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愛上爬長頸鹿並無法自拔的

聲明：本文因主題所限，對主機遊戲《地平線：零點黎明》有部分劇透，對該作感興趣但尚未通關的朋友請立即離開當前頁面。

——阿瑪瑪蒂

知乎上關於《地平線：零點黎明》的討論是這麼少，導致我想寫下這個故事談談這款遊戲。玩過的讀者老爺們可以一起討論，我的解讀不一定對；沒玩過的朋友們可以看看熱鬧，就當是看了一個有趣（我如此認為）的小故事了。

故事的主人公叫做巴沙瑪蒂，是《地平線：零點黎明》中的重要組織FAS（法羅自動化解決方案）的前工程師。在2064年11月13日，即遊戲主線故事開始約900年以前，他偶然發現了FAS隱瞞不報的真相：規模龐大的人工智慧群落已然失控，它們將會把整個世界的生物質（包括動植物）轉化為動力源；人類文明乃至整個地球生態圈的毀滅已然不可避免，FAS正與軍方合作進行【零之曙光】計劃；零之曙光計劃並非軍方宣傳的拯救人類的計劃，而是保留人類文明火種的計劃…可以這麼說，末日的風暴即將來臨，而巴沙瑪蒂作為一名普通人無意間（稍後詳述）得知了恐怖的真相。

關於巴沙瑪蒂的一切，玩家都是通過發現分布在地圖中的【望遠點】並通過Focus（遊戲中21世紀末流行的一種穿戴式智能設備）分析望遠點來獲悉的。具體如下圖：

玩家將會在望遠點發現2064年11月13日到11月24日期間，巴沙瑪蒂在他短暫的「末日風暴之旅」中留下的一系列語音/文字/圖片日誌。值得一提的是，玩家作為一個900年後的人，能夠利用Focus來比對巴沙瑪蒂日誌中的圖片（2064年拍攝）和現在（既遊戲主線故事所在的約30世紀）的場景。以上圖為例，在遊戲世界中的【空軍作戰學院】早已坍塌，而當玩家對望遠點啟動Focus，則會還原當時巴沙瑪蒂眼中空軍作戰學院的景象。

這一下激起了我的興趣。作為一個不太在意收集要素的玩家，我開始嘗試收集巴沙瑪蒂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日誌。這些望遠點如名稱所述，往往位於地形複雜的山崖上，經過了一連串並不太愉快的攀爬之後，我在遊戲末期探索了全部12個望遠點，解鎖了巴沙瑪蒂的留下的全部12篇日誌。我收集這些日誌的動力在於，遊戲的主線劇情中關於2064年開始的人工智慧危機（遊戲中稱之為【瘟疫】）的描述集中在【零之曙光】計劃，而對於瘟疫開始前和進行中的內容描述不多，著眼點也往往放在深處風暴眼中的軍方與知識分子，尤其欠缺反應瘟疫初期普通民眾狀態的內容。而巴沙瑪蒂的12篇日誌並沒有讓我失望，它通過自述的形式大致回憶了2045年到2064年底這19年的生活，並通過對其中幾個關鍵事件的描寫側面描述了FAS、人工智慧、奧德賽計劃（遊戲主線中由中國公司【遠峰】展開的另一個人類自救計劃）等對遊戲主線起到重要作用的組織和事件。接下來我將會按照巴沙瑪蒂的創作順序依次將12篇日誌的大致內容與大家分享。

（鑒於日誌中採取倒序+插敘的方式，因此前期日誌中的內容往往要結合後期日誌才能理解。而遊戲正常流程中玩家獲得日誌的順序又與寫作順序不符，因此本文以閱讀並整理全部日誌的我的視角來解讀每篇日記。此後不再贅述。）

日誌的第一篇發現於法羅自動化解決方案東南側的山巔上，彼時巴沙瑪蒂已經因故知悉了FAS水面下的動作，想必他是在此遠眺這個曾經實現過他夢想的前工作場所。FAS，法羅自動化解決方案，早在40年代便已是世界最優秀的人工智慧企業，到了2064年更是資產超過排行世界第二企業321%的超級巨頭。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遊戲中，900年後，法羅的35層辦公樓坍塌得只剩12層，而對舊世界技術心懷畏懼的人類後代將此處命名為【造者末途】，估計是「製造者的末日」。

在這篇日誌的末尾，巴沙提到了自己的小計劃，即在對他的人生有重要意義的12個地方放下共計12枚【望遠計劃】存儲器，永遠保留自己的日記，保留自己家庭的故事，讓子孫後代（如果有）可以看到。雖然是開宗明義講述了巴沙日誌系列的由來，但玩家要理解還是得等日誌收集完整之後。

日誌第二篇發現於空軍作戰學院。這一篇日誌有兩重意義：

1.就正常遊戲流程而言，這是玩家發現的第一篇日誌，因為這距離玩家起始區域最近。

2.就日誌內容而言，這是巴沙的自述涉及時間最早的一篇（2045年左右）。

巴沙提到他父親時用了IAF指揮官一詞，這可能是指印度或以色列空軍。鑒於其父的勳章上刻著梵文而非希伯來文，應為印度空軍。巴沙的父親，即印度空軍軍官貝哈斯瑪蒂，在美國科羅拉多州丹佛市附近（因為該場景附近有丹佛體育場）的空軍基地向當時已經落伍了的人類空軍駕駛員講述20世紀的空軍軍事史。

結合之前我們在找到的關於FAS的資料，21世紀40年代時FAS已經大規模的進入軍事行業，巴沙的父親與其從事的職業正在被人工智慧取代的邊緣。而在日誌後半段，貝哈斯瑪蒂在為國際金屬煉造企業進行的空戰中喪命，而巴沙評價說「這是因為國際金屬煉造買不起全自動艦隊，而人類飛行員既落伍又便宜。」

這篇日誌側面說明了兩個事實：首先，在地平線的世界觀中，跨國企業在21世紀中期既獲得了超國家的權力，可以持有軍隊並發動戰爭；其次，原本由人類組成的軍隊，無論是空軍、海軍（見日誌）還是陸軍（見FAS相關文檔）都已徹底轉型為人工智慧軍隊。

這篇日誌描述了2048年6月5日，貝哈斯瑪蒂，即巴沙瑪蒂的死亡。其父親的早逝對巴沙一家產生了深刻的影響，而巴沙一輩子都在努力從該事件的後續陰影中努力掙脫出來。

「關於逮捕的事情他說對了：被捕本來就在我的計劃之中。」

日誌第三篇發現於探險家博物館，這時巴沙談到了自己青春期的一次嚴重違法行為，以及隨之而來的法律制裁。

這裡要提一下，如果根據玩家發現望遠點的流程，這篇日誌（和接下來的某篇）會很早就被玩家發現。我開始看了這兩篇日誌，認為巴沙是一個嗑藥的死印度仔，對他的好感DOWN到谷底，並建議公安機關果斷擊斃。簡單來說，我討厭中二少年，更討厭因為中二理由破壞公物的少年。日誌的作者（不清楚是否為克里斯阿瓦隆）至此成功建立起了玩家對巴沙的第一印象，並隨著後面的展開打破了這個印象，成功塑造了巴沙母親的形象，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在這篇日誌中我們會發現，巴沙的母親阿瑪瑪蒂即將與一個名叫懷耶特的男人（推測為白人）結婚。而日誌中提到的警察機器人，再一次說明了21世紀中葉的人類已經將公共安全交給了人工智慧處理。

日誌最後提到，巴沙想通過違法「讓家族蒙羞」的方式阻止懷耶特與母親結婚，卻適得其反地因為遭受了巨額罰金，使得母親不得不嫁給有錢的懷耶特。在這篇日誌中，阿瑪瑪蒂的形象很模糊，似乎是個吊凱子的女性，讓人也不太喜歡。

日誌第四篇發現於科羅拉多泉，巴沙在本文中繼續講述自己與母親之間的關係。

與前一篇不同，巴沙在本文中回到了自己當前（2064年）的角度講述母子關係。從成年人的角度來看，阿瑪瑪蒂與懷耶特結婚的原因很多，而主要原因就是因為阿瑪瑪蒂需要撫養兒子，而她微薄的收入難以支撐養育一個叛逆少年所需的全部開銷。巴沙懊悔而又悲傷的感情在本文中力透紙背，而阿瑪瑪蒂當年的窘境通過他的描寫很好的展現了出來：全職工作，無法僱傭保姆機器人…借著巴沙的懊悔，我們得知了21世紀中期的人類，已經如同EM福斯特在《大機器停止》中描述的那樣，將大量重要的生活流程，如育兒，交給了人工智慧。

科羅拉多泉這一場景在遊戲中被後世人類稱為【魔鬼之渴】，它是玩家接觸到的第一個舊世界廢墟，高大的長頸鹿（獸）在細雨中漫步於廢棄的城鎮，也是我特別喜歡的場景之一。此外，它所在的位置還是國際金屬煉造的所在地，這亦是巴沙的父母與養父所就職的企業。

日誌第五篇發現於史特林-馬爾基特露天競技場，這將是巴沙日記中峰迴路轉的一篇。這個露天競技場（懷疑翻譯問題）類似可以進行大型演出的露天場館，而玩家發現這篇日誌的位置也很有趣，它是唯一一處不需要攀爬而直接可以在地面發現的望遠點。

在本文中，巴沙描述了自己一次年少時叛逆的高峰期，自己在露天競技場的某場演唱會上嗑藥過多，縱火，並攻擊維持現場秩序的無人機。制服巴沙，對其進行急救的，均為人工智慧。當巴沙被送往醫院後因為毒品的作用昏迷不醒，然後當他睜開眼睛時，第一個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母親，憂心忡忡的阿瑪瑪蒂。接下來有了上圖中那段母子和解的場景。

至此為止，巴沙和阿瑪的形象在日誌中都已經基本確立，中二少年和憂慮的母親。

日誌第六篇發現於丹佛體育館。這個場景玩家們應該印象深刻，前期主角與部族的夥伴們在這裡與邪教徒們展開了一場激戰，如果當時不了解對機械作戰的進階知識的話，風背獸將成為很難應付的對手。

隨著巴沙的康復（我認為更多是心靈上的康復），他和家人一起來到體育場看橄欖球比賽。20世紀中期的橄欖球比賽也許稱作「機器橄欖球」更為合適，巨大的機器人在賽場中廝殺，較量的不再是運動員，而是機器背後的設計研發團隊。在本文中，巴沙提到了自己的母親刻意安排了這次觀戰，讓他重拾對科技、工程的興趣。

「你就這麼做吧。你會在星星之間寫下我們家族的故事。」

日誌第七篇發現於紀念碑谷，位於遊戲中的大型城市子午城附近。無數線索和故事圍繞著子午城鋪陳展開，這是對遊戲中後期內容都非常重要的一座城市，相應地巴沙日誌中的內容也具有很高的可讀性。

在本文中，巴沙與母親和繼父來到紀念碑谷露營，母子二人在夜間共同欣賞星空。而巴沙也從毒品的陰影中解脫，立下了要成為太空工程師的願望。單就巴沙日誌這個小故事來講，他與母親的夜談是承前啟後的內容，而阿瑪瑪蒂表現出來對子女毫無猶豫的支持與信任則非常讓人動容。此外，巴沙作為太空工程師這一職業，亦是巴沙日誌與【望遠點】得以確立的基礎。

日誌第八篇發現在新娘面紗瀑布，在遊戲中這個場景是分割諾拉族和太陽王朝領地的中介點，以山嶺地貌居多。

巴沙提到阿瑪瑪蒂在他13歲左右時，曾在國際金屬煉造為家屬提供的補償性工作崗位上工作，就曾就職於新娘面紗瀑布附近的機器人工地，為礦業機器人群落提供護理工作。這份工作艱辛而孤獨，雖然是有害工種卻薪資微薄。阿瑪瑪蒂因為機器故障受了傷，而國際金屬煉造卻認為這是人為失誤，阿瑪為一路申訴到了國際金屬煉造的高層，也因此認識了時任該公司高管的懷耶特。

當時的巴沙一家都認為在完善的護理下阿瑪已經徹底痊癒，怎知她早在工作中就已經接觸了劇毒的物質，並為日後的癌症埋下了隱患。

日誌第九篇發現於老鷹峽谷，在遊戲中這是一處子午城北部的湖泊，風景極其優美。然而巴沙日誌的內容則十分哀傷。

在這篇日誌中，時間線跳躍到巴沙在FAS入職後的第九個月，也就是說，在巴沙大學畢業並拿到FAS offer的那一刻前三個月，阿瑪已經罹患癌症。而她一直向兒子隱瞞自己的病情，為了不耽誤巴沙重要的畢業、求職、入職流程。

最終，阿瑪搶救無效而病逝。巴沙不惜犧牲工作前途請了長假陪伴母親，希望「成為她醒來以後看見的第一個人」，卻依然阻止不了自己母親的離去。

阿瑪離去之後，支撐巴沙的一切彷彿都瞬間坍塌了。巴沙開始比青少年時期更瘋狂地吸毒，而他在FAS的員工評級也從「可培養的」變成了「應解僱的」。

「接著我讀取了他的Dream Box賬戶，並發現了他過去幾周的筆記，資料全都記載在上面：無論如何，世界毀滅都會發生。」

第十篇日誌發現在國王山，即是主線劇情中非常重要的【零之曙光】計劃基地。在遊戲中玩家經歷了劇情薄弱的漫長中期，進入位於此處的基地時，想必都和我一樣被接二連三的密集事件震驚了。到了第九天，巴沙的旅程即將走向終點，而他終於開始詳細談起關於他是如何獲悉FAS的黑暗內幕的事。

巴沙就職於FAS這種大公司，又是太空工程師這種職位，要開除他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做到的事，FAS的人力很擔心他會纏著公司打勞資糾紛官司。於是他和其他的一些「應解僱」員工被分配到了FAS位於國王山的研究基地，從事一個名叫【望遠計劃】的探索性項目。望遠計劃與太空工程相關，但實際上卻是一個註定要失敗的計劃：無論FAS對它的熱情還是投入都極為微薄。望遠計劃項目組製造出了能在惡劣環境下保存極久的便捷數據存儲裝置，而該計劃號稱是要將類似時間膠囊的裝置發射到太空中去，發射到行星表面。然而玩家將遊戲進行到此時已經非常明白，FAS或者說整個美國，都在將最後的力量投入到【零之曙光】計劃中去。以我們的視角來看，FAS中下層員工的處境其實是非常諷刺的：整個地球圈都即將滅絕，而FAS對此一無所知的HR們還在考慮如何合法高效地裁汰員工。

巴沙在國王山基地工作了三周後，忽然被要求參加一個項目會議，與會者還包括一個素未謀面的世界知名科學家——薩米娜埃巴吉。薩米娜此前是奧德賽計劃的最終負責人，而奧德賽計劃則是一個早期的將人類批量送入太空的計劃。薩米娜饒有興趣地向巴沙詢問了關於望遠計劃的諸多技術細節，什麼都沒透露便結束了會議。然而薩米娜的現身，與國王山基地深處規模巨大但用途不明的工程，都讓巴沙對FAS在此究竟是做什麼產生了懷疑。藉助對FAS內部網路的熟悉和一直以來對駭客文化的喜愛，巴沙不費太多力氣就盜取了一名高級技術主管的Dream Box（疑為內部文件存貯系統）的賬號，然後發現了驚人的真相。

「陽光之下的短暫時光，註定要以恐怖的虛無作為終結。」

第十一篇日誌發現在鮑威爾湖，在遊戲中這是一片非常美麗的湖泊，和之前我們提到的老鷹峽谷都靠近子午城。

巴沙在短暫的數個星期之內經歷了喪母、事業失敗這兩重人生危機，並且經歷了我們大部分人都沒經歷過的「嘿，聽說過不了多久地球生物圈就完蛋了」的巨大人生危機，整個人徹底崩潰不難想像。他用自己2.5個月的收入購買了大量毒品，打算在鮑威爾湖優美風景的陪伴下用藥過量到死。然而也就是在這裡，他忽然想到了可以怎麼樣利用自己在【望遠計劃】中的身份，向這個即將毀滅的世界留下一點他珍視的東西。於是他租車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地點，偷出了即使在極端環境下也能保存極長時間的數據存貯裝置。一共12個毫無希望的【望遠計劃】的最終產物，巴沙把它們稱作「釘子」。

他要把自己的遺言釘在這即將毀滅的星球上。

最後一篇日誌發現在布萊斯鎮基地，在遊戲中的2064年，這是一處太空飛船發射基地。而地平線的玩家們應該對此處印象非常深刻：900年後，勇敢又頑強的少女在此處的地下破解了關於古代地球的重大秘密，像是所有激動人心的冒險故事主角那樣取得了不起的勝利。

但當巴沙瑪蒂的最後一篇日誌中，並沒有900年後在同一地點那樣激動人心的勝利。巴沙將自己旅程的最後一站定在了布萊斯鎮基地，曾經也是在這個地方，他和母親一起望著自己親自參與的太空機器人被送上宇宙。那天，阿瑪瑪吉抱著她的兒子笑著流淚，她說：「你在星星間寫下了我們家族的故事。」

2064年11月24日，巴沙瑪蒂「末日風暴之旅」的最後一天，他以如下的語言結束了自己的日誌：

「我不覺得會有任何人或物，可以存活下來，並看到這個故事。」

「但不管滅絕會不會成真，至少這個故事想要表達的事實可以留下來：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叫地球的行星，上面住了個叫做巴沙的男孩。他很愛，很愛他的母親。」

「再見，媽，我愛你。」

「巴沙瑪蒂，阿瑪與貝哈斯瑪蒂的兒子，懷耶特馬亨特的繼子。於2064年11月24日。」

==========業餘遊戲評論的分割線===============

感謝您耐心看完這個小故事。

這是個艱難的故事，我一點也不喜歡。

至於如何評價地平線這款遊戲，我只能說：「我真的很喜歡爬裡面的長頸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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