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菜兒紅
第一章
2005年5月15日,陰,我從成都開始出發,驅車近1800公里,終於在兩天後的黃昏時分抵達臨沂市蒙陰縣黃山鄉的蒙山腳下。我此行目的是,受人之託,拜訪一位80多歲的老人,黃花兒。
駛進一處缺口,我立即被一望無際的黃花菜兒海洋所迷住。西方的地平線上,夕陽在慢慢消失,我眼前的黃花菜兒也由泛著紅光的桔黃色變為金黃色。一股細風襲來,瞬間消去春末夏初的微熱。目不轉睛地欣賞著眼前的美景,我決定先在這裡享受一番黃花菜兒的靜謐與芬芳,明天再去拜訪黃花兒老人。
帳篷撇在一邊,和衣躺在黃花菜兒叢中,仰望滿天繁星,嗅著黃花菜兒的芳香,如此度過一夜。翌日上午,吃過早飯,依然精神抖擻。
近年來,政府提倡「退耕還林」,蒙山腳下本來就不多的住戶也漸漸遷了出去,僅剩一戶人家。這戶人家的門前放置一盤老舊的石磨,環繞在石磨的四個石凳也略顯滄桑,卻一塵不染,周圍開滿了黃花菜兒,房子的屋頂也被密密麻麻的黃花菜兒所遮擋,遠遠望去,好似是一座黃花菜兒宮殿。我便徑直走向了這座房子。
果然,這座房子的主人就是我要找的黃花兒老人。對於我的到來,黃花兒老人很是熱情,卻沒有一絲的意外,「小夥子,你也是過來旅遊的吧,這裡的黃花菜兒最美了,好好轉轉,定會讓你不枉此行。」原來,黃花兒老人把我當成了遊客。「是的,老人家,聽說這裡的黃花菜兒最美了,便過來瞧瞧,開了十多個小時的車,有些累了,想在這裡休息一下,不知道方便嗎?」我指了指石凳。黃花兒老人向我微笑,漏出一口依然明亮鋒利的牙齒,「隨便坐小夥子,我去給你沏茶。」本欲說「不用」,黃花兒老人卻已鑽進屋內燒水。
我便在石凳上坐了下來。坐南朝北的我,視線可以掃到屋內的一部分,一張1米見方的高八仙桌,下面緊挨著一張60厘米見方的矮八仙桌,一把小木凳放於矮八仙桌下方。高八仙桌上,左右各放置著一摞厚厚的書,桌面中間放置著一本被打開的書。
視線忽然被擋住,黃花兒老人從屋內走了出來,手裡端著一個托盤,托盤內放著一個精緻的茶壺和兩個小茶杯。我站起來,準備伸手接過托盤,黃花兒老人示意我坐下,自己把托盤放在了石磨上,然後在北方位的石凳上坐下,抬頭看了一眼9點多的太陽,「小夥子,吃過早飯沒?」我連忙點了點頭。「好,先坐會,再等三分鐘水就開了。」
黃花兒老人一邊打量著我,一邊問道:「小夥子從哪裡過來的?」「成都,四川成都。」「那是南方,小夥子這麼壯實,感覺像北方人哪。」「老人家,我也是咱山東人,只是在成都當兵。」我解釋到。黃花兒老人聽到「當兵」二字頓時有些激動,口中喃喃著「當兵的,當兵的……」,「老人家,老人家……」我喊了三遍,黃花兒老人才回過神來。「嘶嘶,嘶嘶」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水開了。「我去吧老人家。」這次,黃花兒老人沒有拒絕,點了點頭。我便向屋內走去,一股芳香清涼感迎面撲來;只見屋內打掃的乾乾淨淨,窗台上的花盆裡居然也開滿了黃花菜兒;角落裡堆放著一堆木炭,木炭附近一個正在燒著的爐子散發出一絲熱量,爐子上方的水壺蓋在上下翻動,「嘶嘶」地向我怒吼。堵上進風口,小心翼翼地拿下水壺,我便快步從屋內走了出來。
打開茶壺蓋,倒進滾燙的開水,一股莫明的清香四溢出來。黃花兒老人左手按住茶壺蓋,右手拿起茶壺,搖晃了幾下,先是給我倒上一杯,又給自己倒上。「小夥子,來,嘗嘗這茶,保證你沒有喝過!」端起茶杯,只見茶杯內水的顏色淡黃,茶的清香伴隨著熱氣鑽進我的鼻孔,淺酌一口,沁人心脾,感覺此香似曾相識,一時間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我只好搖了搖頭。黃花兒老人笑了笑,慢慢打開茶壺蓋,拿出茶葉漏,幾株乾癟的花狀物冒了出來,原來是晒乾炒熟的黃花菜兒。
「老人家,這附近的人都搬走了,您怎麼還在這裡住著呢?」我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住了80多年,有感情了,捨不得搬走。」「這裡荒無人煙的,就您一個人,怎麼生活啊?」「這個不用愁,政府每個星期都會給我送吃的來,還有屋內的碳,都會隔段日子送來。」「那您不會害怕,孤單嗎?」「我一個老太婆子,有什麼可怕的,至於孤單嘛,你看這裡,這麼多的黃花菜兒陪著我,一點兒都不會孤單。」又繼續和黃花兒老人聊了一些其他家常,時間很快到了中午,黃花兒老人執意留我吃午飯,加上我此行目的就是拜訪黃花兒老人,便留了下來。午飯過後,黃花兒老人上床休憩,我隨便逛了逛,便又回到了黃花兒老人的房子,等待她的醒來。大約半個小時過後,黃花兒老人午睡醒來,看到我坐在石凳上,很是驚訝,「小夥子,你沒有進去看看嗎,裡面的黃花菜兒那才叫美呢?」「拍了不少照片,剛回來!」我打算向黃花兒老人說明來意,「我進山的時候,聽說您是一個抗戰老兵,想聽一聽您的故事。」說到這裡,黃花兒老人的態度急轉直下,「我不接受採訪,你走吧小夥子!」我所說的話讓黃花兒老人又誤以為我是記者,「老人家,我不是記者,我只是一個軍人,一個當兵的,就是想聽一聽您的故事,您千萬不要誤會。您看,我身上既沒有錄音設備,也沒有錄像設備。」我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掏口袋。再三解釋之下,黃花兒老人終於相信了我不是記者,也慢慢的打開心扉向我講述了她的故事。
第二章
1937年11月,日軍向臨沂市蒙陰縣如豺狼餓虎般撲來。1938年1月,日軍攻佔蒙陰縣城,蒙陰百姓民不聊生。黃花兒的父親在守衛戰中陣亡不幸陣亡,留下僅有17歲的黃花兒和體弱多病的母親。4個月之後,母親病情加重,加上對丈夫的悲痛思念,也過世了。強忍著淚水,在屋後不遠處的黃花菜兒叢中,堅強的黃花兒用雙手挖了一天一夜,終於挖出了一個可以容納兩人的深坑。手指甲早已被磨掉,鮮血從手指頭上湧出,黃花兒卻沒有感到一絲的疼痛。
忽然間,本來晴朗的天空下起了大雨,狂風四作。跪在地上的黃花兒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夾雜著雨水從臉龐滑落,滴在正在盛開的黃花菜兒上,沿著黃花菜兒的花瓣留下,滴在濕潤的土壤上。黃花兒仰天長嘯:「爹,娘,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的。」黃花兒在爹娘的墳前起誓,她要加入抗日隊伍,為父報仇,像男人一樣,保家衛國。
先是去了張自忠國民黨部隊,因為年紀小,又是女人,所以被婉拒。隨後又幾經輾轉找到蒙陰縣游擊隊,更是被拒之門外。報仇無門,衛國無路。黃花兒毅然決定發動廣大婦女,成立「黃山鄉婦女救國抗日後備會」,為沂蒙抗日的大好男兒做後備軍。
一個僅有17歲的小姑娘,揚言說要成立什麼「黃山鄉婦女抗日後備會」,再者,整個蒙陰縣人人自危,要黃山鄉的婦女聯合起來抗日,任誰也不會相信,也不敢相信,黃花兒再一次陷入了困境。這個時候,孫啟龍,黃花兒鄰居家的兒子,也是黃花兒青春萌動的暗戀對象,回來了。21歲的他在兩年前離家,參軍抗日,如今以蒙陰縣游擊隊大隊長的身份回來,任務是組織蒙陰縣人民聯合抗日。在黃花兒說完她的想法後,頓時讓孫啟龍瞠目結舌。暗道,如今的黃花兒早已不再是兩年前那個只會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害羞的小女孩了,早已長大成人,業已成熟,還想參與抗日大業。再三的考慮衡量之下,孫啟龍同意了黃花兒的計劃,並把黃花兒的計劃納入任務之中。
轉眼到了10月份,日軍也佔領蒙陰縣半年有餘。這邊,在孫啟龍的組織幫助之下,黃花兒的「婦救會」已經發展完備。作為會長的黃花兒變得更加處事不驚,穩重成熟。孫啟龍所發展的抗日游擊隊則與日軍繼續游擊斡旋,黃花兒所帶領的「婦救會」則是游擊隊的堅實後盾。日軍駐蒙陰縣最高司令官松本一郎從徐州調兵三千,開始對蒙陰縣各鄉各村進行大規模的掃蕩。日軍這次的掃蕩如狂風掃落葉一般,所到之處人、畜、糧無一倖免,孫啟龍的游擊隊只能採取撤退,把鄉民的損失降低到最小。
11月6日,天剛微亮,溫度已達零下,寒風吹在臉上,猶如鋒利地刀子一般劃割,好似今年的冬天來的特別早,多數人還處在睡夢之中。此時,徹夜未眠的黃花兒和孫啟龍等人正商量著如何解決日軍掃蕩之後所帶來的損失。一位50來歲的年長男子蹲在堂屋口,深抽了一口煙袋,緩緩地說道:「小鬼子的這次掃蕩太突然了,鄉親們的損失都不小哪!」孫啟龍環視一周,不緊不慢地說道:「不錯,今天都已經很冷了,再過幾天大雪一到,鄉親們的生活就會更加艱苦,我們必須想辦法解決!。」孫啟龍又環視了一圈眾人,輕嘆一口氣,又把目光停在了50多歲的年長男子上,緩緩地說道:「大家都有什麼辦法,廣慶叔,您先說說吧?」廣慶叔又深抽幾口煙,看了一圈周圍的人,嘆道:「如今,鄉親們食不果腹,衣不遮體,如果大雪來到還解決不了這兩個問題,將會有大批的鄉親們凍死、餓死啊,是不是可以從鄰縣調集一些棉衣和糧食過來?」孫啟龍搖了搖頭,「行不通,相鄰的幾個縣日子也不好過,能夠吃飽穿暖就已經不錯了,還要時刻提防著小鬼子!」「我們想辦法混進縣城,把棉衣和糧食悄悄地偷出來。」一三十左右長相頗為成熟穩重的精瘦男子提議,孫啟龍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這雖然是一個辦法,但也只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問題。況且,松本在城門處設立了三道防線,我們不可能從城內帶出大量的衣服和糧食出來的。」這時,一直靜靜傾聽的黃花兒開口了,「我同意賈建亮同志的辦法,不過不用游擊隊的兄弟們出動,用我們『婦救會』的同志,鬼子對女人的檢查會鬆懈一些。這樣或許能夠帶出比較多的糧食和衣服。」
「不行,堅決不行!」孫啟龍拍案而起,「對,絕對不能讓你們女人進城行動,要去也只能我們男人去。」賈建亮跟著孫啟龍附和道,「女人怎麼了,我們婦救會的女同志也都是愛國志士,也不比你們男人差,你們男人能做到的,我們一樣能夠做到,甚至比你們男人做的還要好!」黃花兒字字鏗鏘,「阿龍,黃花兒,先別急,或許我們可以……」廣慶叔話還沒有說完,一聲震耳欲聾的「報告」愈來愈近,「報告隊長,二壯回來了。」話畢,一二十齣頭的高大威猛小夥子風塵僕僕地推門而入,「怎麼樣,上面有什麼命令?」孫啟龍激動地站了起來,二壯看了看其他人,又把目光停在了孫啟龍身上,有些遲疑,「這,這個……」,原來二壯是顧忌有他人在場,廣慶叔、賈建亮和黃花兒欲離開避嫌,孫啟龍伸手制止了他們,「直接說吧二壯,這裡都沒有外人。」二壯又遲疑了一下,轉身把門關上,這才說出上面下達的命令,「上面要求我們五日之內從縣城鬼子的大牢救出一個人。」
孫啟龍:「誰?」
二壯:「張文峰!」
二壯此話一出,廣慶叔竟猛地站了起來,激動地說道:「可是那泥溝鄉的名醫,張文峰?」
孫啟龍:「正是此人,1月鬼子攻佔我們蒙陰,便把張先生擄去,試圖要張先生做他們的軍醫,張先生誓死不從,便被關押至此。」
黃花兒:「我小的時候就聽說起過此人,張先生的祖上為宮內御醫,到他這裡已是第十多代了,聞說此人的醫術出神入化,腿斷能續,心停可起。」
廣慶叔:「不錯,如果能夠救出此人,以他的愛國之志定會加入我們,我們的弟兄也就少了一份後顧之憂。」
孫啟龍冥想一刻:「二壯,上面有沒有說我們游擊隊的棉衣何時能到,大雪再過幾天也就到了。」
二壯戰戰兢兢:「上面說,說讓咱們,咱們自己解決。」二壯的聲音越來越低。當上面告訴二壯,要他傳達自己解決棉衣問題的時候,二壯便一直惆悵如何解釋。
賈建亮憤憤地說道:「鄉親們自己都沒有棉衣穿,要我們怎麼辦,乾脆凍死算了!」
廣慶叔伸手一擺:「建亮,不要衝動,總會有辦法解決的。」廣慶叔又點燃了一斗煙,大口大口地抽著,深邃的眼睛被瀰漫的煙霧所遮,看不清他的眼睛是睜是閉。
孫啟龍又環視一圈眾人,這才對眾人下達了命令:「這樣,大家先去各忙各的,再準備一下,晌午再過來商議如何救出張文峰大夫和解決棉衣糧食的問題。」廣慶叔率先推門走了出去,緊接著是二壯、建亮等人,黃花兒跟在後面就要出門的時候,孫啟龍叫住了她:「花兒,你等一下。」眾人離去,屋內便只剩下了孫啟龍和黃花兒二人。
晌午來到,太陽高掛空中,氣溫也升高不少。黃花兒、孫啟龍、廣慶叔、賈建亮、二壯等人圍坐在石磨旁,商議如何營救張文峰和解決衣糧問題。每個人的面前放著一口灰瓷海碗,海碗內漂浮著幾株花狀物,一股股的熱氣向上飄騰,飄進疏鬆張開的毛孔內,身心愉悅;順著鼻孔鑽進體內,沁人心脾。
一臉嚴肅的孫啟龍端起面前的海碗,喝了一口茶,立刻轉為喜色,又立刻轉為嚴肅,短暫的表情變化被黃花兒捕捉到,心裡暗喜:原來孫啟龍喜歡喝黃花菜兒泡的茶。孫啟龍抿了一下嘴,面露滿意之色,率先開口道:「關於如何營救張先生和衣糧的問題,大家有什麼辦法?」儘管孫啟龍已經有了主意,但他還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廣慶叔,您先說說吧。」
廣慶叔「吧唧吧唧」抽了兩口煙,看了一眼周圍的人,說道:「我認為,可以把營救張文峰的行動和衣糧的短缺問題一同解決。」孫啟龍隨即點了點頭,「具體說說,廣慶叔。」
廣慶叔:「我們現在已經知道張文峰大夫被關押在司令部大牢內,糧食則放在距離司令部1000米之外的倉庫之內,另外,儘管縣城唯一的一家衣被製造廠被鬼子掌管,但據可靠消息,那裡的守衛並不多,我們可以想辦法把鬼子全部引出縣城,用調虎離山之計。」
賈建亮會心的點了點頭:「不錯,廣慶叔的此法不錯,但關鍵是,什麼辦法才能把鬼子全部引出城。」
四肢發達頭奶簡單的二壯快人快語:「我去把狗日的小鬼子全部引出城,你們進去救人搶糧食。」
廣慶叔瞥了一眼二壯,繼續抽著煙,說道:「你用什麼辦法把小鬼子引出城,松本不是傻子,不會隨便出城的!」二壯憋得滿臉通紅,欲言又止。
黃花兒含情脈脈的瞧了一眼孫啟龍,緩緩說道:「我打聽到鬼子明天會有一批重要物資運進城內,我們可以佯裝截獲,松本必定會派兵支援,到時城內布防空虛,我們便可以趁機營救張先生,奪得衣糧。」
「不錯!」孫啟龍站了起來,一臉的平靜,邊走邊說:「我們就採用調虎離山計,先用少量兵力佯裝截獲物資,主力提前混進城,等松本帶兵出城增援,便兵分三路行動。」
「但是我們的人手太少,又要牽制,又要把主力放在城內。」廣慶叔繼續抽著煙袋,一邊說道。
孫啟龍點了點頭,緩緩說道:「不錯,我們人手確實不足,不過,我們可以……」,孫啟龍和黃花兒眾人又花了三個多小時商議具體的分工細節,以盡量確保行動萬無一失。
第三章
11月7日,霧漫雪飄,寒意逼人。
一大早,天灰濛濛的,還沒有大亮,大霧瀰漫,能見度僅有三米左右。鵝毛般的雪花從天而降,一袋煙的時間剛過去,石磨和石凳便被一層銀色所包裹,好似一個個有生命的精靈;雪花掉落在風乾的黃花菜兒上,親昵的在一起訴說悄悄話。孫啟龍站在黃花兒的家門口,仰望著天空中不斷飄落的雪花,暗自禱告:希望今天的行動能夠順利完成!黃花兒端著一個海碗走到孫啟龍的跟前,遞給孫啟龍,「阿龍哥,喝口茶吧。」孫啟龍接過海碗,深喝一大口,一臉的滿意,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這是什麼茶?」
黃花兒一臉的甜蜜與嬌羞:「好喝嗎?」
孫啟龍斬釘截鐵:「好喝!」
黃花兒抬頭看向孫啟龍,小心翼翼地問道:「以後天天泡給你喝,好嗎?」
「嗯。」孫啟龍點了點頭,又抬頭仰望天空中不斷飄落的雪花,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為什麼嘆氣?」黃花兒關心地問道。
「我是擔心今天的行動,再過半個小時就要出發了,我心裡隱隱地感覺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孫啟龍的目光隨著一朵從天上飄落的雪花,落在了石磨上,很快,雪花便消匿不見了蹤影。
「是不是因為下雪的緣故,、放心吧阿龍哥,我們一定會成功的!」黃花兒一邊寬慰孫啟龍,一邊腦海回憶今天的行動是否準備妥當,「你看,老天這也在在幫我們,這麼大的霧更利於我們隱蔽和逃脫。」
孫啟龍點了點頭。
城外二十里的一處蜿蜒小道,陣陣地汽車轟鳴聲從瀰漫的大霧中傳出,愈來愈近,天空中的雪花依然不斷飄落。道路兩邊的黃花菜兒叢中,以廣慶叔為首的一干人等隱蔽其中,一年輕男子輕聲問道:「廣慶叔,我們都在這裡等了兩個多小時了,鬼子什麼時候到啊?」廣慶叔拿起煙袋在年輕男子頭上敲了一下,一臉的嚴肅:「別說話,隨時準備戰鬥!」
汽車轟鳴聲愈來愈近,廣慶叔伸出指頭放在嘴上,示意安靜。側耳一聽,果然是汽車轟鳴聲,廣慶叔示意大家做好戰鬥準備。
此時,城內日軍司令部門口,早已混進城內並喬裝打扮成小商小販縣民等的游擊隊隊員徘徊在此,他們時刻注意小鬼子的動向,在等待松本大部隊的出動。同一時間,倉庫、衣被製造廠附近亦有游擊隊隊員守候等待。
大雪飄零,霧氣沸騰。隨著一聲「轟隆」的爆炸聲,日軍的汽車戛然而止。廣慶叔大喊一聲:「兄弟們,沖啊!」道路兩邊的黃花菜兒叢中便衝出上百人,將汽車團團圍住。激烈的戰鬥瞬間展開,槍聲、吶喊聲不絕於耳。瀰漫的大霧好似也在慢慢散開,為此次的戰鬥騰散地方。
大雪紛飛,寒風蕭蕭,一手提長槍衣衫不整的鬼子踉蹌到了城門口,嘴裡直呼:「快通知隊長,我們中埋伏了,請救支援,請救支援。」此鬼子正是押運物資的鬼子之一,在戰鬥打響時便倉皇而逃,趕來報信請救支援。不遠處的黃花兒將這一切看在眼裡,點了點頭,便向遠處走去。
「油條,油條,好吃的油條!」一頭戴棉布衣帽的年輕男子,低著頭,眼睛卻時刻盯著鬼子司令部的門口,嘴裡直吆喝,正是賈建亮。終於,以松本為首的兩輛摩托,而後跟隨三輛日軍大汽車,最後是一隊全副武裝的鬼子從司令部駛出,繼而向城外方向駛去。看著慢慢消失在視線內的日軍,賈建亮打了個手勢。一男子看到賈建亮手勢,便從懷內掏出一根信號煙花,隨即點燃,信號彈便飛向空中,在空中四散開來。
幾個小時過去。
雪停霧散,銀裝素裹的大地萬籟俱寂,針落有聲。戰鬥結束,凌亂的戰場硝煙瀰漫,一道道的鮮血順勢而流。刺鼻的血腥味引來了一隻只烏鴉,落在樹梢上「呱呱」的大叫。一具具屍體躺在雪地上,黃花菜兒叢中,大樹邊,卻沒有一具是鬼子的屍體。「救命啊,救命啊……」陣陣虛弱的求救聲不斷從屍體堆中傳出,廣慶叔滿臉鮮血地從屍體堆爬出來,看著滿地的鮮血和兄弟們的屍體,廣慶叔老淚縱橫,混合著鮮血滴落在雪地上。廣慶叔坐在地上,回想幾個小時之前發生的事情,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是真的:炸藥爆炸,日軍汽車戛然而止,押運物資的十多個鬼子也都非死即傷,廣慶叔帶領眾兄弟趕到汽車後面,準備打開車門查看是何物資,車門打開,對著自己的卻是鬼子的機槍,衝鋒槍,萬彈齊發,游擊隊的兄弟瞬間喪命。回憶到這裡,一個念頭出現在了廣慶叔的腦海里。廣慶叔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血漬,踉蹌著向蒙山方向爬去。
月上梢頭,寒風吹的木門吱吱作響。一眼戴金絲邊眼鏡的50歲中年男子站在床邊,正在給卧床不起的廣慶叔療傷上藥,再一遍檢查了傷口,中年男子給廣慶叔輕輕地蓋上了被子,這才走出房間關上門。黃花兒和孫啟龍等人心急如焚,立刻圍了上來。
黃花兒焦急地問道:「張先生,廣慶叔的傷勢如何?」
張文峰示意大家走遠,這才說道:「黃廣慶同志儘管傷勢不輕,但無性命之憂,只需多多靜養即可,大家毋需擔心。」
「辛苦先生,請這邊休息。」孫啟龍向張文峰舉手作揖,請進了一房間。
張文峰點了點頭,走進了房間。孫啟龍黃花兒等人則走到石磨旁邊,在石凳上坐下。黃花兒先是給每人倒上一海碗黃花菜兒茶,繼而挨著孫啟龍坐下。
孫啟龍端起海碗,喝了一大口茶,「對於今天的事情,大家都有什麼看法?」
「我認為,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解決衣糧問題,今天就已經下雪了,再沒有棉衣和糧食,鄉親們和我們都會被凍死餓死的。」黃花兒首先說道。
「不錯,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棉衣和糧食。」賈建亮很是贊同黃花兒的意見。
「二壯,說說今天你在倉庫看到的情形?」孫啟龍稍微思考了一下,向二壯看去。
「當時我看到建亮發出的信號,便帶領兄弟們向倉庫衝去,沒想到看守倉庫的鬼子還不到三十個,眾兄弟很快擊敗了鬼子,鬼子潰敗而逃。只是倉庫的鎖太難打開,兄弟們花了一個多小時打開了倉庫大門,進去之後卻發現一粒糧食都沒有,」二壯一邊回憶著衝進倉庫的情形,一邊向眾人說道,「我們便開始從倉庫向外退,就遭到狗日的埋伏,就我和幾個兄弟逃了出來,哎,我對不起眾兄弟啊!」
「狡猾的鬼子,建亮,你闖進大牢時的情形呢?」孫啟龍又問到負責營救張文峰大夫的建亮。
「我和兄弟們從早上就在司令部門口喬裝成小商小販觀察情況,看到松本帶領部隊出了縣城,便發出了信號彈。」賈建亮一邊說著,一邊喝著茶。「接著,我和兄弟們衝進司令部,很順利地便把張先生救了出來,就在我和眾兄弟準備撤退的時候,松本卻帶著鬼子回來了,把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兄弟們也是拼了性命的掩護我們,我和張先生才逃了出來,哎,其他兄弟就,就……」建亮說到這裡,便哽咽如康。
孫啟龍伸手拍了拍賈建亮的肩膀,以便安慰建亮,這才緩緩說道,「我那邊的情況也是如此,衣被織造廠內一件棉衣一床被子都沒有,看來是被提前轉移了。」想起上午的激烈戰鬥,一個個兄弟死在自己面前的情形,孫啟龍感慨萬千,「儘管咱們這次損失了不少兄弟,但好在救出了張先生,衣糧的問題,咱們再想辦法解決吧。」
「二壯,明天一早,你親自護送張先生吧。」孫啟龍思考片刻,向二壯下達了命令。
「是!」二壯鏗鏘有力地答道,「那棉衣糧食怎麼解決?」二壯想起棉衣和糧食的問題,撓了撓頭,「我送張先生回去的時候,先向上面要一些吧。」
「還是算了吧,上面也不比我們好到哪裡去。」孫啟龍搖了搖頭,「還是我們自己來解決吧。你先不用操心,你現在的任務是把張先生安全護送到位,回來之後還有任務。」孫啟龍抬頭看了一眼漸漸遠去的月亮,向眾人說道,「時間不早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們再商議如何解決衣糧問題。」
眾人散去。黃花菜兒上面停留的白雪在月光的照耀下泛出銀色的光芒,寒風蕭瑟,吹得黃花菜兒沙沙作響。黃花兒蹲在父母墳前,喃喃自語。「花兒。」一聲溫柔的叫聲傳來,黃花兒回眸一瞧,原來是孫啟龍。孫啟龍走到黃花兒父母墳前,畢恭畢敬地鞠了兩個躬,在黃花兒的旁邊蹲了下來,「花兒,你也認為咱們中間有姦細嗎?」
「如果沒有姦細告密,鬼子不可能知道咱們計劃的。」儘管黃花兒沒有參與白天的戰鬥,只是帶領婦救會同志準備接應,也還是聽到了槍聲,見到了雪地上的屍橫遍野。
「不錯,在行動之前,這計劃只有你、我、廣慶叔、建亮和二壯五人知道,這姦細便在我們之間。」說到這裡,孫啟龍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那誰是姦細?」黃花兒不假思索的問道。
「不知道,都有可能,廣慶叔隻身一人回來的,建亮是和張大夫一起回來的,二壯也僅是和兩個兄弟回來的,容我想想,容我想想……」想到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當中便有鬼子的姦細,孫啟龍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咱們的糧食還能撐多久?」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孫啟龍問道黃花兒。
黃花兒慢慢站了起來,一邊向家中走去,一邊緩緩說道:「最多兩天。」轉身,看到孫啟龍也跟著自己走了過來,黃花兒便道:「阿龍哥,我給你泡碗茶喝吧。」孫啟龍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開水從水壺噴出,在空中划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入海碗中,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頓時四散開來。孫啟龍端起海碗,閉目享受一番黃花菜兒泡出茶的清香,大喝兩口,長舒了一口氣,「好喝!」
黃花兒拿起水壺,又給孫啟龍倒上一碗。
「這黃花菜兒泡茶居然如此好喝,在這之前我卻一點兒都不知道。」孫啟龍相似自言自語。
「兩年前的冬天,我娘偶然發現的。」說到「娘」的時候,黃花兒低下了頭,思緒萬千,觸景生情。
「對不起。」孫啟龍向黃花兒致歉。「我不該說這話的。」
「沒事,我只是,只是……有了阿龍哥,我有辦法了!」本來觸景生情的黃花兒忽然激動地大喊起來,「我有辦法解決衣糧了!」
此時,窗外飛快閃過地一道黑影被孫啟龍捕捉到,卻不動聲色,黃花兒欲繼續說下去,孫啟龍故意打斷了她的話,大聲說道,「我也有辦法了,咱們再去一趟縣城,鬼子肯定把又糧食和棉衣放回倉庫了。」
「不,不……」黃花兒欲開口解釋自己的辦法並非如此。
孫啟龍一邊伸手堵住黃花兒的嘴,一邊看著窗外,大聲說道,「就這麼定了,我們明天就行動!」
黃花兒這才明白孫啟龍的用意,便學著孫啟龍的樣子,大聲說道,「不錯阿龍哥,明天我們殺小鬼子一個回馬槍,定能取得衣糧。」
確認窗外偷聽之人已經離去,孫啟龍這才湊到黃花兒跟前,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道,「有什麼辦法?」
兩人湊得太近,眼睛之間不到10厘米。黃花兒竭力忍住自己砰砰亂跳的心臟,問道,「剛才外面的那個是誰?」
「是姦細。」孫啟龍也感到如此近的距離有些曖昧,便向後退了一些。
「是姦細?」
「對!」孫啟龍斬釘截鐵。
「這個先不說了,先說說你的辦法吧。」孫啟龍期待的看向黃花兒。
黃花兒從海碗中撈出一株黃花菜兒,放在了孫啟龍的手中,「答案便在這個上面。」
「黃花菜兒?」孫啟龍很是懷疑。
「不錯,阿龍哥,我先問你,你覺得這茶如何?」
「好喝,挺香的。」孫啟龍又喝了一口黃花菜兒泡的茶。
「阿龍哥,你看這裡有多少黃花菜兒?」黃花兒用手指向窗外一望無際的黃花菜兒。
「數不勝數,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望著被白雪覆蓋的漫山遍野的黃花菜兒,孫啟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不錯,我會帶領婦救會同志去發動鄉親們,一起參加行動。阿龍哥,你看這漫山遍野的黃花菜兒,足以讓我們支撐到明年春天的!」黃花兒打起了精神,侃侃而談。
「不錯,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不過,糧食的問題是解決了,但沒有棉衣,鄉親們還是無法度過即將來臨的寒冬哪!」孫啟龍又轉喜為憂。
黃花兒含笑不語,只是伸手把孫啟龍拉到了院外,彎腰折斷了一株黃花菜兒,遞給了孫啟龍。孫啟龍接過整珠黃花菜兒,疑惑不解的看向黃花兒。「你仔細看看,阿龍哥。」黃花兒笑道。
孫啟龍點了點頭,抖掉黃花菜兒上面的白雪,這才細看整珠的黃花菜兒。從風乾的花瓣,到花梗,再到花莖,又到葉子,如此又反覆摸了一遍,扔掉手中的整珠黃花菜兒,彎腰又折斷了幾根黃花菜兒,一一查看之後。激動地看向黃花兒,「你的意思是……」
「不錯!」黃花兒使勁點了點頭,「咱們把整珠的黃花菜兒採摘下來,這些風乾的花瓣,早已沒了毒性,用水一燙便可以吃;至於花梗和花莖,編織在一起,可以當棉衣、棉被。如此一來,我們的衣糧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只是……」黃花兒面露憂愁之色。
「只是什麼?」孫啟龍問道。
「只是這下了一天的大雪,黃花菜兒全被大雪覆蓋,花莖都變潮了。」黃花兒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之處。
孫啟龍抬頭仰望天空,說道:「這個無需擔心,明天太陽高照,會融化白雪,晒乾黃花菜兒,到時我們再來採摘便可。事不宜遲,明天一早你便帶領婦救會的同志去發動鄉親。「
黃花兒會意地點了點頭。
孫啟龍繼續說道:「切記,此事萬不可告訴廣慶叔、二壯和建亮他們。」說罷,牽起黃花兒的手,向屋內方向走去。
孫啟龍把黃花兒送到門口,便立住了,「明天的事就交給你了,我要出去一趟。」
「這麼晚,要去哪裡?」黃花兒關心地問道,「今晚別走了,在這裡睡吧,明天一早再出發。」黃花兒羞得低下了頭,紅暈爬上了她的臉龐。黃花兒決定要把自己交給孫啟龍。
孫啟龍拉過黃花兒,一把摟在懷裡,伸手拍了拍黃花兒的後背,安慰道:「等把鬼子趕走,我便來娶你,好嗎?」
黃花兒眼含淚珠,哽咽無聲,點了點頭。
「聽話,花兒,你先去好好睡覺,我要連夜出發,否則就來不及了。」孫啟龍把黃花兒推進屋內,解釋道。
「萬事小心!」黃花兒關心地說道。
孫啟龍關上房門,向遠處走去,慢慢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四章
黃花兒老人端起茶杯,淺酌一口,笑道:「小夥子,記住,新鮮的黃花菜兒固然漂亮,但是有毒性,不可直接食用。而到了秋冬兩季,被風吹乾的黃花菜兒毒性便消。用來煮麵、泡茶、煲湯都可以的。」黃花兒老人示意我喝茶。
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只覺一股清香瀰漫全身,心曠神怡。
11月8日,風和日暖,冰雪消融。
黃花兒從睡夢中醒來時,太陽已高掛空中。融化的雪水順著屋檐不斷流下,黃花菜兒上面的積雪也已融化。想起昨晚孫啟龍對自己的一番承諾,不覺喜上眉梢,嬌羞如月。
洗漱完畢,黃花兒準備出門安排相關事宜,卻傳來吵鬧的爭論聲。原來是張文峰大夫在和二壯爭吵,黃花兒走到跟前,「二壯,你怎麼和張先生吵起來了?」「張先生說他不走,他要留在這裡。」二壯快人快語地說道。
「張先生,您這是?」黃花兒問道張文峰先生。
張文峰說道:「是這樣黃會長,黃廣慶同志傷勢不輕,這幾日我要留在這裡細細觀察,以防萬一哪。」
「但,但隊長讓我今天護送你上路啊!」二壯急得就要跳了起來。
「黃會長,不知孫啟龍隊長現在何處,我親自和他說。」張文峰問道。
「孫隊長,去……去縣城打探情況了。」想起昨晚孫啟龍的交代,黃花兒應和道,又轉身和二壯說道:「二壯,上面要我們何時送張先生過去?」
「還有三天!」二壯斬釘截鐵地答道。
黃花兒沉思片刻,又對張文峰道:「張先生,那就勞煩您再照顧廣慶叔幾天。」
「客氣!」張文峰答畢,便向走進廣慶叔的房間走去。
「可,可,可是隊長讓我……」看著張文峰走進廣慶叔的房間,二壯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沒事,等隊長回來後我來解釋。」黃花兒又想起了什麼,「建亮在哪,幹什麼去了?」
「不清楚,一大早就沒看到他。」二壯伸手撓著頭皮,「對了花兒,隊長有沒有說咱們去哪裡搞棉衣和糧食呢?兩天都沒有吃飽飯了,你看我這肚子,都快餓扁了。」二壯邊說,手放在肚子上撫摸著,嘴裡嬉笑著。
「這不一早就去縣城打探消息,隊長說還是得從縣城鬼子手裡搶奪糧食和棉衣。」黃花兒接著剛才的話應和道,「行了,趕緊去吧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看到二壯越走越遠,黃花兒這才走出家門,環顧四周,發現並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這才離去。
夕陽西下,天色漸黑。微弱的煤油燈下,躺卧於床的廣慶叔漸漸醒來,視線模糊不清,只覺全身酸痛。環顧一周,卻發現一眼戴金絲便眼鏡的中年男子倚牆而睡,正是張文峰。廣慶叔伸出虛弱的右手想要端起桌上的海碗喝水,卻不小心把碗打碎在地。
海碗破碎的聲音傳到倚牆而睡的張文峰耳朵里,張文峰睡眼惺忪地找尋聲音來源,卻看到廣慶叔在有氣無力地喊著:「水,水……」,張文峰左手扶起虛弱無力的廣慶叔,右手則端起一海碗的清水,送到廣慶叔嘴邊。半碗水下肚,廣慶叔頓時覺得身體恢復了些氣力,「這是哪裡,你,又是誰?」
「放心,這是黃花兒會長的家,我是張文峰。」張文峰一邊把廣慶叔輕輕放倒在床,一邊解釋道,「你先躺好,我去喊孫隊長。」說罷,張文峰走出了房間。不多時,孫啟龍和黃花兒等人便推門而入,廣慶叔掙扎著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卻扯疼了傷口,看到此情形,孫啟龍快步走到床邊,一邊按住廣慶叔,一邊握住廣慶叔的手,「廣慶叔,不要起來,您好一些了嗎?」
廣慶叔吃力的點了點頭,又閉上眼睛,頗為自責的說道,「都怪我,是我害了兄弟們和鄉親們哪,我怎麼沒有死呢!」
「廣慶叔,不要這麼想,事情已經過去了。」孫啟龍安慰到,「不過,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孫啟龍對當天的事情記憶猶新:和兩個兄弟衝出重圍,回到村裡後便看到幾乎是爬著回來,並且滿身鮮血的廣慶叔,飛奔趕到伏擊地點,卻發現滿地都是游擊隊隊員和鄉親們的屍體,這才醒悟過來,自己中了小鬼子的詭計了。
張文峰老淚縱橫,語無倫次:「沒有物資,全是鬼子,全是鬼子,衝鋒槍,機關槍,我們全軍覆沒……」
孫啟龍拽起被子給廣慶叔蓋好,示意眾人出去。
昏暗的燈光搖曳著,沸騰的熱水倒進八仙桌上的一個個海碗內。孫啟龍和黃花兒等人圍坐在一起,一言不發。短暫的沉默後,還是孫啟龍率先開了口,「關於糧食和棉衣的問題,大家都有什麼想法?」
「再去一趟縣城,搶他狗日的小鬼子!」二壯憤憤地說道。
孫啟龍點了點頭,「不錯,鬼子肯定以為我們不敢去縣城,而會放鬆警惕,我們趁熱打鐵,殺他一個回馬槍,一定能夠成功!」
建亮端起海碗,放在嘴邊卻沒有喝,卻是咳了兩下,「但是我們沒有人,也沒有槍,如何行動?」
「有!」黃花兒滿臉的嚴肅,「還有我們婦救會的同志,我們可以參加行動!」
「糧食和棉衣被小鬼子藏在了哪裡?」建亮又拋出了關鍵性的問題。
「我今天去了縣城,打探到糧食都被運回了倉庫,而且還有大量的軍用棉衣。」孫啟龍答道。
「我不同意,女人參加行動,讓我們男人的面子往哪放?」二壯搖了搖頭。
「女人怎麼就不能參加行動,你們男人能做到的,我們女人也一樣能做到,甚至比你們男人做的還好!」黃花兒開始和二壯理論。
孫啟龍在桌底下伸出手拍了一下黃花兒,黃花兒想起了什麼似的,便低頭不再說話,端起海碗開始喝茶。
「黃花兒說的對,女人一樣可以參見行動。更何況,更何況我們游擊隊的大部分兄弟都犧牲了。」說到這裡,孫啟龍抬起頭來,努力不讓眼淚留下來,「我們不能讓他們白白犧牲。就這樣,明天下午行動!」
賈建亮聽完孫啟龍的解釋,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也贊同。」
「好吧,那具體怎麼分工?」二壯看到只有自己持反對意見,也只好妥協了。
「這樣,我們分成三組。建亮,二壯,你們帶領婦救會同志和鄉親們負責去倉庫搶運衣糧;我則帶領幾個精明的兄弟去偷襲司令部,引開鬼子的注意;黃花兒,你在城外準備接應物資。」孫啟龍給大家下了命令,「還有誰不明白的嗎?」
大家都點了點頭。
「好,那就這樣,大家先去休息,明天一早開始準備!」孫啟龍端起桌上的海碗,一飲而盡。
二壯和建亮一起走出房間後,二壯自顧向遠處走去,建亮則是左顧右盼,走向了張文峰的房間。不久,建亮又悄悄地從張文峰的房間出來了。建亮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這一切行動,都被孫啟龍和黃花兒看在了眼裡。
孫啟龍和黃花兒兩人手牽著手,一步一步地向黃花菜兒叢中走去,立住之後,抬頭仰望漫天的繁星,黃花兒只覺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靜止了,如果可以選擇,她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花兒,花兒?」發現黃花兒獃獃地看著繁星動也不動,孫啟龍伸出手在黃花兒的面前晃了晃。
「啊,怎麼了?」黃花兒回過神來,怔怔的看著孫啟龍。
「明天我們依計行事。」孫啟龍一邊說著,一邊拉著黃花兒在黃花菜兒上面坐了下來,「我會盯著派人緊盯著張文峰,建亮和二壯,你要帶領婦救會的同志和鄉親們抓緊時間收割黃花菜兒。」
「嗯,你要小心。」黃花兒關切的說道,又伸手指了一個方向,「我知道那邊有一個隱蔽的山洞,我們會把收割好的黃花菜兒先放在那裡,然後再取花食用,編織成衣。」
孫啟龍點了點頭,又抬起頭仰望滿天繁星,心裡暗想:明天就會有一個結果了。
第五章
故事講到這裡,我分明看到黃花兒老人目光炯炯,滿臉笑容。我想,這應該是黃花兒老人最美好的回憶吧。
11月8日,微風蕭瑟,忽暗忽明。
天還沒亮,只見一身穿長衫的男子先是左顧右盼,繼而匆忙從鬼子司令部走了出來,徑直走出了縣城。一路戰戰兢兢,終到游擊隊。朦朧中,看到大家都還在熟睡,便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雙腳剛邁進來,就被早已埋伏好的孫啟龍二壯等人按住。張文峰直呼,「做什麼,我是張文峰,張大夫!」二壯伸腳想要踢過去,被孫啟龍制止住,孫啟龍臉上青筋暴出,「張先生,請問您這一大早是去了哪裡?」
張文峰試圖掙開二人,甩了甩手上的草藥,「我是去縣城取葯,黃廣慶同志的傷勢未好,還需草藥塗抹。」
「進來!」孫啟龍沖著門外大喝一聲。
只見一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二鎖,把你看到的說出來吧。」孫啟龍對著年輕男子說道。
「昨天晚上,我便一直守在張先生的門外。」年輕男子娓娓而來,「兩個多小時前,張先生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間,直走進了縣城的鬼子司令部,十多分鐘之後,張先生手裡提著……」
「夠了!」張文峰閉上眼睛,便默認此事。
「關起來!」二壯揮了揮手。
「不過,我沒有輸!」張文峰突然張開眼睛,面目猙獰的大笑,「你們是鬥不過我打日本天皇的,哈哈哈……」笑聲愈來愈弱,一口黑血從張文峰的口中噴出。原來張文峰的口中早已含了毒藥,只待事情敗露咬破毒藥自盡而亡。
「隊長,那我們的計劃?」看著倒地而亡的張文峰,二壯問道。
「先把他埋了,」孫啟龍答道,「計劃有變,今天不去縣城了。還有,快去把賈亮關起來!」
「建亮,為什麼?」二壯滿臉疑惑。
「他也是姦細,」孫啟龍嘆了口氣,「先把他關起來,不要傷他,等到了明天再說。」
天色漸亮,晨曦若隱若現。
「大家都不要偷懶,好好乾啊!」黃花兒帶著婦救會和鄉親們笑呵呵地走進了黃花菜兒地,「都記住啊,只能折斷,千萬不能拔根。留著根,來年春天這黃花菜兒還能長出來,要是把根拔了,就是把這黃花菜兒滅了。」
「哎,隊長,我們折取這黃花菜兒幹什麼啊?」二壯跟著孫啟龍一邊走進黃花菜兒地,一邊撓著頭,不解的問道。
孫啟龍只是笑了笑。
「哎,花兒,你說,我們弄這麼多黃花菜兒幹什麼?」看到孫啟龍故意不搭理自己,又跑到黃花兒的身邊,裝作可憐的問道。
「嘿嘿,你猜啊!」黃花兒一邊彎腰折著黃花菜兒,一邊喜逗四肢發達的二壯。
「總不是用來吃的吧。」二壯氣呼呼的把一株黃花菜兒連根拔起。
「告訴你,別拔根,別拔根,你還拔!」黃花兒拿起手中的黃花菜兒便向二壯身上招呼,「虧你還是咱們蒙陰縣的人,你難道沒有吃過這黃花菜兒嗎?」黃花兒一邊折取黃花菜兒,一邊給了二壯一個白眼。
「啊,還真是用來吃的啊!」二壯又折斷一根黃花菜兒,拿在手中細細觀察,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哦,我想起來了!」二壯大手一揮,拍了一下自己的後腦勺,「我記得奶奶說過,這黃花菜兒有毒,不能多吃,泡茶還湊合。」二壯一邊回憶著奶奶說的話,一邊不解地看向黃花兒。
「這倒沒錯,黃花菜兒確實有毒,但那是在春天,花兒盛開的時候。你再看這些黃花菜兒,早就被風乾,毒性也就沒了,所以咱們把它們都採下來,用熱水一燙,就足夠吃到明年春天了。」黃花兒站起來,望著前方一望無際的黃花菜兒,「你看,這麼多呢!」
「哦,對啊。」二壯傻呵呵的笑著,「不過,為什麼要把整珠的黃花菜兒都折下來,我們只吃花兒不就夠了嗎?」
「把這秸稈編織起來,給你穿在身上,你說暖不暖和?」黃花兒又扔給二壯一個大大的白眼,「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用在你身上真不錯。」
「哎,黃花兒你,你……」二壯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漲得滿臉通紅。
「我什麼我,別那麼多廢話,趕緊幹活,這麼大的個子,幹得少了晚上不給你飯吃!」黃花兒裝作生氣的說道。
「是,是,是!」二壯彎下腰,大把大把的折著黃花菜兒,便不再說話。
一株變為一把,一把又變為一捆。繼而,一捆捆的整珠黃花菜兒被搬到了山洞內,越堆越高。
整日太平,相安無事,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收割黃花菜兒的鄉親們也漸漸離去。
孫啟龍等人滿心歡喜地走進了山洞,望著堆積如山的黃花菜兒,孫啟龍長舒一口氣,「終於,鄉親們不用再挨餓受凍了!」
「是啊,阿龍哥,明天再干一天,就足夠我們用了。」黃花兒一邊錘敲著酸痛的胳膊,一邊說道。
「天亮我要去一趟縣城,二壯,黃花兒,明天你們再和大家辛苦一天。」孫啟龍從山洞走了出來。
第六章
「小夥子,你可知道這黃花菜兒還有另外一個名字?」黃花兒老人一臉慈祥,卻又忽然轉移話題,我的心思完全放在黃花兒老人的故事之中,也確實不知黃花菜兒的其他名字,便搖了搖頭。
「忘憂草,」黃花兒老人解釋道,「傳說,人吃了它便可以忘卻所有的憂傷,故被稱為忘憂草。」
11月9日,大陰,無風。
黃花兒站在門口,望著遠處黑壓壓的天空,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哎,或許是這天氣影響到自己了吧。」黃花兒這樣安慰自己。
行到黃花菜兒地中,卻發現有很多鄉親早已來到,正在收割黃花菜兒了。黃花兒瞧了一圈,便開始埋頭幹活。幹了打半個小時,又覺得哪裡不對,黃花兒便立住,眼神漫無目的的瞧著,「想起來了,是二壯,二壯跑到哪裡去了。」黃花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哼,這二壯肯定又睡懶覺了。」想到這裡,黃花兒便繼續埋頭幹活。
晌午將到。黃花兒看著滿地越采越少的黃花菜兒,心裡更加地不安。她理不清楚,自己的不安到底是因為這些看著自己長大的黃花菜兒被一株株的折斷,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向旁邊的人交代一番,黃花兒便向山洞方向走去,打算看看山洞內的黃花菜兒是否足夠。行進不到200米,一聲「砰」的槍響讓冥思苦想的黃花兒回到了現實。
霎時,槍聲入耳,哭聲震天。只見黑壓壓的一片鬼子,將婦救會和鄉親們團團圍住,鄉親們嚇得驚慌失措,四散逃跑,卻始終在鬼子的包圍圈內。看到鬼子的出現,黃花兒這才明白心中不安的真正原因,只覺臉龐一濕,原來是下起了毛毛細雨。
看著越逼越近的鬼子,黃花兒知道在劫難逃,走到鬼子跟前,將鄉親們保護在後。卻發現松本旁邊,一頭戴日本軍帽,身穿日本軍裝,腰挎武士刀的男子甚是眼熟,再仔細一看,原來是消失半日的二壯。黃花兒強壓心裡的怒火,呵斥道,「二壯,原來是你,你是姦細。」
二壯跨步上前,「哈哈」一笑,「我本大日本天皇的子孫,乃松本一郎部下井田上二。黃花兒,你若投降,我可饒你不死!」井田上二說罷,從腰間抽出了武士刀,指向黃花兒眾人。
「和鬼子拼了!」、「對,拼了,橫豎都是個死。」……此時,婦救會的女同胞們信誓旦旦,誓要和鬼子拚命。而鄉親們則低頭不語,害怕得小腿直抖。
黃花兒舉起了右手,示意婦救會同志不要衝動。又睜大眼睛看向松本一郎,一臉的正氣,「松本,你把鄉親們放了,我,跟你走。」字字鏗鏘有力,氣吞山河。
「八嘎,黃花兒,你以為犧牲了自己就可以救他們嗎?」松本哈哈一下,「你們,都必須死拉死拉的。」說罷,松本右手一揮,鬼子便把黃花兒眾人向山洞方向趕去。
到了山洞口,松本又下令把所有的男人和老人兒童趕進了山洞。卻把所有的婦女留在了洞外。看到鬼子又點燃起了火把,黃花兒的心裡頓時跌倒了谷底。
一個個燃燒的火把被扔進了山洞,頓時,火光衝天,哭聲撼地。
井田上二轉過頭,看著黃花兒等一干婦女,面露淫穢之色,「哈哈,都給我拉走,好好享受享受。」說罷,鬼子便蜂擁而上,或兩人拉走一個婦女,或一人拉走一個婦女。有的被嚇暈倒地,有的則哭哭啼啼,更有一個刪了鬼子一巴掌,卻被鬼子一刀刺進小腹,當場斃命。
井田上二則淫笑咪咪地走到黃花兒跟前,忽又面露兇狠之色,「黃花兒,告訴你,今天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井田上二步步緊逼到了黃花兒面前,深出舌頭,貪婪的意圖舔舐黃花兒的臉蛋。
「啪!」,黃花兒伸出右手重重地打在了井田上二的臉上,血紅的五個手指印便留在了他的臉上,旁邊鬼子掏槍欲刺向黃花兒,被井田上二止住。黃花兒又吐出一口口水,不偏不倚的停留在了井田上二的額頭上,「呸!二壯,不,應該叫你狗日的井田上二,有什麼你就沖我來吧!」黃花兒毫不畏懼,準備慷慨赴死。
井田上二淫笑道,「給我拉過去!」兩個鬼子便把黃花兒拉到了黃花菜兒叢中。
黃花菜兒叢中,一片片碎布飛到天上,又落到地上;婦女的哭喊聲,鬼子的淫叫聲,越來越大的下雨嘩嘩聲,夾雜在一起。
黃花兒躺在一片黃花菜兒上面,鮮血從她的嘴角流出,流到了地上,卻瞬間被雨水沖洗消失;黃花兒的雙眼睜得大大的,早已沒了力氣反抗的她在此刻唯有認命,卻又尋死不成。
伴隨著一道閃電,槍聲響了起來。孫啟龍帶著部隊姍姍而遲地趕來,他們吶喊著,眼睛血紅的向鬼子衝去。
戰鬥結束了,雨卻越下越大。
地上到處都是小鬼子的屍體,松本一郎跪於地上,他隨身所帶的武士刀插在了他的小腹上;井田上二則卧於地上,屍首分離。黃花菜兒叢中,婦救會的一個個同志衣衫不整,或雙目無神地呆坐,或兩三個在一起抱頭痛哭,更有甚者拿起刺刀把鬼子幾乎剁成了肉醬,黃花兒則依舊躺在地上,雙眼睜開,盯著天空不斷落下的雨滴,動也不動。
鮮血混著雨水在地上肆無忌憚的流淌,有的順著黃花菜兒的根流進地下,有的流進低洼地,有的則流向遠方。
孫啟龍和數百人分排跪在地上,雨水打在他們的頭上,臉上,和他們手裡拿的步槍上,刺刀上;更是分不清臉上哪裡是淚水,哪裡又是雨水;向山洞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又舉起步槍向天空連開三槍。在他們不遠處的身後,賈建亮扶著一瘸一拐的廣慶叔,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
第七章
聽到這裡,我雙拳緊握,青筋暴出,抑制不住的淚水卻不爭氣的慢慢落下。黃花兒老人也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良久,我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黃花兒老人繼續說道,「孫啟龍帶領部隊從縣城鬼子的倉庫奪來糧食和棉衣,分給了鄉親們。」
「那,那您呢?」我鼓起勇氣,又向黃花兒老人拋出了一個問題。
「休整幾天後,我離開婦救會,報名參加了解放軍,便在抗日第一線到把小鬼子趕出中國。」說到這裡,黃花兒老人也一掃之前的陰霾,顯得略顯自豪。
「您離開婦救會,就沒有,就沒有告訴孫啟龍大隊長嗎?」我聲音小的,自己都差點聽不到了。
「孫啟龍,」黃花兒老人激動地差點站起來,卻又搖了搖頭,「沒有,我是悄悄走的,我,配不上他!」淚水在此時從黃花兒老人緊閉的雙目中緩緩流出。
「難道,難道您不想知道孫啟龍後來如何嗎?」我試探著問道。
「想,卻又不想,」黃花兒老人忽的睜開,盯著我問道,「小夥子,你到底是誰?」
「老人家,您先別激動,聽我慢慢和您說。」我握住黃花兒老人的雙手,只覺滿手老繭,我知道這是歲月給她留下的印記,黃花兒老人眼中噙滿淚水,滿臉期待地等我解釋,「老人家,我這次來,就是受孫啟龍老將軍所託,來接您去成都的。」
黃花兒老人沒有說話。
「那件事情之後的三天,孫啟龍將軍帶著媒人去您家打算提親,卻發現您悄無聲息地走了。孫啟龍將軍便發了瘋似地申請到每個部隊,一邊滿世界的找您,卻,卻……」黃花兒老人看我支支吾吾,急得直搖我的雙手。
我不敢說出來,怕黃花兒老人收到刺激,但看著黃花兒老人期待的眼神,還是說了出來,「41年,找到了四川,在一次任務中被鬼子的炮彈擊中,癱瘓了!孫將軍覺得他雙腿癱瘓,照顧不了您,便留在了四川。」
「那你現在為何又過來呢?」黃花兒老人抽出雙手,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中細細品味。
「孫老將軍,時日不多了。他告訴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找到您,把您娶了!於是,我便瞞著……」
「你是說阿龍哥,他,他……」黃花兒老人聞聽此言,手中的茶杯滑落在地,立刻摔得粉碎。
片刻之後,我便開車帶著黃花兒老人,急匆匆地向夕陽駛去。或許是我眼花了,因為我看到面前的黃花菜兒在慢慢地由黃變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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