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和故事藝術:故事問題
02-03
- 故事不僅是人類最多產的藝術形式,而且和人類的一切活動爭奪著人們每一刻醒著的時間。
- 日復一日,我們尋求亞里士多德在《倫理學》中提出的那一古老問題的答案:一個人應該如何度過他的一生?但,問題的答案總是在規避著我們。
- 如果我們想讓飛船減速,以便捕捉人生的模式和意義,人生就像一個格式塔一樣迷離:時而嚴肅,時而滑稽;時而靜止,時而狂亂;時而意味深長,時而索然寡趣。
- 重大的世界事務完全在我們的掌控之外,而個人事務又往往鉗制著我們,儘管我們無不努力用雙手牢牢掌握著自己的方向盤。
- 人類一直基於四大學問來尋求亞里士多德的答案,試圖從哲學、科學、宗教、藝術中得到啟迪,從而編織出一種人生意義。
- 但如今,如果不是為了應付考試,誰還去讀黑格爾和康德?
- 科學曾經是最偉大的闡述者,如今卻將人生解釋得支離破碎、艱深複雜、令人困惑。誰還會不帶譏誚地去傾聽經濟學家、社會學家和政治家的高談闊論?
- 宗教對於許多人來說已經變成了一種掩飾虛偽的空洞儀式。
- 隨著我們對傳統意識形態的信仰日益消減,人們轉而尋求我們依然相信的源泉:故事的藝術。
- 世人對電影、小說、戲劇和電視的消費是如此的如饑似渴、不可饜足,故事藝術已經成為人類靈感的首要來源,因為它不斷尋求整治人生混亂的方法,洞察人生的真諦。
- 我們對故事的慾望反映了人類對捕捉生活模式的深層需求,這不僅是一種純粹的知識實踐,而是一種非常個人化和情感化的體驗。劇作家說,小說賦予人生以形式。
- 有人認為這種對故事的渴求不過是純粹的娛樂——與其說是對人生的探索,不如說是對人生的逃避。但是,究竟什麼是娛樂?娛樂是沉浸於故事的儀式之中,達到一種知識上和情感上令人滿足的目的。
- 對於電影觀眾來說,娛樂是這樣一種儀式:坐在黑暗的影院之中,將注意力集中在銀幕之上,來體驗故事的意義,以及那一感悟相伴而生的強烈的、有時甚至是痛苦的情感刺激,並隨著意義的加深而被帶入一種情感的極度滿足之中。
- 凡是優秀的電影、小說和戲劇,都能通過其各不相同的喜劇和悲劇色彩來達到娛樂的目的,給觀眾一種具有感染力的新鮮的生活模式。
- 故事並不是對現實的逃避,而是一種載體,承載著我們去追尋現實、盡最大努力挖掘出混亂人生的真諦。
- 一個令人難以相信的事實是,我們每年看到的故事並已是近年來最佳創作的合理寫照。
- 故事藝術是世界上主導的文化力量,而電影藝術則是這一輝煌事業的主導媒體。觀眾都鍾愛故事卻只能渴慕...每年躍躍欲試的劇本數以百萬計,而真正能稱為上品者卻寥寥無幾。如今想要成為作家的人,根本沒有學好本行的手藝便已蜂擁到打字機前。
- 如果你的夢想是一名作曲家,你不會說,我已經聽過許多交響曲,我也會彈鋼琴,我想我這個周末便可以作出一首曲子。可是現在許多劇作家就是這樣開始的。如果你想作曲,你會去上音樂學院,學習理論和實踐...而初生牛犢僅憑自己有限經驗,認為他所經歷的人生以及他看過的電影已經令他有所欲言並且教會了他如何去表達。然而,經驗的作用卻被過分高估。作曲家擺弄的是具有數學般精密度的音符,而我們染指的卻是一種被稱為人性的模糊東西。
- 我們需要深入並密切觀察生活的作者,但還遠遠不夠。對於大多數作家來說,他們通過讀書學習所獲得的知識等於或超過了經驗,尤其是那那種經驗沒有經過檢驗之時,自知是關鍵,生活加上我們對生活的深沉反思。
- 技巧,初學者誤以為之是手藝,只不過是他們對所遇到的故事要素的無意識吸收。當他創作時,他會拿過來進行匹配。這種匹配不是直覺,只不過是一種習慣,而且具有嚴重的局限性。他不是在模仿,就是在反叛,還把自己想像為先鋒派作家。
- 對那些無意識內化的重複模式所做出的這種隨意摸索或反叛絕不是什麼技巧,於是他們的產出陳詞濫調。
- 從裡面看到外面的故事,到從外面看到的故事。
- 歐洲滋養著藝術和音樂學院,卻不認為寫作是可以教授的。識別天才不夠,還要有能將天才訓練成藝術家的能力和耐心。
- 價值觀、人生的是非曲直,是藝術的靈魂。作家總要圍繞著一種對人生根本價值的認知,來構建自己的故事。什麼東西值得人們去為它而生死?什麼樣的追求是愚蠢的?正義和真理的意義是什麼?過去的幾十年,作家和社會已經或多或少的就這些問題達成了共識,可是我們的時代卻變成了一個在道德和倫理上越來越玩世不恭、相對主義和主觀主義的時代——一個價值觀混亂的時代。
- 例如,隨著家庭的解體和兩性對抗的加劇,誰還會認為他能真正明白愛情的本質?即使你理解愛情,那麼你又如何才能向一群越來越懷疑的觀眾去表達?
- 價值觀的腐蝕帶來故事的腐蝕,和過去作家不同,我們無從假定觀眾的期待。我們必須深入挖掘生活,找出新的見解、新版本的價值和意義,然後創造出新的故事載體,想一個越來越不可知的世界表達我們的解讀。
- 股市進展過程的缺乏、動機的虛假、人物的累贅、潛文本的空洞、情節的漏洞以及其他類似的故事問題,才是文筆平淡乏味的根本原因。如果不能講述故事,那麼僅有的文學才華是不夠的,經年累月精雕細琢出來的每秒形象和微妙對白也只是浪費紙張。我們為世界創造的,世界要求於我們的,是故事。現在如此,永遠如此。
- 創作努力中,作家75%以上的勞動都用在了故事設計上。這些任務是誰?他們想要什麼?為什麼想要?他們將會採用什麼樣的手法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什麼將阻止他們?後果是什麼?找到這些重大問題的答案並將其構建成故事,便是我們壓倒一切的創作任務。
- 設計故事能夠測試作家的成熟度和洞察力。故事要有生動的想像力和強有力的分析思維。自我表達絕不是問題的關鍵。所有的故事都會忠實地展現作者本人,暴露出其人性和人性的缺乏。
- 優秀影片的本質都是一樣的,每部影片都以其獨一無二的方式,在熒幕上再現了完全相同的故事普遍形式。然而,形式不等於公式。故事的豐富紛繁、變幻萬端,遠非一個公式能覆蓋的。然而,一個作家必須把握故事形式。
- 「個人故事」結構性欠缺,只是對生活片段的呆板刻畫,錯誤地將表象逼真當成生活真實。由於作者只看到了可見的事實,反而對生活的真實茫然無視。
- 「保證商業成功」的劇本卻是一種結構性過強、複雜化過度、人物設置過多的感官刺激,全然割斷了與生活的任何聯繫。作者把動作誤以為娛樂。
- 所有作家,都必須明白生活和故事的關係:故事是生活的比喻。
- 故事必須抽象於生活,提取其精華,但又不能成為生活的抽象化,以至失去實際生活的原味。故事必須像生活,但又不能一成不變地照搬生活。故事不是實際中的生活,純粹羅列生活生活中的事件絕不可能將我們導向生活的真諦。實際發生的事件只是事實,而不是真理。真理是我們對實際發生的事件進行思考後的想法。
- 電影美學是表達故事生動內容的手段,其本身絕不能成為目的。
- 講述故事的能力低下,但他們也可能具備兩種根本能力之一。刻板描述的作家通常具有知覺能力,一種向讀者傳達具體感官知覺的能力。他們的視覺和聽覺是那樣的敏銳和精微,讀者一旦被其栩栩如生的精美形象出動,都會為之心動。
- 長於動作場面的作者通常具有一種超凡的想像力,可以將觀眾從現實空間提升到虛擬空間。他們能夠將不可能的假設變成令人驚嘆的現實,也能令觀眾怦然心動。
- 無論是敏銳的知覺能力,還是生動的想像能力,二者必須相輔相成。現實的一端是純粹的事實,另一端則是純粹的想像。這兩極之間,存在變幻無窮的光譜。強有力的故事講述就是在這光譜之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
- 如果你的作品飄向了其中一個極端,那你就必須學著將作品中人性的所有方面融為一個和諧的整體。你必須置身其中,擁有敏銳的視覺聽覺和感覺,並與強大的想像力達成平衡。雙管齊下,利用你的洞察和直覺來感動我們,表達你對人生事物的理解:人們如何以及為何做他們要做的事情。
- 文學才能:創造性地將日常語言轉化為一種更具表現力的更高形式,生動地描述世界並捕捉人性的聲音。然而,文學才能是很普通的東西,能將普通語言轉化為超凡脫俗的精品的美妙寫作的人太多了。
- 故事才能:創造性地將生活本身轉化為更有力度、更加明確、更富意味的體驗。這種才能搜尋日常的內在特質,將其重新構建成一個比生活更加豐富的故事。純粹的故事才能是罕見的,沒有人能夠全憑本能和直覺年復一年的創作出優美的故事,而從來不思考如何寫出好故事和如何寫得更好。
- 文學才能和故事才能各不相同,而且毫無關聯。故事並不一定非要寫下來才能講給人們聽,只要能交流就行,無論是十六世紀的戲劇、散文電影歌劇啞劇詩歌舞蹈。十九世紀的小說、二十世紀的電影。文學才能的材料是話語,故事才能的材料是生活本身。
- 故事才能雖然罕見,我們卻常常碰到擁有它的人,例如那些擅長講故事的說書人、甚至是朋友。
- 故事才能是首要的,文學天才是次要的,但也是必要的。
- 故事才能儘管罕見,但你必須掌握一些,否則你便不會有寫作的熱切衝動。只有充分利用你所掌握的一切故事技巧和手藝,你才能將你的才能鍛造成故事。因為,只有才能而沒有手藝,就如同只有燃料而沒有引擎,它就像野火一樣爆裂燃燒,結果卻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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