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是條狗，我希望它去死

邁克是條狗，是一條因疾病落下殘疾的黃色臘腸犬。

邁克在很小的時候得了狗瘟，原主人見狀便將它遺棄在了救助中心。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精心治療後，它竟奇蹟般的活了下來，但同時也落下了身體畸形及哆嗦的後遺症。前女友在做義工時，被邁克委屈的眼神徹底「俘虜」，在與救助中心溝通協調後，將估摸著3歲左右的邁克抱回了家。

十幾年前，我的前女友每周會去某小動物救助中心做義工。有天她從救助中心回到家時，懷中就多了只奇特的「生物」。它的五官腦袋還是普通臘腸狗的樣子，只是眼上部的皮膚褶皺很多，並成八字狀向腦門上部聚攏，所以無論什麼時候，表情看上去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它的整個身體呈佝僂狀，前胸部分高高隆起似雞胸脯，兩個前肢無法伸展活動永遠蜷縮著貼著胸膛，移動只能靠後腿蹦。它因身體前部需要靠下巴撐地，那裡被磨出了厚厚的老繭。而因疾病落下的後遺症，它隨時都在有節奏的打顫，睡著時也不例外。若離略遠些看，會覺得它像只瘦骨嶙峋的小袋鼠......而因它的身體永遠在有節奏的「一抖，一抖」的哆嗦，當時見此狀忽然就聯想到了已故天王邁克傑克遜的舞蹈，便隨口給它起了名字：邁克。

邁克不討人喜歡。它那場病除去身體的影響外，腦子也因該受到了一定的損傷。起初我們希望它能學會一些簡單的命令以便更好的與它互動。可是它出奇的笨，無論我們費多大力氣，它什麼也學不會。它不懂你在叫它、不懂追逐你扔出去的球、不懂主動過來蹭蹭你、更不懂「站住」「卧下」等「較高級」的命令，它只會吃，並在吃完後，在它的飯盆四周給你留下一大片殘羹。它身體畸形的原因導致它每次小便都會弄到自己身上，一天不擦洗就渾身騷氣。它又非常喜歡搞破壞，經常趁家中沒人的時候，將所有它能夠到，能咬動的東西都撕成碎片。印象較深的是洗手間內紙簍里的手紙，因洗手間門無法從外鎖住，它多次將沾有便便的一筐「污紙」給撕的粉碎，並叼得滿家都是。後來我即使是將洗手間門拿硬紙牢牢掩住，它仍可以破門而入，當時很奇怪它那「殘缺」的身體是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邁克最初「回家」的那段日子，我們也算用心，為它準備了需要不需要的各種東西，每周親自為它洗一次澡，沒事就跟它親近親近逗逗它玩，也是那時起，我知道了狗是會笑的。當時我們自以為能夠給邁克一個很好的後半生，讓它在幸福中老去，但最終我們失敗了，我想說的也並不是那樣一個美好的故事......

在最初半年，我可能是覺得它可憐及那一點點的「愛心」，還是默默的與前女友伺候著邁克並對它的所有破壞行為予以無條件原諒。可逐漸的，我開始煩躁，開始對它犯的「錯誤」訓斥謾罵，偶爾還會給上一巴掌。前女友見狀便會厲聲責備我，而後轉身溫柔地摸著邁克並用哄孩子的口氣對它講我的不是。又過了半年，隨著我與前女友的關係出現裂痕，同時我對邁克的不耐煩也越來越嚴重。到了邁克抱到我家一年半左右時，我對待它除去叫罵掌扇外，還會用腳。我用腳背將它輕輕挑起一甩，它便像團臟抹布似的摔向了牆角。而我前女友那時對我的行為已「視而不見」。接著在邁克生命的最後半年，除去管它吃飯、前女友很偶爾的為它洗回澡，倆人對它依舊的「不懂事」一起訓斥謾罵一番外，我和前女友已與邁克沒有任何交流互動。它走的挺突然，或是說因我太缺乏對它的關注而之前未發現什麼徵兆。只記得走的前一天，它未進一口食，一直孤獨地蜷縮在牆角下那塊被它自己咬壞的破墊子上昏睡，然後，就再也沒有醒來......

走的當天是個周六，我早上起床發現它平靜地躺在角落裡沒有一絲抖動，便過去摸了摸它已沒了呼吸，全身冰涼僵硬。隨後我回到卧室告訴了前女友：邁剋死了。前女友愣了下，然後平靜的「哦」了一聲。隨後我們拿它生前洗澡用的大毛巾將它裹了裹，連同它的飯盆與那個破了N個洞的墊子和唯一個髒兮兮的小毛絨玩具，一同裝進了一個黑色的垃圾袋。倆人開車將它帶到了一個附近的樹林，我用炒菜的鏟子在一棵小楊樹旁挖了一個大坑，草草埋了。倆人從始至終只是嘆了幾下氣，未流一滴眼淚......

十幾年過去了，我有時還會想起邁克。隨時間的流逝，我心中對自己曾經對它的一些行為感到越來越自責且羞愧。如今再看當時的自己，恐怕因它並不會取悅我還找了不少麻煩早就希望它死掉了吧。我看見曾經自認為的「善良」及「愛心」僅僅在面對照顧一條殘疾狗時，是如何快速輕易的，就被我人性中的「惡」所打敗......

如今我又養了一條狗，是條可卡已經8歲了，它不殘疾，會逗你高興，懂得「握手」與「坐」和「立」。我對它挺好的，好吃好喝伺候著，下班再晚也會帶著它去外面聞一大圈尿，它身體有恙也會天天陪它去醫院打上小半個月的點滴，再惹我生氣也不會拳腳相加頂多是提高音量喝斥上幾句。如今它被查出青光眼，醫生說是不可逆，也就是說過兩年雙眼會失明。我在想，等到它失明加上因老去而給我帶來的種種「麻煩」時，我會不會也像對待邁克般對待它呢？一定不會了。但如果它有天真的眼瞎耳聾、行動不便、排泄失禁，我能不能一直照顧它到離世而不會有一絲抱怨與厭煩呢？我不敢說自己可以。

人性經不起考驗，「久病床前無孝子，久貧家中無賢妻」。有些俗語道理或許有一定道理但並不代表它是「對」的，因為我們會感到心中有愧。而了解人性中的惡，並努力改變自己，不是為對得起別人，而是為對得起自己——那個叫「良心」的東西。而如何對得起自己？我認為是無力承擔與負責的事情，就不要圖一時之快不計後果的衝動行事。而該我們承擔與負責的，儘力去做，做到的程度最後能讓自己問心無愧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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