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趙俊弓著背,雙手抱拳,手肘支在膝蓋上,目視前方,死死盯著空間里的某個點。他就坐在那天來訪的位置上,一如坐在時間長河的岸邊,不知歲月流過幾許。

周遭充斥著紛亂如麻的吵雜聲,還有一種由化學藥水、酒氣和腥甜混雜在一起讓人作嘔的氣味。但此時此刻他的世界悄無聲息,他的心早已越過這個光怪陸離的房間,浸染在很遠地方闃靜冷澀的夜色中。

他聽見有人喊他,不由得對那聲音低聲咒罵,因為聲音將他拉回到了現實。三米開外的闊屏電視映出他慢吞吞的動作,他記得那天來的時候,電視里正放著冰天雪地中的動物世界——北極狐為了竊取雪雁的卵蛋,極盡猥瑣之能事。

而此時黑洞洞的的熒幕里播放的是他如何從外套的內袋中掏出專為走訪準備的中華煙,並抽出一根點上。他嗆了一口,然後就習慣了。跟著又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數秒內紅心便燃到了濾嘴處,他把煙按滅在煙灰缸,又點了一根。

這是他第一次抽煙,但肯定不會是最後一次。

從詹勝磊公司回來次日的午後,他接到一通電話。怎麼也沒想到的是,電話竟然是李鳳打來的。

她先是罵罵咧咧地抱怨趙俊再去打擾他們的家庭,隨後大叫一聲,彷彿堆積成山的炸藥瞬間燃爆,趙俊將話筒撤離耳邊。她開始發瘋,嚷嚷著要找他算賬,找他領導,要告他,因為他讓她們家不得安寧。

「找你的丈夫,是為了更全面地了解這件事,同時——」現在趙俊知道了,詹勝磊不僅將警察找他的事告訴了李鳳,還試圖逼她說出事情的真相。

但他向詹勝磊提及子濤的事,並非全是為了嚇唬他,他確實有過這樣的顧慮,這是他所猜想的第三種可能:子濤什麼也沒幹,他的父母也是無辜的,但他確實跑了出去,然後又跑了回來,就算他根本沒看到兇殺的現場,他也有可能撞見了什麼,準確地說是某人,至於他為什麼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就像詹勝磊說的,他很有可能只是在夢遊。

這是有可能的,因為夢遊本身就是不可思議的事。

趙俊自己也曾夢遊過。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次他跑去一個賣木材的朋友家玩,並在那裡過夜。因為空間局限的原因,朋友一家都住類似閣樓的板層上。高高的瓦房下面全是木材,而他們在距離瓦頂一米五的地方用木板搭起平台,平台的外緣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的遮攔,下面便是三米多高的水泥地板,而上下平台的工具只有靠在牆邊的一架竹梯。那晚朋友的父母不在家,他倆看完電視播放的電影后聊著聊著便各自睡去,結果第二天早上趙俊發現自己睡在樓下的某塊大樹樁上。

曙光像水一般慢慢地從捲簾門底部滲入,他迷迷糊糊的揉擦眼睛,在木樁上坐了好一會,直到聽見朋友平穩規律的打鼾聲,他才明白,自己夢遊了,而且竟從那三米多高的竹梯上爬了下來。

如果子濤真的看到了什麼,而那個人也看到了他,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但一旦成為了現實,確實會存在一定的危險——那人會不會擔心子濤看到了什麼,進而對他們家進行報復?但其實到了這種時候,已經可以排除這種可能,如果真的發生了這種事,對方需要作出防範措施,就不會等到警察三番四次地找到他們家裡去了。

趙俊想告訴李鳳,這樣做,不僅是為了調查,同時是在顧慮他們的安全。但李鳳粗暴地打斷他。

「不准你,不准你們再為這件事打擾我們家。」

電話一頭的趙俊選擇沉默,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因為你,你們,什麼也幫不了我,幫不了子濤。」

趙俊的手不由得抓緊手機,「為什麼幫不了,哈?我們是人民警察,保護你們是我們的職責,你可以無條件地相信我們。但前提是,你要先說出你的困難。」

「我……」

「是不是你丈夫他——」

「這不關你事。」

她還在猶豫,而且用了很長時間。

「我想,我說了你也不會信的。」

「梨子甜不甜,要試過才知道的嘛。」趙俊試圖緩和氣氛,但等話說了出來,他才發覺這種不合時宜的玩笑跟他的笑容一樣,毫無用處。

「不。」對方情緒很不穩定,然後她又說,「你不會信的。」

「要不我們出來見個面吧,怎麼樣?」

「我不想再看到你們了,不想。」趙俊想像她拚命搖頭的樣子。

「那隨便你吧,」今天趙俊已經聽夠了否定詞,「我們調查當然是為了能早日破案,但也是出於對你們安全的考慮,真的希望你能理解。」

說完後,他聽見李鳳費力地吐出一節無邊無盡的氣息。

「你們應該已經知道子濤失蹤的事。」

「嗯,你丈夫已經向我們說明了情況。這個事……恕我直言,不是你的錯。」

李鳳不理會趙俊的安慰,「子濤回來後,我感覺帶走他的人一直在附近。」

「你見過那個人嗎?或者說在附近見過形跡可疑的人?」

「沒有,只是一種感覺,而且子濤深受到它的影響,有時候,我覺得,搶走子濤的會不會不是人,是某種東西,而那東西就在子濤的身體里。」

現在趙俊知道李鳳想要說的是什麼了。他耐心地聽著李鳳夢囈般紛繁雜亂的敘述,比詹勝磊談到的更為詳盡,更具畫面感,但也更瘋狂。這次子濤在她口中不再是一隻趴在衣柜上的貓,一會是一隻青蛙,一會又變成了別的動物。她把子濤想像成一種奇怪的夜行動物,只要黑夜降臨,潛伏在他身體里的東西就會蘇醒,如同操縱牽線木偶般擺弄著他的神經,迫使他在屋子裡像只野獸一般爬來爬去。

「我曾在子濤的額頭上看到過移動的凸起,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他的皮膚表層下爬行,你能懂我的意思嗎,噢……就像電影《木乃伊》里的那種黑蟲子,鑽到人的身體里,在皮膚下爬來爬去。還有一次他睡覺了,我關燈的時候,看到一道綠光從他眼裡射出,冷森森的綠光,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但我的確看到了,我真的不騙你,我看到了。」

「但是你丈夫說,子濤找回來後,曾帶他去醫院檢查過。」

「正是因為檢查過了我才害怕啊,連醫生也無法看出的東西,那必定是人類無法理解的存在——」

「子濤知道你說的這些嗎?」趙俊打斷了她。

「他上學去了,我不能讓他聽到,我怕那東西就在他附近,在他附近監視著他,也監視著我們,這些話決不能讓它聽到。不瞞你說,我現在在外面,買了一張新的手機卡。」

「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有這種情況的發生,子濤他本人知道嗎?」

「什麼叫如果有?」

趙俊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

「其實你一點也不信,對不對?」

「不管我信不信,你必須告訴我。你知道,現在能幫你的唯有我。」

「啊,是啊,能幫我的只有你了,」李鳳喃喃自語了好一會,「他不知道,因為每次發生這種情況,他都在類似沉睡的狀態中。」

「類似沉睡?」

「人好像在睡覺,眼睛卻是睜開的,而且這種時候怎麼叫也叫不醒,甚至感官也失去了作用,因為……我……曾經打過他,還用……牙籤扎過他。」

「他都沒有醒來?」

「你一定覺得我很壞吧,但我真的很害怕,每次這種事發生的時候,都只有我自己在家,而且是半夜,我膽子又小,我很怕,我,我……不能失去他。」

「我記得你丈夫提到過你所說的異常,但他說只有過兩次,而且並沒有你剛才提到的凸起和綠光。」

沉默。

「我記得第一次發生的時間是十月底,第二次是半個月後,按照這個頻率,時間雖然不能準確推斷,但如果後來還發生過,應該是在十二月底,也就是25號到31號之間,對嗎?」

「後來的確還發生過,我沒有告訴他的原因是,他根本不信我。每次跟他說這種事我都覺得很累。我不想再多說。」

「所以說我的推斷是對的?你既然記得發生異狀的情況,應該也能記得發生的時間吧。」

「不對。」

「什麼不對?」

「你的推斷,子濤後來確實還發生過這樣的事,同樣是在深夜,但頻率不是半個月一次,後來還發生過幾次,而且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

「那這幾天發生過嗎?」

「沒有。」

「從第三次開始,你記得後來發生這種狀況時的準確時間嗎?」

「記不清了。」

「而且每次發生的時候,你丈夫都不在家?」

「嗯。」

「噢。」

她也聽出了趙俊的淡漠,沉默再次如同黴菌般爬滿這節無線電波,過了不知多久,她才重新開口:「你說過你會幫我的。」

「怎麼個幫法。」

「我希望你能派人監視子濤,在校時間在學校附近,不,在教室附近,包括上下學的途中,在家的話希望能在樓下守著。」

簡直是匪夷所思。

「我說過我會幫你,但前提是你要說出真相。」

「不對,你一開始讓我訴說的是困難,我覺得我說的已經足夠多了。」

「但我感覺還是不夠,而且你也沒有說出事實的全部。」

「呵呵,你不像個警察,倒像小說里的私家偵探。」

「沒說出真相只是原因之一,我無法理解的是,監視或者說看護,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我說了這麼多都是廢話嗎?!我告訴過你,帶走子濤的那東西一直都在,它一直潛伏子濤身邊,只要一有機會,它就有可能再次把他奪走。哼,他不是你的兒子,你當然不會緊張。」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乾澀的聲音聽起來既痛心又狠毒,「到頭來,你還是不信我,跟所有人一樣。」

現在想想,那恐怕便是絕望。

他不是不相信她,是不知道如何去相信。詹勝磊並非她所說的每晚都會深夜回家,事實上一周最多也只有四晚他會帶著濃重的酒氣半夜回家,其他情況下他會在家陪子濤玩耍,他在單位雖然可能是個壞人,但他同時是一位父親,也深愛著自己的兒子。就算前面兩次沒碰見過兒子的怪異情況,如果按照她方才說的,後來還發生過幾次,而且間隔時間越來越短,難道真有那麼巧,每次子濤這樣的時候,詹勝磊都在外面,以至他一次也沒見到過?

而接受過趙俊調查的鄰居都聲稱,子濤是個可愛的男孩,只是他的母親,顯得很怪異,不愛與人相處。其他家庭主婦除了接送孩子和日常家務外,喜歡聚在一起,打打麻將,或在院子里晒晒太陽擺擺龍門陣,但她從來不,她喜歡自己一個人在家裡呆著,即使在外面看到鄰居,也從不會主動打招呼,連頭也懶得點一點。在鄰居眼裡,她是個孤僻古怪的女人。

她說完後,趙俊沉默了很久。

然後她說知道了。掛斷了電話。

兩天後的深夜,趙俊被Alexander Rybak的歌聲吵醒,電話的一頭,沈傑喘著粗氣尖叫道:「出事了!」

「什麼。」趙俊迷迷糊糊地找燈開關。

「李鳳死了。」

他向前伸探的手懸在半空中,感覺什麼人用個又長又粗的棍棒從腦後給了他一記重鎚,一陣劇烈的眩暈感接踵而來。彷彿剛被人強迫著原地轉了一千個圈圈,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急劇縮小,緊接著掉入了一個漩渦中,並快速地卷向遠方,捲入又黑又冷的無底深淵。手機屏幕又亮了,話筒的一頭沈傑還在說著什麼,他憑著手心發出的稀薄光亮,飛奔下床,一股氣衝到廁所,抱著馬桶發出駭人的吼聲。

除了膽汁和胃酸,什麼也沒有。

但他仍想吐,仍在努力地向外嘔吐,他想嘔出那股苦澀,還有別的他無法訴諸言語的東西。這是他六年來的第一次失誤,是他發過誓後的第一次失誤,他感覺,是他害死了李鳳。

現場整潔乾淨,若非那股腥甜的氣味,根本看不出這房子里躺著一具屍體。儘管暖氣未開,趙俊仍能清晰地聞到血腥味,氣味在冷澀的空氣中被磨成粉狀的顆粒,並不怎麼刺激鼻腔,趙俊卻感覺此時的味道比在張敘家聞到的更讓人無法接受。他咬緊牙關,死命抵擋從胃部深處湧上來的陣陣噁心。

詹勝磊也在,是他報的警。不過此刻他正歪倒在沙發的一邊,周身充滿了酒氣,頭髮油膩膩的,臉上像是塗了一層明晃晃的液體,整個人彷彿剛從酒缸里爬出來。他面部的肌肉扭作一團,緊閉的雙眼不住彈跳,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暈厥過去。

李鳳也同樣躺著,躺在主卧軟綿綿的乳膠大床上,腦袋墊著羽絨枕,蠶絲被拉到了胸口上,但大部分垂落在地,浸染在紅色的液體里。她半閉著眼,儘管躺在溫暖的地方,但從臉上的表情看,她並不比詹勝磊舒適更多。她一隻手垂落在地,指尖幾乎觸碰到了那把日式菜刀,另一隻手則試圖捂住喉嚨。那個地方,有一道十公分長的傷口,血已經流得差不多了,流不出去的血正慢慢地鬱積沉澱,從深紅轉成黑色,正慢慢地形成某種象徵。

「當然要等待進一步化驗才能知道準確的結果,」鑒定組的組長六哥說,「不過我跟老張談過了,很可能是自殺。」

老張是法醫,趙俊一邊聽六哥說話一邊端詳整個房間,他刻意避開李鳳的面部,儘管她的眼睛幾乎已閉上,他還是覺得她正在用餘光注視著他。

「跟張敘不一樣。她只是割開了頸靜脈,氣管肯定也破裂了。她理所當然想的是,就這樣躺著,讓血一點點流完了事,但這並不是一種舒服的自殺方式,後來血液開始往肺部流竄,她感到呼吸困難,下意識用手捂住喉嚨。當時肯定是產生了求生意識,如果馬上呼救,是有一定概率能夠獲救的,但她決計要死,就強忍著,直到窒息。還有另一種可能,疼痛和血流的聲音讓她感到了恐懼,她想啊,原來自殺一點也不好玩,就開始恐懼,驚慌,並一邊用手捂著喉嚨一邊劇烈呼吸,這會造成胸內負壓劇增,氣流便通過割開的靜脈由心臟進入動脈,引起肺動脈栓塞,這會死得更快。當然,到底是哪一種,要等屍檢報告出來才清楚。」

「背得挺熟啊。」沈傑說。

「那是……嘿,嘿,什麼叫背得挺熟,我本來就懂好嗎!」

「可是,」趙俊看著床尾道,「如果情況是第二種,她應該會掙扎吧?」

「肯定會啊。」六哥道,現在老張不在,他就是這方面的權威。

「這個地方的床單是凌亂的,」趙俊指著李鳳的雙腳道,「說明她當時掙扎過,但為什麼上半身卻靜止不動呢?」

趙俊這麼一說,六哥和沈傑紛紛看向李鳳的上半身,確實,相較床尾褶皺,這裡的被單也好,枕頭被子也罷,平靜得像森林中的湖面。

「而且,她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種自殺方式。若要放血,割脈也可以呀。」

六哥想了想道:「人自殺的時候,快到死的瞬間,往往會出現求生意識,這是本能。你又不是沒見過,有些人跳樓自殺,沒死成,摔在地上,全身都快碎了,喊著『救我救我』,等到真的把他救活了。他下次還會再去自殺。本能是本能,自殺是自殺,這不是一碼事,就像我剛才說的,在極其痛苦的時候,李鳳的求生意識有那麼一瞬間佔了上風,但馬上又被自殺的慾望壓倒,她胡亂蹬腿,是為了剋制求生的意識,當然,還可能是為了緩解痛苦。因為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忍一下就過去了。

「至於為什麼不割脈,恐怕她事先查過資料吧,割脈的人往往死不了,萬一不僅沒死,反倒成了植物人,就更不好了嘛。當然,要死的方法還有很多,也有完全無痛的,但她為何選了這種方式,我想是個人志趣問題吧。」

趙俊冷冷地看了六哥一眼,六哥也回看了趙俊一眼,並沒覺得說錯了什麼。

「可她為什麼要自殺呢。」趙俊不再理會他的言語,對著空氣自問道。

「這就是你們的事了。」六哥開始收拾裝備,「噢,對了,我們剛才發現,她身上有些瘀傷,這你就要問一下躺在外面的那位先生了,他應該能解釋清楚。」

這個畜生。

趙俊看著詹勝磊油膩膩的臉,點燃第三根煙。

「你別抽了。」沈傑一把搶過來,塞進自己嘴裡狠狠吸了一口,按滅在煙灰缸里。

「對了,」趙俊突然想起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子濤呢?子濤去哪了?」

「失蹤了。」沈傑也望向黑洞洞的電視屏幕。

「失蹤了?」

嗯,失蹤了。沈傑根本沒意識到,他正在一遍遍地重複自己的話。

「我說了這麼多都是廢話嗎?!」

「我告訴過你,拐走子濤的那東西一直都在,它一直潛伏子濤身邊,只要一有機會,它就有可能再次把他拐跑。」

「哼,他不是你的兒子,你當然不會緊張。」

「到頭來,你還是不信我,跟所有人一樣。」

李鳳的話像電影的字幕般在記憶的幕布上滑過,難道她是對的,她一直是對的,發瘋的不是她,是我們,我們瘋了才沒相信她的話。趙俊拇指按在太陽穴上,四指來回搓著頭髮,感覺每一根神經都長出了尖刺,而每一陣頭痛都是李鳳陰魂的審問。

我還告訴她,能幫她的只有我,可我竟連最基本的信任也沒有給她。

這時詹勝磊發出價天響的呼嚕聲,趙俊緊握拳頭,很想朝他臉上來一拳。這畜生竟因為自己的懦弱,向自己的妻子動手。

可到頭來,錯的還是自己,不該為了調查,說出那種話。如果沒說那種話,詹勝磊就不會對李鳳作出威脅,也許他們爭吵的時候,子濤也聽到了。如果李鳳說的是真的,那麼,那個東西,也聽到了他們的爭吵,聽到了爭吵的內容,而若要自救,它就必須先發制人,因為只有徹底毀滅,才能掩埋歷史。

李鳳一定是預感到了什麼,才會給趙俊打電話。她雖然看起來羸弱,卻是個堅強的女人,若非萬不得已,她是不會打這通電話的。現在趙俊才明白,她當時不是在抱怨,不是在謾罵,更不是在無理取鬧,而是真正落入到了岌岌可危之地,並已觸碰到了絕望的結界,她是在向他求助呀。

當時趙俊曾想,不是自己不想幫她,除了不知如何去相信她所說的事,她提出的要求在那種情況下也是無法實現的,另一方面,他始終覺得她在隱瞞著什麼,他希望這樣耗一耗,她或許會說出全部。可沒想到的是,她沒能等到那個時候。

可這一切不過是借口罷了,即便是一點也不信,也無法做到她提出的要求,但如果願意的話,至少讓對方感到安心,自己是能夠做到的,某一句話,某個小小的舉動,或許便能救她一命。

明明是刻不容緩的事,卻因自己的不重視和自以為是的小聰明,釀成了悲劇。

「那個東西!」

「什麼!」沈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趙俊站起來,拉直外套的衣擺,又理了理領口,他注視著黑洞洞的電視:「我不管你是什麼,我也不管你背後有什麼,你有多強大,我敢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我很快會揪住你的尾巴,把它綁在鐵凳子上,亮在白光下,然後我們就可以好好談一談了。」

沈傑以為他準備要走,卻看見他忽然轉身,一把揪住了詹勝磊的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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