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潮:渣男造就女詩人
文 | 聽潮
這個年代,每天打開手機,都會看到千奇百怪的新聞。而在朋友圈裡瘋傳的,一定少不了關於渣男的事。
現代人里多渣男,有才華的人中更是扎堆的出現。故而總有人說:「穿越回古代,一定很幸福。你看看他們,就連離婚時,都講『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完全是好聚好散。」
其實,事情也不盡然。若是命好,做個尋常百姓,自然是平靜自在。萬一命不好,成為女詩人呢,那就嗚呼哀哉了!
您若還不知道那些事,那聽潮就來給您講講。
第一個故事,是關於蘇惠的。
這位姑娘不得了,容貌秀美,冰雪聰明,據說三歲學畫,四歲作詩,五歲撫琴,九歲便學會了織錦。上門來求親的紈絝子弟,那是多如過江之鯽。但她均是一口回絕。理由當然是看不上了,她理想中的夫君,是能文能武,飽讀詩書的那種。
好在中國古代英才輩出,才子佳人珠聯璧合的機會也大。一次廟會中,蘇小姐巧遇了他理想中的白馬王子竇滔,心生愛慕之意,之後經人穿針引線,就結成了百年之好。
本來也是幸福美滿吧,但好景不長,他的這位夫君因不從軍令,被革職發配到千里之外。要說在他鄉老老實實的倒也罷了,可這位竇渣偏偏遇到一位嬌媚可人的歌妓,還直接娶作了偏房。蘇小姐那叫一個傷心啊。
這還算好的,後面還有更過分的。這位竇渣時來運轉後,調去襄陽做官,打算攜著妻妾一同前往,坐享齊人之福。當時蘇小姐心如刀絞,沒有跟從,每天以淚洗面。
獨守空房終究無聊,她便以詩文和織錦來排遣寂寞,打發光陰。某一日突發奇想,又經反覆推敲,將自己的一番心事,都織在一塊八寸錦緞上。
詩織好後,命名為璇璣圖,差人送給那位竇渣。旁人看到圖後,都不明所以。但這位竇渣細細品味之後,居然遣散了小妾,與蘇小姐重歸於好。
好神奇的璇璣圖,它裡面究竟暗藏著怎樣的玄機,以至於能夠挽回一段感情呢?
璇璣圖
原來,璇璣圖總計八百四十字(中央的心字是後人加的),縱、橫、斜、交互、正、反讀,或退一字、迭一字讀均可成詩,詩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非常精妙。
唐代女傑武則天,閑來無事推求璇璣圖,得詩二百餘首。
宋代高僧起宗,苦心鑽研,推算出了三千七百五十二首。
這樣一副詩圖,自然吸引了無數的文人墨客。但就連蘇東坡這樣的天才,仿璇璣圖做的迴文詩,得詩也只有七八十首而已。故而蘇小姐的璇璣圖堪稱千古無二。
而這位竇渣呢,以他的才力,當時可能也就只能推算出幾十首來,但蘇小姐七竅玲瓏的詩心,以及深邃若海的情意,著實是讓他羞愧不已,想起愛妻往日的種種好處,終於回心轉意。
這樣一個人,要說究竟有什麼地方值得蘇小姐喜歡,估計她自己也說不清了。或許他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或許蘇小姐迷戀一種傾心的感覺,再或者她真的是太過刻骨銘心。
只不過,好在故事大團圓,蘇惠的苦心沒有白費。但接下里這個故事,就不圓滿了。
這個故事,是關於卓文君的。而聽潮要講的,是一個與傳說中不一樣的故事。
話說在西蜀成都臨邛縣裡,住著一個很有才華的貧寒青年,叫司馬相如。
他在外面摸爬滾打,處處失意。無奈回鄉後,遇到一個縣令。這個縣令不僅給他安排了一個住處,還日常去拜會他。剛開始他倒是經常寒暄著,後面便稱病避開了。但自此之後,縣令態度還愈發恭敬。
很奇怪是不是?接下來你就明白了。
《史記》記載:臨邛縣裡有很多大戶人家,卓王孫家尤其顯貴。卓家聽說縣令有貴客,擺酒邀請縣令和貴客臨門。縣令來了,其他來的客人也來了上百,但貴客還沒有來。縣令竟然不敢就食,親自去迎接貴客。
接著這位貴客打扮的雍容華貴,在車騎人馬的簇擁下來到卓家,眾人一見非常傾倒,他也是司馬相如。酒過半餉,縣令捧著琴說:「聽說司馬兄琴藝高超,為我等奏上一曲如何?」
司馬相如沒有推辭。他一邊彈琴,一邊高唱: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
彼時卓王孫有個女兒叫卓文君,喜歡文學,雅好音樂,在簾後偷看相如時,頓時驚為天人。一顆心,竟然痴了。只是畢竟不知相如想法,也不敢主動去找他。但這位相如非常熱情,回家前以重金賞賜文君的侍者,讓通個殷勤。
接著,就出現了我們熟悉的一幕:卓文君連夜私奔到相如家,見家徒四壁,生活難以維持,當壚賣酒。而後卓王孫不忍女兒生活如此清苦,就送了很大一筆財物給他們。
由此可見,司馬相如一開始就玩弄了心機。
後來他的《子虛賦》被漢武帝看到了,開始平步青雲。仕途得意後,在外面見的人多了,自此看不上文君,打算納茂陵女子為妾。
文君心中悲痛不已,試圖挽回已經破碎的感情,寫了那首傷心千古的《白頭吟》,其中一句就是: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但這位司馬渣並未知返,好長一段時間都不回信,後來某一日終於回信了,上面也只有簡單的十三個字: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
這要換了別人肯定大惑不解,但文君著實了得,看出從一到萬,再往上就是億,既然沒億,那就是無意,要訣別了。
看到這封信,文君是真的是萬念俱灰了。不僅寫了一篇訣別書,竟然還將司馬渣信中的文字串聯成一首迴文詩:
一別之後,二地相懸。
只道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
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不可傳。
九連環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我望眼欲穿。
百思想,千繫念,萬般無奈把郎怨。
萬語千言說不盡,百無聊賴十倚欄。
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圓人不圓。
七月半秉燭燒香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
五月石榴紅勝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
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愈亂。
忽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
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做男。
據說司馬渣看完文君的信後,驚嘆妻子的才華,又想起當年同甘共苦的辛酸經歷,就再也不提納妾之事。後來所有故事的結尾,也都在傳唱著他們兩人白頭偕老,安居林泉。
但事實果真是這樣嗎?請看《史記》中關於司馬渣最後的記載: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馬相如病甚,可往從悉取其書;若不然,後失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無書。問其妻,對曰……
這段話,意思是漢武帝聽說相如病重,派使者到他家去拿詩文。前面似乎沒有沒什麼問題,但後面這個「問其妻」,以及相如妻子的答覆,非常奇怪。
後人考證,司馬相如的生卒年為西元前179年—前118年,而卓文君的生卒年為西元前175年—前121年,也就是說文君死後三年,司馬相如接著離世。
三年前文君已經死了,三年後武帝的使者竟然見到了相如的妻子,這究竟是《史記》的筆誤?還是文君服了還魂丹復活重生?
當然都不是。
這一切之所以如此,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司馬相如,最後終究還是另娶了一人。
至於那個人究竟是不是當初的茂陵女子,又有誰知道呢?就好像司馬相如是否真的愛過文君,又有誰說得清呢?
卓文君,像蘇惠一般遭到自己夫君的遺棄。她也像蘇惠一樣,被她的夫君逼出了千古傷心的詩詞,但這豈是她想要的,她畢竟還是不能像蘇惠一樣挽回一個人的心。她能換來的,只有千年的同情。歷史深微處的事,總是令人唏噓不已。
仔細想來,渣男,女詩人,這兩種人本來是沒有聯繫的。
他們也應該在各自的軌跡上,走著自己該走的道路。
但可惜的是,世上的渣男,偏偏對女詩人們都有種奇異的吸引力。而且他們的一經交集,往往都如乾柴遇見烈火一般,慢慢消燃殆盡。
竇滔之於蘇惠,司馬相如之於卓文君,元稹之於薛濤,蘇伯玉之於無名氏,徐志摩之於林徽因,顧城之於謝燁……都是如此。
那些糾纏的曲線,那麼紛亂的世相,總得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才得以一一梳理。
但真的到了某一天,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也只有我們這些看故事的人空自牢騷罷了。
如此,只願蘇惠、卓文君這樣的才女少一些。
只願她們轉世後,莫再遇到竇滔、司馬相如這樣的渣男了。
文 :聽潮,公眾號:聽潮論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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