咖啡館。但是這種照片像是偷拍的，男人根本沒有看鏡頭，而在低頭的擺弄著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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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一旁的黑色塑料袋拿了下來，裡面是一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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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不清這是什麼肉，有點像羊肉，又有點像雞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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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感到肚子里有東西在翻滾，趕緊跑到廁所里，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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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靜靜的坐在沙發上已經很久了，面前只有那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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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依舊不能相信這個越來越清晰的真相：我失去了臉之後，柳樂樂去勾引了一個英俊的帥哥，然後把他殺死了，而且把他的肉煮成了湯，只留下了臉，然後換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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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怪她說她有辦法，難怪她打扮的那麼妖艷，難怪在換臉之後她又恢復了原來的裝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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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這真的是那個和我朝夕相處的，那個嬌小的女孩子做出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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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一遍一遍的想著整個事件的前前後後。最終只剩下了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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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句是我剛失去臉的時候，她安慰我說：「你別怕，我有辦法。」她為什麼會知道這種辦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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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句，是在那個奇怪的夢裡，她說的：「你不是讓我找一個有臉的人嗎？我總算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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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總算」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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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一個有臉的人，不應該很容易嗎？為什麼會用「總算」呢？我猜這句話並沒有說全，應該是：我總算找到了一個最滿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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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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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咬牙站起身，再次打量著這間屋子，整個屋子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整潔乾淨，井井有條，被我翻過的地方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出。如果說真的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那就是太整潔了，像是知道家裡要來人，故意打掃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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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我，不就是這個家裡要來的那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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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進卧室，淡粉色的牆紙，可愛的玩偶，牆上還貼著她和我之前那張臉的合影：那是在遊樂場，我們兩個站在摩天輪底下親吻的照片。她很喜歡這張照片，去照相館放大然後裝裱在了房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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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盯著這張照片很久，忽然跑到床上，把它狠狠的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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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張大照片的背後，貼滿了數不清的小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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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的偷拍，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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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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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知道了。」她回來了，站在我的身後，不帶有一絲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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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我轉過頭來，眼睛裡含著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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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忘記了冰箱里的肉，還是被你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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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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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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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我在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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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我愛你！我要讓你擁有一張完美的臉，我要一份最美好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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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個殺人狂！你知道你殺了多少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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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都是為了你呀，親愛的。」她的笑總是充滿了陽光，讓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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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去自首，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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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首？」忽然，她的笑容不見了，整個人充滿了怨恨和憤怒，她瞪著眼睛，咬著牙惡狠狠的說道：「他們都該死！除了你，這個世界上的人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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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暗自搖了搖頭，這個女人對我的感情已經到了扭曲的程度，她已經不是那個溫柔可人的柳樂樂，而是一個十足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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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是報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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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帶走她的時候，在她的房間里翻出了一本日記。在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會來到這個房子里，打掃、整理，像她照顧我一樣的照顧這個「家」，等待著主人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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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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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恨我的母親。如果她不是雞的話，我也不會被人吐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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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5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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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恨我的同學。他們罵我不要臉，說我也是出來賣的，一次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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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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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恨我的老師。我在學校門口被一個混混攔住，他說要睡我，給我錢，我哭著告訴了老師，她卻說，你活該，誰讓你不要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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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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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第一次見我的父親，可他卻趁著母親不在的時候摸我的身體。我反抗，他打我，說；「你和你媽都一樣，是不要臉的騷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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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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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隔壁班的一個人找到了我，他說：「我喜歡你，你讓我睡吧。」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還是假，但我很開心，我也可以被人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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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家開心的告訴了母親，母親說：「你小小年紀就學會勾引男人，不如別上學了，和我一起做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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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她吵了一架，她罵我：「不要臉的小雜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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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小雜種，她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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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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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又被人罵了不要臉，既然你們總說我不要臉，那我就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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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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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去學校，我沒有了臉，世界好黑，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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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敢告訴母親，可我又能告訴誰呢？我忽然想起了喜歡我的小男孩，可是現在卻見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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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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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罵了我一天，說我只會吃飯，只會花錢，現在還成了沒有臉的怪物，想接客都沒有男人願意要，說生了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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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句話也沒有說，連哭也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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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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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有失眠的毛病，她總會臨睡前吃幾片安眠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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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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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有了一張臉，這張臉又老又丑又讓人噁心。我要再換一張年輕漂亮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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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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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9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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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再次遇到了他，那個喜歡我的男孩子，我也要喜歡他，我永遠不會離開他，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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