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第三十章 三易劍

任公子傲慢的揚起下巴,盯著封居胥有好一會兒,自言自語道,「怎麼看都是個凡夫俗子,」就勢往身後的巨石上一靠,饒有深意的瞟了他一眼,抬頭看向遠處的天際,「你小子給我聽好了,神兵叫做三易劍。」

「三易劍。」封居胥喃喃自語,心裡琢磨這劍的名字。

「你可知何為『三易』?」任公子一副你肯定答不上來的表情,眼睛依舊看著天。

「弟子不知,伏望上仙解惑。」

「易是簡易,是不易,又是變易,」任公子收回目光,手撫著粗糙的石頭表面,「世間萬事萬物的道理都在其中,我問你,你可知這水與月?」

封居胥重重的點頭。

任公子接著講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他說著嘆了口氣,這倒讓封居胥蠻驚訝的,「時間好似流逝的若耶溪,其實並沒有真正逝去,月亮時圓時缺,它本身並沒有增減。天地萬物流轉不息時時刻刻都在變動,連一眨眼的功夫都不給你,這是變易;而包括水與月在內的天地萬物又都是永恆的,你在,它們就在,你不在,它們也就消失了,它們與你同在,這是不易。理解了變易與不易,萬事萬物在你眼中便都是簡易的了。」

「弟子受教了!」封居胥叩頭拜謝,他心說,三易這名兒起的真好,光聽名字就非同凡響,只是此劍除了名字,其他的好處······

任公子那雙帶著審視的鷹眼看出了他臉上掩飾不住的疑惑,「你是在想,光是名兒好聽,怕是個銀樣鑞槍頭吧,」封居胥直搖頭,他嘴角一抽,「小子,此劍名副其實,即便你能取得三易劍,如果德不配位,他在你手中也就是一把普通的劍,你什麼時候能夠勘破三易,而不只是嘴上說說,你才能成為此劍之主。」

「是劍挑主人,而不是主人挑劍?」

任公子沒有接他話茬,眼睛看向遠方,過了半晌,他皺起眉頭,若有所思的講道,「此劍劍身為夏代帝癸十年隕星製成,後為殷紂王所得,紂王殞命摘星樓,此劍轉到周武王之手,武王將它賞賜給了姜子牙,他不滿此劍曾經斵喪忠良,決心為此劍去殘除穢,重塑本身。姜子牙人鬼之術兼精,出入幽冥,往來天闕,借得地藏王菩薩之手捻蓮珠,太上老君之鍛冶真火,於蓬萊山設三易爐烤淬鍛煉七七四十九天,和於陰陽之數,順乎大化起伏,開爐之日,劍光攝於虛、危之間,天地因之失色,日月瞬時無光,姜子牙拋出蓮珠,猶如射出一道長虹旋即纏繞住寶劍柄端,掣其淬於渤海,龍宮瞬時沸騰,爛魚死蝦散於海面,未及脫身的海鳥歐雀紛紛如酒旗客棧的噴香野味,海水如煮沸的湯水咕嘟冒泡,魚蝦龜蟹眾水族紛紛躍出海面狼奔豕突,姜子牙隨即念咒施法,蓮珠拖著寶劍從水中風馳電掣閃回他手裡。」

封居胥連同躺在地上恢復元氣的胡嬰寧均擯住了呼吸聽他繼續講下去。

「姜子牙彈了一下劍身,沒曾想那劍竟能張嘴說話,嫌他彈得太重,把自己打疼了,原來此劍曾經刺穿比乾的心臟,那顆七竅玲瓏心上的血滲入劍身,一經鍛煉,竟把他的靈性給打通了。姜子牙問他,閣下尊姓大名?那劍答得響亮——三易,姜子牙非常恭敬的請它做自己的佩劍,三易劍劍柄直晃蕩,姜子牙也不為難他,更何況天下已定,大周早就放馬南山,鑄劍為犁了,留它在身邊也派不上用場了,就把它往空中一拋,隨它去了。」

封居胥聽到這兒急了,「上仙,那這麼說來,此劍早就不知下落了?」

任公子只覺好笑,他著急那樣兒好像這劍已經是他的了,「笨蛋,要真不知下落,還讓你費勁去陵陽山求取釣龍之車啊,」他一屁股坐在藤叢里,將前襟敞開,兩隻手變成大蒲扇交替朝身上扇著涼風,「三易劍朝北飛去,一直飛到極北之地的鐘山,在這片苦寒之地,盤著掌管時間的燭龍,他身長千里,睜眼為晝,閉目為夜,吹氣為冬,呼氣為夏,三易劍圍著他發出清脆的劍鳴,燭龍張開嘴巴,他自動飛入流著涎水的燭龍之口,與無盡的時間融為一體,燭龍吞劍後潛入鐘山之下的大澤之中,不再露面。」

「敢問上仙,燭龍這是為何?」

「怕有人從他手裡搶走唄。」

「燭龍掌管時間,吹噓之間便能讓人白頭,誰有這本事能從他手裡搶東西啊?」

「這是你現在不會法術,如果你身懷絕技就不會做如是想了,」任公子見他還是不能理解,微微搖下頭,接著講道,「武王伐紂時,魯陽公舉起長戈向日揮舞,吼聲如雷,竟使得太陽倒退回東方,時光逆流,恢復了光明,武王部隊一鼓作氣全殲敵軍。燭龍那日本要按時休息,被那震撼天地的一聲怒吼給嚇醒了,又見長戈從眼前閃過,他驚恐萬狀,半天都沒有合眼。」

「這麼說,燭龍是一個慫貨咯?」

「嗯,跟你一樣。」

封居胥給弄了個大紅臉,胡嬰寧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聲,可想到剛才任公子收拾她的狠樣兒,她偷偷瞪了他一樣,復又閉上眼聽他倆對話。

「他雖然掌管時間,可終年盤在鐘山之上,飛也飛不快,凶嘛也不凶,唐朝時有位叫李賀的詩人寫了篇《苦晝短》,裡面有句,『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這詩傳誦一時,傳到他耳里,以為普天下的人都要吃他的肉,嚇得惶惶不可終日,」任公子講到這裡,想像著燭龍的慫樣,咧著嘴笑了出來,「所以他得了寶劍,自然要藏起來,萬一哪天有個膽肥的要宰了他,他好祭出寶劍來保住自己這條小命啊。」

這是······燭龍?

任公子見封居胥貌似還是不怎麼信,也難怪,凡人求仙問道,就是為了跳出時間的監牢,與永恆相伴,我告訴他這座監牢其實是個四處透風的破窯洞,他接受不了實屬正常。

想到這兒,任公子將兩腳同時各自轉向幾個不同的方向,喝令若耶溪倒流,伸出剛掏過耳屎的小指頭朝太陽一彈,太陽忽明忽暗,潛在大澤里的燭龍不斷地眨眼睛,納悶什麼東西鑽進來了。

封居胥徹底服了,看來這燭龍也不是啥硬茬子,他看著燈籠般忽閃忽滅的太陽,咧著嘴笑了起,「上仙真是法力無窮啊,弟子佩服的五體投地!」

「你先別忙著拍馬屁,聽我講完,」任公子沖太陽吹了口氣,燭龍眼中沒有了異物,眼睛睜得溜圓,太陽復歸正常,「那燭龍雖然膽小懦弱,可是他善用計謀,在鐘山附近布下各種迷陣,想要靠近大澤,必須吹滅他銜在口中的點燃的若木枝,那是時間的最後一道火焰,等火焰熄滅後,一切迷陣歸於毀滅,你會聽見玻璃稀里嘩啦地砸碎,磚瓦紛紛倒塌。」

封居胥見他略施法術就能讓日月幽而復明,而且告訴他如何去破燭龍布下的迷陣,心裡又是崇拜又是感激,先前他對自己的羞辱統統都被拋到九霄雲外了,再加上,赤松子只是說讓他取兵器,卻沒有告訴他是什麼兵器,如何去取,這位任公子雖然脾氣有點古怪,可總歸是具體而微的給自己指明了前進的道路,他胸中驀地升騰起一陣浩然之氣,這麼多年窩窩囊囊的學幕,他只知道唯唯諾諾、殘喘苟活,如今有機會取得三易劍,即便不能成仙,當個蓋世英雄也不枉人間走一遭。

「弟子······」他說到這兒竟流下兩行熱淚,「弟子已將上仙教誨一一牢記心頭,千難萬險,刀山火海,弟子也要闖過去,得到三易寶劍。」

「這不是嘴上說說的,」任公子澆了他一盆冷水,「行吧,送佛送到西,姑且相信你能得到此劍,德也配位,這劍在你手中,隨著你的不斷成長會有三層境界。」

「敢問上仙,是哪三層?」

「最末一層,庶人之境。」

「何為庶人之境?」

「庶人之境,」任公子嘴角擠出一絲嘲笑,「此境之人必定蓬頭垢面、帽檐低垂,見人罵罵咧咧,身懷利器,殺心四起,上斬頸相,下刺肝肺,當真是賤命一條,活著純粹佔地方。你玩過鬥雞嗎?」

封居胥趕緊點頭,他玩鬥雞輸過不少錢。

「此境之人跟一隻鬥雞沒什麼兩樣,」任公子臨崖而嘯,嘯聲悠揚綿長,「有點疲乏,這種時候我就嘯幾聲,會舒服點。」

「那等上仙舒服點咱再講,」封居胥趕忙接話。

「接著講吧,」任公子手裡捏起一根萱草花,摘著花瓣,並不看封居胥,「如果你小子能跳出庶人這個小格局,那接下來三易劍便進入第二層,諸侯之境。」

「何為諸侯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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