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房客: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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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有過這樣的時候:明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屈辱,內心即使充滿了不甘與荒唐感,但腳步還是止不住地往前邁,是的,在嚴峻的生活難題下,面子尊嚴什麼的,一文不值。

王洛川低著頭,抽著煙,匆匆往前趕,手裡拿著卷剛列印出來的漫畫手稿。他要去參加一個初中同學聚會,本來他是不願去的,但有人跟他說,老同學葉大勇如今開公司做生意風生水起,而且恰好認識王洛川投稿的那家出版公司老總。

王洛川今年二十八歲,沒車沒房沒女友,除了會畫漫畫,簡直一無是處。但就是畫畫,也沒畫出個所以然:沒正經出過漫畫集,每天的工作就是窩在房間里幫各種人畫槍稿,收入勉強糊口,混得沒個人樣。

今年王洛川把攢了好幾年才畫完的個人漫畫投給了一個出版公司,滿心期盼著公司能幫他出版,但等了兩個月也沒個信。他不是第一天在這行幹了,知道稿子很可能壓在了哪位編輯手裡,所以如果葉大勇真的認識這家出版公司老闆,幫自己提一嘴,稿子被出版的可能性就會直線上升。一個漫畫作者,只有跨出了出版的這一步,才算是真正開始了畫畫之路。

如果說只是求老同學幫忙,這件事絕對上升不到屈辱層面,可偏偏王洛川跟葉大勇是仇人——上學那會兒兩人就互相看不順眼,畢業前還狠狠打過一架,打得頭破血流——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曾經的仇人混得比自己好,而自己還有求於他。

2

聚會選了一家極具特色的地下餐廳,模仿的是重慶的洞子火鍋。王洛川在街對面等紅燈,遠遠就看見曾經的死黨小強正衣著筆挺地立在飯店門口朝自己招手。王洛川走過去,跟小強懟了懟拳頭:「不錯啊,你現在混得可以啊!」

小強苦笑道:「你要是知道我給誰打工,就不會這麼說了!」

「給誰?」

「葉大勇!」

王洛川握著稿子的手緊了緊,然後拍了拍小強的肩膀。任由小強領著自己往下走。

小強邊走邊問:「對了,你怎麼突然改主意了,上個周我通知你的時候,你不是說沒時間參加聚會嗎?」

王洛川剛想說什麼,眼前突然掠過一個靚影,脫口而出:「雯麗?」

長發飄飄的郝雯麗一把挽住王洛川的手,邊往包廂拉,邊對小強說:「很簡單,因為後來我叫了他來啊!」

是的,王洛川對聚會沒興趣,但對郝雯麗很有興趣。他喜歡她,已經十五年了。而且葉大勇認識出版公司老總的消息,就是郝雯麗告訴他的。

3

走進包廂,映入王洛川眼帘的是無數張陌生臉孔,他性格內向孤僻,本來朋友就不多,如今十五年沒見,就更顯陌生了。好在大家也對他沒啥印象,所以哪怕是被昔日的班花如今的女神挽著胳膊進來,也沒幾個人把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存在感這東西,有些人天生稀薄。

聚會湊了三十多個人,四桌,郝雯麗帶著王洛川和小強撿了一桌坐下,王洛川一抬頭,發現對面正坐著老冤家葉大勇,跟十五年前比,他身材已經發福,雖然戴著金絲眼鏡,依然鎖不住滿臉橫散的戾氣,頭髮稀疏,後腦勺最嚴重,再過幾年鐵定禿頂。

葉大勇身邊是一個眼熟的短髮女人,王洛川仔細看了幾眼,想了起來,悄聲問身邊的郝雯麗:「錢梅還跟葉大勇在一起?」

郝雯麗搖頭:「兩人早分了,不過現在是生意合作夥伴,關係倒也不錯。」

王洛川與錢梅是同桌,在那三年里,兩人恍如知己,無話不談。某種意義上,王洛川與葉大勇的仇,也是因為錢梅。因為錢梅那時候是葉大勇的女友,但葉大勇還在向郝雯麗示好,這讓同為郝雯麗愛慕者的王洛川心裡很不爽。終於,臨近畢業時,兩人因為一點口角激化了矛盾,大打出手,最後結下了仇怨。而畢業之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錢梅與王洛川沒了聯繫。

王洛川又看了一眼錢梅,而錢梅也正好看向他,兩人短暫對視,各自偏開。從錢梅的眼神里,王洛川讀到的只有禮貌……與陌生。他有點生氣,覺得當年為她打的架簡直餵了狗,可又一想,畢竟那麼多年過來了,自己混成這副德行,而人家已經是公司老闆,看不上自己,也是應該的。

於是他的背又佝僂了一些。

4

時間漸漸過去,轉眼到了半夜,大部分人都酒足飯飽出去唱K洗腳去了,包廂里只剩下各懷心事的五個人。

王洛川、郝雯麗、小強、葉大勇、錢梅,稀拉坐了一桌,酒已經喝到位,天也聊得差不多了,所以大家紅著臉,歪斜著坐著,都不說話。

一直靠在椅背上眯著眼睛的葉大勇像是突然睡醒了一般,渾身一抖,然後睜眼掃視了一圈,說:「哎呀,這都散場了,小強,咱們也出去消遣一下吧!」

說著作勢就要起身,郝雯麗一把拉住了他,陪笑道:「葉總急啥,大家幾個老朋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多聊會天啊!」

葉大勇盯著郝雯麗的胸:「聊啊,咱倆來聊啊!」

郝雯麗給王洛川遞了一個眼色,然後走到錢梅身後,拉起她的手,對葉大勇說:「你們先聊,我們去上趟洗手間。」

小強也站起身,說:「我出去打個電話!」

於是整個包廂瞬間只剩下王洛川與葉大勇。

王洛川狠狠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擠出笑容,從口袋裡掏出一盒中華,佝僂著走到葉大勇身邊,遞煙。

葉大勇沒有正眼看他,只有抬手擋了擋:「不抽!」

王洛川十分尷尬,手僵在空中。

這時葉大勇突然轉頭看了他一眼,接著一臉意外,語氣頓時變了:「哎呀,原來是洛川兄弟,我以為是誰呢!洛川兄弟的煙是一定要抽的!」

兩個男人開始在一陣煙霧中虛情假意地客套起來。

一番鋪墊之後,王洛川開始切入正題:「大勇,聽說你認識浩友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的老闆吳文平?」

「是啊,洛川兄弟消息倒是靈通啊!」

王洛川幫葉大勇倒了一杯酒:「是這樣的,兩個月前,我投給了浩友文化一個漫畫稿子,我對此還蠻有信心的,但兩個月過去了,那邊一點音訊都沒有。如果方便,勞煩老哥幫我問一問。」

葉大勇吐出一口煙,眯著眼半天沒出聲。

「大勇?」

「……洛川老弟,你真的只是要我幫你問一問嗎?」葉大勇挑了挑眉。

王洛川舉起酒杯:「要是老哥幫我促成這事,老弟感激不盡啊!」說完將酒一飲而盡。

葉大勇將煙頭丟在地上,慢慢踩滅:「你能拿什麼來感激我?」

王洛川一時語塞。葉大勇指了指自己的後腦勺:「你是不是好奇為什麼我這個年紀就有禿頂的趨勢了?」

王洛川趕緊擺手。葉大勇笑著說:「因為這裡有一道長疤,是當年你給打的。」

5

聽了這話,王洛川心一沉,知道這事肯定沒希望了,但他卻突然看見,葉大勇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喂,是老吳嗎……我有個兄弟,給你們公司投了一個稿子……什麼叫沒市場,我的面子就是市場……一定要這樣嗎,新人怎麼就難出頭了……多給點,好歹多給點……」

葉大勇放下手機:「老哥儘力了,對方說,你的末世漫畫沒市場,即使出版了影視版權也不好賣,因為拍成電視電影審核肯定過不了,而且你又是新人,書也難推。不過呢,老哥我的面子還是值點錢的,老吳最後答應以兩萬塊買斷你的這部漫畫,他們會找一個知名畫家掛名,這樣好賣。」

王洛川眼裡的火熄滅了:「所以,最後還是槍稿?」

葉大勇拍了拍他的肩膀:「哪裡的話,你畫槍稿能一下收入兩萬塊錢嗎?兩萬塊,夠你一年的生活費了吧!老弟好好考慮一下!」

「我去上個廁所!」王洛川起身往外走,穿過走廊,來到廁所,他把頭沉到洗手池裡,然後打開了水龍頭。冰冷的水流狠狠衝擊著發燙的臉。

「站不直嗎?」小強的聲音。

王洛川關了水龍頭,撐著池子邊緣,頭依然沒有抬起來:「是啊,站不直了!」

「洛川,這麼多年了……該站直了啊!」

王洛川笑了笑,卻沒有回話。待他再抬起頭,小強已經離開,不過他的洗手池邊放著部手機,應該是忘拿了。王洛川拿起手機,剛想給他送回去,就見一條微信消息彈了出來——剛才配合得不錯,事成之後答應給你的百分之二十分紅,一分不會少你的。發信人的備註是老闆。

好奇心的驅使,讓他下意識按下了手機解鎖鍵,居然沒設指紋和密碼,直接進去了。手機開屏之後就是通話記錄頁面,映入眼帘的第一條通話是在三分鐘前,通話人——老闆(葉大勇)。

6

兩個女人站在洗手池的鏡子前,各自補妝。

錢梅說:「你別看葉大勇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其實他的公司最近遭遇了財務危機,最近正找我借錢呢!」

郝雯麗停止了手裡的動作:「真的?」

錢梅點點頭:「我的意思是啊,你和王洛川壓根沒必要去巴結他!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為了什麼事情,但這點眼力勁我還是有的。」

郝雯麗笑了笑:「梅姐還是這麼厲害!」

「你喜歡王洛川嗎?」錢梅突然問道。

郝雯麗一怔,隨即立馬反問道:「梅姐這麼關心昔日同桌?」

錢梅收好化妝盒,整了整利落的披肩短髮:「沒有,只是好奇而已,初中畢業之後,我們一群人中,只有你倆去了市一中,他又那麼喜歡你,應該能碰撞出些火光才對。」

「回去吧!」錢梅率先走了出去。

安靜下來的洗手間里,只剩下郝雯麗一個人站立在那。她痴痴盯著鏡子里這張努力保持了十五年美麗的臉,說:「喜歡呀!」

7

王洛川是最後一個回到餐桌的,他坐定之後,把手機從桌下遞給了小強。小強接過,不動聲色。郝雯麗問他:「聊得怎麼樣?」他看著正對自己笑的葉大勇:「挺好的,大勇很幫忙,但我還需要考慮一下!」

郝雯麗還想說什麼,卻突然身體一晃,為了站穩,她一手抓住桌角,卻把桌布給扯了下來,杯盤全被打翻。王洛川想站起來扶住她,不料也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一塊大石頭突然從眾人頭頂落下,把餐桌砸了個稀巴爛……

地震了?

8

王洛川在一陣猛烈的咳嗽中醒轉過來,他吐了幾口黑唾沫,將壓在身上的木頭與碎石挪開,吃力地爬起來,緊張環看了四周後,鬆了一口氣。這個包廂並沒有被震塌,大家都只是昏迷,身上並未出現大體積的石塊與木料。

將人一一搖醒,王洛川攙扶著郝雯麗,小強攙扶著葉大勇,錢梅跟在後面,五人艱難地走出了這家地下飯店。

沒有被活埋真是萬幸!但劫後餘生的各位似乎失去了交談慶祝的興緻,望著這片被自然力量摧毀的街區——道路開裂,高樓斜倚,撞翻的車輛冒著黑煙,大家分作兩隊,向這座城市的兩端走去。

王洛川與郝雯麗一隊,他們的家在城西。小強、葉大勇和錢梅一隊,他們住在城東。

9

「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王洛川關切地問道。

郝雯麗彎腰捏了捏自己的腳踝,搖搖頭:「剛醒來的時候挺疼,現在好多了,能自己走了!」

王洛川只好放開了她的手臂。

誰料郝雯麗又自己挽了上來:「怎麼,這麼快就要拋棄我了?」

王洛川趕緊解釋:「沒有沒有,我只是……」

郝雯麗撲哧一笑:「你怎麼這麼逗,二十七歲的人了,還跟純情小處男一樣!」

「對了,之前你為什麼說要好好考慮一下,你不是就指望著葉大勇幫你促成漫畫的出版事宜嗎?」

王洛川苦笑道:「他給出的條件是兩萬塊買斷,不給署名權與後續一些分成。這對於我而言意義不大,我想出這本漫畫,並不是想賣錢,而是想憑藉它正式跨入漫畫圈,讓大家都知道有王洛川這號畫手在……更何況,他騙了我。」

「騙了你?」

「對,他在我面前假裝給出版公司老總打電話,其實打給的是小強,而且他還給小強發消息說事成之後分成百分之二十,雖然沒具體說是什麼事,我也還沒搞清楚他騙我的目的,但直覺告訴我,他不會幫我,然後還給我設了一個局。」

郝雯麗撂了撂頭髮,若有所思。

王洛川突然停了下來:「不對!」

郝雯麗下意識反問:「什麼不對?」

王洛川四下看了看,指著來路對她說:「你難道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嗎?」

郝雯麗想了想,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是……」

10

震後頑強佇立的市醫院證明了它的堅固與當初工程的負責,然而卻只有三個人見證。

葉大勇有些癲狂,他雖然一瘸一拐,卻用肩膀撞開了一扇又一扇門,喊著:「人呢,醫生呢?護士呢?病人呢?」

跟在身後的小強說:「再喊也沒用,一路走來,不論是坍塌的建築還是保存完好的建築里,都沒見到一個人,不僅沒有見到人,連屍體都沒見到一具!」

葉大勇回過頭來,怒氣沖沖地喊:「那政府的救援隊呢,為什麼也沒動靜,整個城市像座核戰後被拋棄的死城一樣!」

走在最後的錢梅皺了皺眉頭:「大勇你別發瘋,朝我們嚷有什麼用!」

葉大勇掏出手機,看了看,一把摔在地上:「媽的,連信號都沒有,是世界末日了嗎?」

錢梅搖了搖頭,走進一間病房,四處看了看,開水壺裡的水還有餘溫,床上放了個咬了一半的蘋果,蘋果旁邊躺著一個昂貴的手機,床前整齊擺著兩雙鞋。

錢梅走出來對兩人說:「一般人逃難不會不帶手機,而且鞋不可能整齊地擺在那,看這情形,更像是一瞬間,整個城市的人突然就蒸發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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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城市一個人都沒有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郝雯麗顯然有些慌了。

王洛川盯著這條街久久不語,隨後從自己包里掏出那疊本想拿給葉大勇看最後發現壓根用不著的漫畫手稿:「我總覺得現在我們的處境似曾相識。」

「你看這裡!」王洛川翻找到一頁稿子,遞給郝雯麗看。稿子上是一副城市淪為廢墟的畫面,幾個分鏡頭看下來,還真跟眼前的街景有些像。特別是其中一張,工商銀行的招牌斜插進開裂的地表,跟兩人眼前的畫面幾乎一致。

王洛川不停翻閱著自己的手稿,不停望向四周,神色愈發凝重。

「……到底怎麼了?」郝雯麗的情緒也被他帶得愈發慌了。

王洛川放下手稿,看著郝雯麗:「我先給你講講這個漫畫吧!」

「我這是末世漫畫,顧名思義,就是描寫人類到達末日之後的故事。一開始,主角一群人在一座旅館裡醒來,之後便發現整個城市的人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不見了,偌大的世界像是一座鋼鐵廢墟,而這一群人只是廢墟上的僅存的螞蟻。這群螞蟻一開始團結互助,想要延續人類的火種,但後來,越來越多的私心與慾望,讓他們內鬥,彼此殘殺,最後徹底滅亡。」

郝雯麗問:「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王洛川說:「你知道我是畫漫畫的,腦洞很大的,我總是忍不住想要去懷疑——我們現在已經進入了這個漫畫的世界。」

郝雯麗無奈笑道:「目前來看,確實跟你的漫畫很像,不過本來也沒啥區別吧,地震過後城市淪為一片廢墟,只有我們幾個倖存者抱團求生?」

王洛川搖搖頭:「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如果真的是進入到了這個漫畫的世界,那就糟糕了!因為這個漫畫的名字叫《獻祭》,你知道為什麼明明可以抱團求生的人類聯盟最後會土崩瓦解嗎?那是因為——漫畫里可是有吃人怪獸的啊!」

12

一輛車在略微傾斜的大橋上開著,車裡,副駕駛的葉大勇正對著專心開車的小強說:「滿大街車門敞開鑰匙沒拔的車,虧我們還走了那麼久的路,真他媽蠢!」

「那是什麼?!」后座的錢梅貓起身來指向遠處的江面。葉大勇推了推金絲眼鏡,眯著眼睛看了半天,回頭問:「啥也沒有啊!」

卻不料錢梅驚恐地看著他。

「你見鬼……」葉大勇話還沒說完,頭就被突如其來的左拐彎給甩飛,直接撞到了擋風玻璃上,「卧槽……」

車窗外的從江里升騰起來的龐然大物讓他那句卧槽由本來罵人的語氣變成了止不住的驚嘆與恐懼。該怎樣形容那個大傢伙呢?像是一棟大樓,上半身是人形,頭上長滿了巨大粗壯的觸手;下半身是一條巨大魚尾,鱗片上長滿了苔蘚。

剛才它的身體還未從水裡冒出來,只是一根觸手拍打到橋面,就差點把本來就搖搖欲墜的橋震塌。也多虧了小強開車技術好,反應快,不然車恐怕直接被拍碎了。

小強手背與額頭上都暴起了青筋,汗流濕了西裝,他從喉嚨里擠出一句嘶啞的話:「坐穩了!」

怪獸的觸手全數出動,像是亂彈鋼琴一樣在橋面上拍打著,小車像是一倆靈活的甲蟲,不停在各種拍打的間隙中穿梭。

眼看著就快過橋了,怪獸的尾巴突然往橋墩處一甩,大橋與陸地的連接處直接崩出了一個長達十餘米的缺口。

這時候剎車必死無疑,小強一咬牙,一閉眼,一腳油門踩到了底。車像是離弦的箭一樣射了出去。三個人飛在空中的時候,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因為還沒人見過車能平行飛這麼遠的。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這車飛到一半的時候就開始顯露頹勢,三人的心瞬間跌落谷底。

可是就在車即將撞到橋柱的時候,怪獸的一根觸手朝著車屁股一拍,打了一個滿分助攻,直接將車拍到了陸地上。

車一落地,一溜煙就走了,消失在一片斜樓歪廈之中。

13

也不知開了多久,當葉大勇叫停的時候,小強整個人已經癱在了方向盤上,渾身止不住地抖動,跟抽羊癲瘋似的。葉大勇和錢梅將他抬下車,放在了葉家大廳的沙發上。葉大勇說自己上樓洗個澡,讓錢梅自個照顧小強。

錢梅給小強擦了汗,又喂下兩杯水,看著他不抖了才鬆口氣。隨手拿起一本雜誌,剛想翻,就聽見身邊的小強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抖嗎?」

「驚訝與緊張導致的,畢竟經歷了那樣兇險萬分的時刻,別說你了,我現在腳還止不住抖呢!」

小強搖搖頭,撐起身子:「你翻開手裡的雜誌目錄,找到《獻祭》第四話的頁碼,然後翻到那一頁。」

錢梅依話照做,翻開之後看到的是一張巨大的漫畫圖,而圖中正是剛才所見的怪獸,下面還有標註:神使波塞冬。

錢梅剛想說什麼,卻突然聽到二樓響起了咚咚咚的巨大撞擊聲,她與小強互看一眼,趕緊跑上二樓,循聲而去,見到了十分誇張地一幕:葉大勇神情癲狂,拿著把大鐵鎚把卧室的牆壁捶出了一個大洞,邊錘邊囈語:「保險柜呢!老子嵌在牆體里的保險柜呢!憑空消失了?」

14

王洛川在路邊撿了一輛自行車,載著郝雯麗來到了幸福小區。郊區破壞程度普遍沒有市中心嚴重,所以郝雯麗的家得以保存完整。

郝雯麗一進門就對王洛川說:「你先去洗澡,我去廚房給你做點吃的。」王洛川說:「你去洗吧,順便拿葯給腳踝敷一下,飯我給你做!」

郝雯麗捶了王洛川一拳:「你這人怎麼還反客為主呢?你第一次來我買的房子,我得收拾一下免得讓你看笑話!」

王洛川說:「都什麼時候了還收拾房間!聽話,趕緊去吧!」

郝雯麗看著王洛川的臉,猶豫了片刻,點點頭:「也對,都世界末日了,還顧慮啥!」說著便走進了卧室。

不一會兒,卧室傳來了水聲。王洛川起身走去廚房,可當他看到飯桌上的那本雜誌時,步子卻再也邁不動了。

穿著性感睡裙的郝雯麗披著濕漉漉的頭髮走到了點著兩根蠟燭的餐桌前,看著兩個家常炒菜——青椒荷包蛋、蒜苔炒臘肉,眼裡有亮光浮動:「難為你還記得我的喜好!」

王洛川硬擠出一絲笑容:「沒電煮不了飯,湊合著吃點菜吧!」

郝雯麗坐下來,端起碗筷,邊吃邊說:「家裡好像遭了賊,我的洗髮水沐浴露化妝品少了好多,剩下的品牌也不太對,不是我以前用的,而且我衣櫃里也少了好多衣服!真是奇怪!」

王洛川指了指電視柜上的漫畫雜誌:「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東西也是賊放進來的嗎?」

郝雯麗眼裡的光黯淡了下去:「果然瞞不住啊!」

郝雯麗緩緩說道:「沒錯,葉大勇很早就從吳文平那裡把你的漫畫拿了過去,投放到了雜誌上,結果引起了瘋搶,你的這個漫畫已經火了,有影視公司開價五百萬購買它的版權,於是葉大勇就設了一個局,想花最少的錢將你的作品授權拿到。」

「你為什麼要幫他?」

「因為我有把柄在他手裡!」

「什麼把柄?」

郝雯麗起身,緩緩走到王洛川面前,貼著他的臉轉了個身:「你說這具身體有價值嗎?」

王洛川沒有答話,等她繼續往下說。

「一個很俗套的把柄,一次我喝多了,他趁機侵佔了我,然後還拍了照片和視頻。」

王洛川握緊了拳頭:「可你難道不知道這種威脅只會變本加厲……」

郝雯麗搶過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們男人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會臣服在這種威脅之下,我告訴你,因為漂亮女人最值錢的就是身體,她們無法承受艷照瘋傳導致身體貶值的代價!」

15

這是一個難眠的夜晚,對於每個人而言。

——如果《獻祭》的授權真能換回葉大勇手裡威脅你的東西,我願意給他!

——傻孩子,早已經不重要了啊,都世界末日了!

天光亮起的時候,王洛川才剛有了睡意,但此時卻響起了敲門聲。他從沙發上彈起來,走到門後,透過貓眼看了看,是小強。

「你怎麼來了?怎麼找到這的?」

「我不是第一次來這了……我們那邊有了一些重要發現,大勇特意讓我來叫你們過去。」

郝雯麗起來給大家做了早餐,吃罷之後下樓上了小強的車,因為路況糟糕,導致從城西開到城東,花了近四個小時,但這麼長時間裡,王洛川與郝雯麗卻幾乎沒怎麼說話,只有小強似乎為了不讓氣氛過於尷尬,而把昨天一行人經歷的怪獸襲擊給說了一遍又一遍!

鋪著潔白桌布的長條形餐桌上擺放著四份牛排與紅酒,這是葉大勇給大家準備的午餐,但卻沒人吃得下。

郝雯麗問:「阿梅哪去了?」

葉大勇沒有回話,只是不停切著牛排,說:「哎呀,也就一天沒冰凍,肉質都變差了。」

王洛川看了看小強略顯慌張欲言又止的臉,又看了看葉大勇那表面平和卻難掩猙獰的臉,突然猜到了什麼,脫口而出:「你把她怎麼了?」

葉大勇抬眼看了看王洛川,又繼續低下頭切牛排:「我把她殺了!」

「王八蛋!」王洛川罵完就起身欲撲上去,還好郝雯麗手快拉住了他。

不然他就會直接撲到黑洞洞的槍口上。

16

「媽的,你窮橫啥,在我家你還敢橫?」葉大勇握著把手槍,直指王洛川。

郝雯麗慢慢把王洛川往自己身後拉,賠笑道:「大勇,你這是幹啥,趕緊把槍放下!」

葉大勇獰笑道:「小麗你還護著他呢,這孫子比誰都壞,他早就知道了這個世界的秘密,卻誰也沒告訴,包括你,這個他口口聲聲說最喜歡的女人!」

王洛川說:「這個世界的秘密我早已經告訴雯麗了,我們可能進入了我創造的漫畫世界……」

「漫畫你媽逼!」葉大勇吐了口唾沫,「都這節骨眼上了還跟我扯犢子呢?連我這種沒文化的都看明白了,你心眼那麼多的人會不明白?我知道,你不停提到那部漫畫的目的,就是想讓大家誤以為這是你創造的世界,我告訴你,王洛川,別說這個不是你的世界,就算是你的世界,我也能把它搶過來!」

小強突然發聲:「大勇這不對吧,你之前是說,先讓大家聚在一起,分析找出誰是主人格,然後其他人格再統一自殺,我這才把洛川他們叫過來的!」

砰,一聲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小強的額頭穿了一個洞,血不停往外冒,他倒了下去。

葉大勇罵道:「分析你妹啊分析,你是不是腦子有坑,我這樣的人會選擇自殺嗎?」

葉大勇把槍口轉回來,發現餐桌前已經沒人了:「媽的,一眨眼就跑了?」

餐桌下,王洛川抱著郝雯麗瑟瑟發抖,他的面前的地上,小強躺在那,額頭不停冒血,永不瞑目的眼睛正直直注視著自己。

但更讓人恐懼的是,一雙腿正圍著餐桌緩慢繞圈,自言自語:「這麼短的時間跑出去不應該啊……應該藏起來了吧……藏在哪呢?」

餐桌外,握著槍的葉大勇雖然嘴裡還在嘟囔,但眼睛一直瞄著桌底。他站定,慢慢蹲下身,槍口對準,一手捏住了桌布,用力一掀:「哈哈,在這裡!」

但桌下卻沒人,他愣了一秒,突然覺察到了什麼,抬起頭,迎接他的是一把拍下來的椅子。

王洛川和郝雯麗剛才頂著壓力,悄悄從另一側繞了出來,趁著葉大勇蹲下的瞬間,拿了把椅子狠狠拍了下去。葉大勇的槍被砸掉,王洛川撲上去跟他扭打起來。郝雯麗趁機撿到了槍。

她握著槍指向這邊,兩個男人看著她,異口同聲道:「開槍啊!」

她的槍口游移不定,最後跑走了。

「媽的,這個婊子!」葉大勇罵了一句,王洛川用頭狠狠撞在了他的下巴上,把他撞得頭冒金星幾乎暈厥,然後自己搖搖晃晃地起身,開始追出去。

17

黃昏的長堤上,一個男人,或者稱之為老男孩吧,正抱著一把破木吉他彈唱,吉他已經壞了,聲音像破鼓一樣難聽,男孩的聲音也不洪亮,輕柔無力,卻指引著郝雯麗向他走去。

郝雯麗輕輕在王洛川身邊坐下,面前是一條二十米寬十米深的大河溝,可惜河水很淺,水流緩慢,在夕陽的映照下泛出魚鱗的波光。

有風吹過,長發飛揚。

郝雯麗突然有了一種奇妙的錯覺,她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少男少女明媚又憂鬱。

她把頭輕靠在王洛川的肩上:「當年高中畢業後,我讓你去北京找我,你為什麼一直沒去?」

「因為我懦弱,你考上了好大學,我沒考上,在家裡學畫畫,這一畫就是十五年,期間無數的朋友成家立業,只有我還是靠著微薄的稿費與一個叫小小河流的網友的資助生活著,我這樣的失敗者,有什麼資格去見你!」

「所以你就這樣錯過了我最寶貴的十年青春,你還沒有長大,我卻已經老了!」

王洛川把懷裡的吉他扔進河裡,咚的一聲脆響,像是告別。

他問:「雯麗,你想活下去嗎?」

「想!」

「那你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嗎?」

「不知道!」

王洛川從包里拿出一個收音機,調頻播放:「滋滋……新華社消息……建築坍塌……地下餐飲店被毀……滋滋……七人活埋,兩名工作人員死亡,五名顧客死亡四人,僅剩一人還在緊急搶救……滋滋……」

王洛川又扭到其它頻道,還是一樣的消息:「所有的收音設備所有頻段都是一樣的內容,這簡直是不可能的,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而這一段信息就是暗示!我想葉大勇一定也是發現了這一個信息,中午才會發狂。」

「是……致命ID嗎?」

「沒錯!我們應該是在某個人的意識中,每個人都是他的記憶所呈現出來的人格具象。這一段信息應該是他在被送往急救時隱約從外界聽見的。」

「你的意思是,我們都已經死了?」

「有四個人死了!」

「……那活著的人是誰?我們現在是在誰的意識中?」

「我!」

郝雯麗笑容有些扭曲:「為什麼你這麼有自信?就憑這裡出現了你漫畫里的怪獸嗎?」

王洛川搖搖頭:「我知道你們其實都看過那個漫畫,但你們所不知道的是,這個世界裡出現的那本雜誌里的內容,並不是現實世界我給浩友文化傳媒投稿的內容,而是我前幾年的草稿內容。草稿內容跟正式投稿內容的區別就是,草稿里設置了四神,其中海神波塞冬便是其中之一。而正式投稿內容里只有一個貪食之神饕餮,所謂獻祭,便是末世的人類群體被饕餮捕殺,為了活命,每一天都押送一個人出去給它食用。」

郝雯麗眉頭緊蹙:「你的意思是,這個漫畫世界,並不是我們所知的漫畫世界,而是你的草稿里的漫畫世界,所以這一切都只是你的記憶。」

王洛川點點頭:「對,但哪怕知道了是我的意識世界,只要你殺了我和葉大勇,一樣可以活下去,就像電影《致命ID》的結局一樣。」

「洛川老弟,你的覺悟很高嘛!」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響起,兩個人轉身,發現葉大勇已經站在他們身後,手裡又拿了把槍。

18

「你的槍還真多!」王洛川忍不住說道,同時給郝雯麗使了一個眼色。郝雯麗摸出槍指向葉大勇。

葉大勇舉槍指向王洛川,王洛川舉手,慢慢朝著左前方的大石處挪動。三個人漸漸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王洛川說:「大勇你殺了我吧,再讓雯麗把你殺了,然後大家都解脫了!」

葉大勇笑道:「死到臨頭了洛川老弟還是這麼天真!小麗,你說是吧!」

郝雯麗將槍頭調轉,也指向了王洛川。

王洛川臉色發白,看著郝雯麗苦笑:「哪怕你是他的老婆,也不該在最後關頭調轉槍頭,你不殺他,他會殺你的!我們中只有一個人格可以活下去!」

郝雯麗臉色一變:「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昨晚睡不著,想抽煙,就在你家翻了翻,結果無意間翻到了被你藏起來的結婚照。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應該是葉大勇騙取漫畫授權的最後一招吧,你們早就料到跟我關係太好的小強可能會壞事,所以預留了一手,甚至還編了一個艷照的謊言,想讓我無條件把漫畫授權出去。」

王洛川閉上了眼:「我只有一個問題,這兩天你與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郝雯麗凄聲笑道:「你剛不是唱得好嗎,歲月像一把無情刻刀,一切都已面目全非。真假還重要嗎?再見吧,王洛川,帶著那些記憶安息吧!」

郝雯麗扣動了扳機。

——「你喜歡王洛川嗎?」錢梅突然問道。

——安靜下來的洗手間里,只剩下郝雯麗一個人站立在那。她痴痴盯著鏡子里這張努力保持了十五年美麗的臉,說:「喜歡呀!」隨即又自嘲了一句:「但喜歡值幾個錢?」

砰地一聲槍響,王洛川沒有倒下去。他詫異地睜開眼,發現面前站立著一個短髮女孩,是錢梅。錢梅替他擋下了這一槍。

「不!!」葉大勇癲狂地叫喊,抬手一槍,把呆立在那的郝雯麗爆了頭。

兩個女孩接連倒地,鮮血染紅了這片長滿枯草的河岸坡。

葉大勇跑過來,無視了王洛川,抱起已經奄奄一息的錢梅,瘋狂叫喊:「你這娘們怎麼那麼傻,我不是說了讓你躲在房間別跑出來嘛!差一點你就可以活下去了,就差一點啊!」

王洛川慢慢走到郝雯麗身前,用顫抖的手撫合了她的眼睛,然後撿起槍,慢慢走到葉大勇身前,抬槍指著他的頭。

葉大勇沒有看他,依然看著錢梅,痴痴笑道:「王洛川啊王洛川,你可以啊!哈哈,你可以啊!知道我當年為什麼看你不爽嗎?因為錢梅一直喜歡的人是你啊,她之所以跟我在一起,只不過是限制住我,不讓我跟你搶郝雯麗啊!可你畢竟是個孬種啊,哪怕跟郝雯麗高中同學三年,也只是普通朋友,哪怕你畢業後不停接受錢梅的贊助,依然沒畫出個名堂,你就是個廢物啊!……可是我,為什麼一次又一次敗在你這種廢物的手上呢?你說這是不是命?是不是命!」

說著,他抬手,給了自己的腦袋一槍,死在了錢梅身上。

19

王洛川徹底傻了:錢梅喜歡自己?畢業之後不停贊助?給自己持續贊助的只有一個叫小小河流的網友——難道錢梅就是那個在網路上陪伴了自己十餘年,看過了自己所有習作槍稿哪怕是草稿的小小河流?

王洛川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但這時黑色的風突然破空而下,像是利刃一樣把這個世界割成碎片。屍體在蒸發,河堤草地在蒸發,碎片崩落之後,整個世界一片漆黑。

但在先前夕陽落下的地方,依稀還有光,他朝著光亮跑去,因為光亮處有一個影子,齊肩短髮,身材瘦小。

他大喊:「阿梅!」

影子轉過頭,沖他一笑,光芒照耀下,她的笑依舊爽朗乾淨,一如少年。

20

「這就是我的故事!」這個男人終於講完了,他摘下帽兜,露出的卻是一張女人臉,齊肩短髮,清秀利落,稍顯違和的是眼神里瀰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霧氣,是悲哀吧!是迷惘吧!這得之不易的勝利,卻無處安放,最後竟然來到了子夜旅館。

我說:「……您還是戴上帽兜吧!或者停止說話!」

他點點頭,既戴上了帽兜,也不再說話。

我說:「本來,人格分裂該去精神病,子夜旅館是不收的,不過你既然能來到這裡,說明還是有些緣分,107房間,直走左轉。」

看著這個說不清是姑娘還是漢子的朋友慢慢往裡走,我在心裡重重嘆了口氣:他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他知道自己能夠勝出,只是因為善於自欺欺人——王洛川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漫畫被刊登到雜誌上的事情,所以如果是在他的意識世界裡,是絕不可能出現那本雜誌的;他也從來沒去過郝雯麗的新家,意識世界裡應該連家都不存在才對,怎麼可能只是弄錯洗髮水的牌子;更別說他壓根不知道葉大勇與郝雯麗隱婚,意識世界裡不會出現那張結婚照……一切的一切都表明,那根本不是他的意識世界,但他卻不願意去思考,趨利避害,這是人性。哪怕是畫人性漫畫的人,也逃不開人性。

我翻開賬本寫道:「107,王洛川,錢梅!」

「他在那個世界裡體現的所有的自私,都是源於她對他的愛。但她的獻祭,是否值得?」

寫完,風一吹,賬本翻到了上一頁,剛想關上,卻無意看見,106房間,原本我寫下的三個名字「黎遠、葉子、管呂」,不知何時,竟已經變成了「黎遠、葉湘華、陸文齊」。

我探出頭望向裡間,隱約可見——103與105的門牌也已經摘掉,而106的門牌不僅未被摘下,還泛著森冷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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