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Q報道 | 讓金正日無法忘懷的男人
由於一起眾所周知的事件,鄰國高層生態又再次成為人們熱議的焦點。眾聲喧嘩中,分析議論多,一手信息少。在此背景下,本文的寶貴价值得以凸顯。
一個化名為藤本健二的日本男人,曾任前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專職廚師13年之久,甚至成為其最親密的夥伴之一。他在多個角色間從容遊走,不僅獲得豐厚報酬和優渥待遇,亦了解到這個神秘國家最核心的秘密。
作為長期研究朝鮮的專家,本文作者Adamn nJohnson帶著強烈的好奇心開啟了對藤本健二的採訪。他想弄清一個問題:一個看似尋常的外籍壽司師傅,何以在很多人眼中全世界最暴戾無常的權力掌控者身邊安然無恙十餘年之久,甚至成為其最信任的人?這是一個巧妙的切入口,沿此路徑向縱深挖掘所獲取的故事帶給讀者的價值,遠不止於回答這個問題本身。
有句經常被提起的話:優秀的特稿,應當具備對抗時間的價值。這是多重因素共同彙集而成的結果,並非易事。能夠被人記住的作品,有些是因為選題巧妙抓人,有些是因為採訪紮實有料,有些是因為富有文本之美。而這篇是幾者兼具。
《讓金正日無法忘懷的男人》
作者 | Adam Johnson
譯 | 李欣 王暉
刊於美國版GQ2013年6月號
這位做壽司的師傅剛從家裡出來就注意到了門外的陌生人。他可以從來者製作粗糙的黑色制服看出來他是朝鮮人。一瞬間,壽司師傅緊張起來。儘管已六十多歲,他看起來仍讓人生畏:厚實的肩膀,寬闊的胸膛;他有力的雙手上的戒指有天會被摘下。但他已經很久沒穿過防彈衣了,上次有從朝鮮遠道而來日本的訪客是十年前了,而那次訪客是被派來殺他的。
師傅只用化名,叫做藤本健二,他生命中的11年都是金正日的私人廚師、「宮廷小丑」和開心果。他看過宮殿、騎了駿馬、品嘗了古巴雪茄,也看著金正日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消失。他的工作內容之一就是飛往世界各地為晚宴搜尋食材,去伊朗買魚子醬,去日本買魚,丹麥買啤酒。也是藤本飛去法國,每年花費70萬美金為敬愛的領袖買回他最愛的法國白蘭地。而當敬愛的領袖想要一嘗麥當勞時,也是藤本飛到北京,點了一份巨無霸套餐外賣。
當他最終脫逃後,據維基解密透露,他成了日本情報機構了解金氏家族最重要的信息來源,因為人們一直都對朝鮮知之甚少。
我們從衛星照片和脫北者口中了解朝鮮,但這些故事其實和藤本的故事一樣無從考證。很多脫北者都是曾住在朝鮮鄉下的人們,很少有住在首都的人出逃,所以平壤的真實情況就成了一個謎。這也是為什麼藤本成了一個少有的案例。
我在冬天飛往佐久採訪藤本。這之前為了寫一本小說,我花了6年時間研究朝鮮,和很多人交談過。12月我到了佐久,紛紛揚揚的雪花飄過這座小城的停車場和樹枝光禿的蘋果園。藤本的朋友在當地開著一家破舊不堪的卡拉ok酒吧。就是室內也冷得可以讓你看見自己呼吸的白汽。
藤本為我們泡了咖啡,這才好一點,通過一名翻譯,我問他,在他1982年簽下去平壤教年輕廚師做壽司的1年合約時對朝鮮了解多少。
「我知道的並不多。」藤本說。「我知道金日成是他們國家領導人。我知道三八線。就這些。」
他不記得之前和任何朝鮮人打過交道。可他在家裡也呆不住,對方開的薪酬也不低。所以他就帶上衣服和刀具,離開日本的妻子和女兒們飛往平壤。
多年以來,只要在公共場合,藤本健二都會堅持用太陽鏡和頭巾遮住面部,甚至連「藤本健二」也只是他的化名,真實姓名從未公開。
他在8月到了平壤,這是首都特別熱鬧的時節。人們合家在萬壽台上野餐,情侶們在大同江邊散步。藤本白天要在廚師學校里工作10個小時,向年輕好學的學徒們展示做壽司的藝術。晚上他返回平壤大酒店和其他外聘人員住在一起——他們中大多數是中國技師和工程師——他會在從平壤第一百貨公司買回的吉他上撥彈一曲日本小調。
秋天的時候,他開始在東部的海濱城市元山訓練廚師。有一天,幾輛黑色梅賽德斯開到了廚師學校,第一輛的車牌號是2-16,金正日的生日。藤本被請上了第三輛車。
在一間奢華的元山小旅館,藤本為即將坐遊艇到來的長官們準備壽司。「長官」是藤本對將軍們、黨內領導人和高級官員們的尊稱。換句話說,就是金正日的隨從們。
凌晨2點,遊艇終於靠岸了。藤本為這些顯然已經過一夜狂歡的人們端上壽司。他最終意識到這些派對一個接一個,有時一連4場,持續數天。
所有人都穿著軍裝,只有一個態度傲慢的人穿著運動服。這人對魚很好奇。他問藤本他正在做的帶著大理石般紋理的新鮮魚片是什麼。
「那是金槍魚膘,」藤本告訴他。
接著,那一整晚,這男人都一直喊著,「再來一份金槍魚膘!」
第二天,藤本和旅館的老闆娘閑聊。她正拿著一份《勞動新聞》,頭版上正是那個穿運動裝的男人的照片。藤本告訴她,他在晚宴上給這人做壽司。
「她開始顫抖,」藤本回憶他意識到這人真實身份的瞬間。「緊接著我也開始顫抖。」
穿運動裝的男人再次邀請藤本去做壽司。藤本不會說朝鮮語,所以他有一個官方指定的貼身翻譯。晚宴結束時,一名服務生給了翻譯一個信封。
「大將軍給的。」服務生說。
或許藤本之前一直不知道他在為金正日服務是因為「從沒人直呼其名,」藤本說。「從來沒有。」
藤本也不敢以其他方式稱呼他。人們因為更不足為道的原因消失。
藤本打開那個信封,裡面有5張100美金鈔票。
很快又有了另一場壽司宴會,「再來一份金槍魚膘!」的喊聲此起彼伏。宴會結束時,大將軍朝藤本扔過去一個信封,正好落在他腳邊。沒人知道金正日是本想讓信封落在藤本面前的桌上,還是故意想讓藤本蹲下撿信封。
「我很生氣,」藤本說。「我拒絕去撿。」
金正日也瞪著藤本。
藤本的翻譯湊到藤本耳邊小聲用日語說,他們倆可能因為這樣的冒犯送命。
但藤本也是個固執的人。他的脾氣,他說,「在我DNA里。」
最終,翻譯撿起了信封遞給藤本。
這次是1000美金。
接下來的一周,藤本都思忖著他當時離死亡有多近。
再一場壽司宴會,藤本事先準備好了道歉,但金正日先開口了,「我對我上次的行為感到抱歉。」
之後的多年,藤本再也沒見過金正日向誰道歉。
金正日請他一起玩yut nori, 一個傳統的棋盤遊戲。通過翻譯,大將軍和藤本一邊遊戲一邊聊天。金正日對日本的生活很好奇;他特別對電影和飲食感興趣。他問藤本飲食是不是能帶來長壽。他問藤本相不相信魚翅可以防癌,鯊魚鞭是否可以壯陽,藤本是不是也在周日喝狗崽湯。
藤本開始定期地被接去小旅館和金正日玩yut nori。藤本將他和金正日的友誼歸於當初拒絕撿起那個信封。「大將軍覺得我跟其他人不一樣,他們總是彬彬有禮。他身邊都是讚美他的人。」
藤本局外人的身份製造了很多便利:他不懂朝鮮語,所以他不會背叛金正日的信任。藤本對平壤政局的複雜情況也一無所知。也因為他對朝鮮完全不了解,他更容易接受大將軍描述的現實,是妒忌的敵對者扭曲了金氏家族仁慈的領導者形象。
這些都是藤本的好日子。白天教學徒做壽司,晚上做晚宴。推杯換盞間,他和金正日一起悠哉地享用波爾多葡萄酒,談論大將軍喜歡的施瓦辛格的電影。
藤本顯然對殘酷的現實一無所知。
金正日的真性情直到5年後藤本重返朝鮮才顯現出來。以為自己完成了一次有趣的探險,壽司師傅整理行裝回到了日本,完全不知道他之後會放棄所有再次回到朝鮮。
···
藤本談到了錢的問題。自從數年前逃離朝鮮後,他就沒再工作。他靠著媒體採訪給他的酬金度日。在日本,給採訪對象酬金是慣例。但我們的雜誌(指美國版《GQ》)並不提供這樣報酬,藤本提出要去一家高級會所接受採訪,因為這樣更加私密。我得知這家會所的消費是每小時150美金。
現在我在日本。在這高級會所里。我打開錄音筆。
藤本回到日本家中4年後再次收到了金正日請他回平壤的邀請。這次是做大將軍的私人廚師,藤本會全天呆在大將軍的住處。
如果敬愛的領袖也會害怕什麼,那他怕的是這個:被拋棄。4歲那年,金正日的弟弟溺水而死,而且他很可能目擊了這一幕發生。2年後,他的母親死於不明疾病,之後父親金日成再婚,他的繼母並不疼愛他和他妹妹,一直偏心她自己的孩子。
金正日給藤本提供了三年的高薪工作合約,一間在平壤的公寓和一輛梅賽德斯。
我問藤本在他回到日本的幾年中有沒有讀過一些相關的書或者文章給他一個對朝鮮更全面的認識。
「沒有。」他說。
藤本簽下合約,於1988年返回朝鮮,發現金正日已將他的娛樂生活全面升級。比如以前的棋盤遊戲變成了高賭注的百家樂紙牌。
金正日還專門成立了一個長壽研究會。200多名工作人員把控著金正日飲食的所有細節。金日成吃的每一粒米都被仔細檢查過,只有在朝鮮種植的顆粒飽滿的米才能使用。藤本說,做米飯用的木柴都來自白頭山,金正日出生的地方。而藤本做的是最新鮮的料理,他能從活魚的身上切下魚肉或其他部位,這是他在日本築地魚市工作時學會的技巧。
某些特殊場合,藤本會長途旅行為盛宴搜尋食材。他先坐朝鮮航空到北京,然後轉往莫斯科或者布拉格,這些都是金正日放置私人飛機的地方。從那兒,他會去法國買酒或者去丹麥買火腿。更多的時候他是去日本買魚,每次去他的第一站都是他的老朋友井上在築地市場開的麵館。藤本帶過很多官員去吃井上的面,包括金正恩的哥哥金正哲。
藤本成了金正日的隨從之一,和他一起去打獵,乘坐金正日的防彈火車。他們一起騎馬、打保齡球、溜冰、游泳。
金正日很喜歡看烹飪節目,《鐵人料理》(譯者註:日本富士電視台於1993年10月10日至1999年9月24日期間播出的烹飪節目)是他的最愛。藤本如果去日本出差,會錄下最近的劇集,日後和大將軍一起談論。
白天,藤本為晚餐做準備,晚餐之後,他便加入派對。他會祝酒也會講笑話。最出名的是他常拿著餐巾假裝是薩克斯管來演奏。「所有人都大笑,」他說。「70個人參加派對,每個都會開懷。『再來一個,再來一個,』他們喊道。」藤本將工作和娛樂平衡得很好。他說剛開始的時候,「我很怕失敗,因為我知道我可能因此丟命,但我逐漸知道只要我不出錯,就會沒事。」
藤本是最完美的派對伴侶——他極具魅力,比他人更自由地表達觀點,而且酒量很好。一天下午,他正和金正日玩著百家樂,金正日湊近他問:「藤本,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呆10年嗎?」
金正日答應給藤本他自己的壽司店,就開在平壤高麗酒店裡。當天晚些時候,藤本就飛回日本向他的妻子提出分居10年,這樣他就可以長住朝鮮。
根據藤本的說法,他的妻子回答:「你說什麼呢?你瘋了吧?你可以一走3年,孩子們還能接受你不在身邊。不過10年?你會忘了日本,忘了我們。」
我問藤本:「為什麼不帶你家人一起去朝鮮?」
他笑得差點噴出口中的咖啡。
我後來才發現原來金正日除了壽司店,還答應了藤本其他好處以換取他的10年。這些好處藤本都沒有提。
···
那天夜裡,大片柔美的雪花從山中呼嘯而來。我走在冰冷的街頭,想念我的妻子和孩子們,想不明白什麼樣的人會寧願拋下自己的家庭去陪伴無常粗暴的獨裁者。什麼樣的人身處極大的未知的風險還會感到如此自如?我決定將第二天早上的採訪轉向藤本的過去。
藤本是他出生的小鎮上最危險的男人的兒子。他的父親剛從與盟軍抗戰的血淋淋的前線回來。他的父親上前線時還把自己三個兒子出生時剪下的臍帶帶在身邊。他用椰子殼做了個小容器裝著臍帶,放在帆布包里,這樣就像是他的孩子一直在他身邊。
可等到回家時,他的父親已經變成了一個極具攻擊性的男人,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一拳打掉別人的門牙,包括藤本母親的。談論戰爭會讓他對別人動粗。任何批評都會讓他跳起來。當他父親喝多時,藤本可能因為任何原因被打,比如吃了糖果、看錯了時間。任何提問也會招致拳打腳踢。藤本開始慢慢了解這些規則:他不記得自己向父親問過任何問題。他父親閑來無事最愛做的事情就是醉醺醺地騎著車帶著兒子在附近的村落閑逛。當自行車歪向一邊時,藤本使勁支撐住自己,對年幼的藤本來說,似乎分分鐘他們都會撞車。「那是我生命中最恐懼的時刻,」他回憶。
他人偶爾的一個善舉帶來了藤本生命中的轉折時刻。跟他一起在酒店做回收的一個年紀稍大點的男孩認定他們有天也該像來酒店吃飯的客人一樣生活,而不是一直為客人們收酒瓶。於是發工資那天,他請藤本去吃壽司。
「真是讓我大開眼界的經歷,」藤本回憶說。1962年的那天,他默默地念著那些壽司的名字—— 「batan ebi, maguro, ika, kohada, tamago, futomaki.」
說到這,藤本君開始抽泣。
「這絕對是決定命運的一刻,」他說。
他告訴他的母親他決定要做一名壽司師傅,16歲那年母親把他送去給東京銀座的壽司大廚芝山千次郎做學徒。叫「學徒」是好聽的,接下來的5年,藤本過著奴隸般的生活,試著滿足日本最挑剔的客人,外交官、大佬們還有CEO們。
藤本的父親教會他永遠不要提問永遠不要評論。他也給了自己兒子對不確定性、怪異行為、潛在的危險和突發暴力極高的忍耐力。而壽司大廚教會了他如何迎合有權有勢的精英階層,最終奠定了他成為獨裁者陪伴者的堅實基礎。
藤本每天要做的最後一件事是給芝山擦身。
「我住在飯店樓上,」藤本說。「一件大房間是芝山的,另外一間都是雙層床,睡著其他廚師。我就睡在芝山身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我跟他睡在一間房。他床邊有個沙發床,我就睡在那兒。他想我睡在那因為他想讓我給他按摩。每天晚上,按摩。我給他按摩的時候會喊他,師父,師父。我會小聲地喊,師父,師父,當他不回應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已經睡著了,我也可以停下了。」
但5年後,當藤本認為他可以在飯店裡做個廚師的時候,芝山卻不讓他對魚動刀。盛怒之下,藤本辭職。他在東京南邊找到了一份做壽司的工作。在風景勝地湯河原他向一位他稱作福生的年輕貌美的女孩求婚。她留著波波頭,整整齊齊的劉海,跟藤本最喜歡的日本歌星石川小百合一樣。藤本很喜歡留波波頭髮型的女孩。但和福生結婚沒多久,他就開始不耐煩,還打掉了福生的門牙。
···
20年後,藤本回到日本向福生提出分居10年以保持和金正日的關係。他說他們的兩個女兒都已成人了,他描述著他即將在高麗飯店裡開的壽司店,他保證會給家裡寄錢。
福生還是提出了離婚。這在日本意味著高昂的代價。
金正日會為他的離婚出錢。在他離開日本前,不論是出於對福生的感情還是愧疚,他把公寓過戶給福生;這也表明,不論他是和朝鮮簽了3年還是10年的合約,他明白他實際上是簽了賣身契,再也沒有回頭路。
在大將軍的小旅館裡,他繼續著以前的生活——花大量的時間準備著鋪張的宴會,然後喝酒到深夜。但境況還是有所不同。既然藤本已簽了10年的服務合約,他再也不能裝上刀具說走就走。所以金正日告訴藤本,新壽司店開業恐怕要等等了。事實是,這店永遠不會開張。藤本的單身生活也需要陪伴——他們曾談論過某個留著波波頭的年輕女歌手,藤本有些尷尬地向我坦白,其實在他向福生提出分居之前他們就已經在安排這些了。
對藤本忠誠度的測試不可避免。金正日出了名地愛做這些測驗。當他身邊的人的身份發生變化時,金正日需要表明他們忠心的證據。藤本的測試發生在朝中邊境的一個湖面上,當時兩人都在噴氣式滑雪橇上。
「大將軍靠近我,『藤本,』他說。『我們來比賽。』我們當時可以看到遠處一個長著松樹的小島。『我們比賽(誰先)到那兒,』他說。」
藤本可以看出來金正日是認真的。「你要做到最好,」他說。當金正日一喊「開始」,他們立刻發動引擎。「我看向我的右邊。我知道大將軍稍落後我一點,我想我大概要惹麻煩了,我也知道我該慢點,但我想起他說,『你要全力以赴,』所以我高速前進。我們駕著差不多的雪橇,我先到達終點。大將軍走過來說,『你贏了。』但他沒說,我輸了。」
等回到岸上,其他人卻是完全不同的態度。「他們責罵了我,說,『你太傻了。你要死了。你也該死。』」
在朝鮮對領袖不敬是很有可能被處死的。但藤本通過了他的測試——他的確與眾不同,但他的特立獨行有時是可以被大將軍在某些場合拿來娛樂的。
測試通過後就有獎勵。金正日邀請波波頭女歌手來為藤本表演。她的名字叫歐正友。在他平壤的住處的地下倉庫里,金正日擁有一個藏著一萬瓶紅酒的酒窖和一個內置的卡拉OK吧。就在這裡,正友唱了一首《瀨戶新娘》。在這之前,藤本曾無數次看到她在KCNA電視台的表演。他只需向大將軍提一句,她就在這裡為他唱歌了。這就是和獨裁者們廝混的好處。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藤本說。「大將軍發現了,然後說,『哦,看來你真的喜歡她』。」
他們再次見面是在金正日元山的小旅館,金正日安排他們坐在一起。看到他們相處愉快,金正日宣布他們將在他的生日2月16日結婚。藤本說他抗爭了一下,因為正友年紀比他小了20歲,而且2月16日不是什麼結婚的好日子。金正日最終妥協,將婚禮改到2月26日。很快,他們就在婚禮上對唱了《瀨戶新娘》,婚禮上金正日灌了藤本很多酒,喝到最後藤本暈了過去。婚禮上金正日還惡作劇了一把,他趁藤本不省人事,讓人剃了他的陰毛。
婚禮一個月後,藤本和正友溜出去見她的家人。作為一個相對成功的歌星,正友也沒能讓她家裡的條件改善多少。藤本發現她全家六口人住在一居室里。他們中的4個最終窒息而死——一個寒冷的夜晚因為沒有暖氣,他們拿了一桶熱碳進屋取暖。
這場婚姻對正友來說或許是情感上的煎熬。她不說日語;他不說朝鮮語。儘管藤本說他從打掉他前妻的牙齒那件事吸取了教訓,發誓再也不會對女人動手,他也不是個心思細膩的男人。當提到正友,藤本一直誇讚她的年輕貌美和漂亮的頭髮。他喜歡她從不批評他,總是很聽話,還有「當我沖她吼叫的時候,她會立刻道歉,說,『對不起,先生,我再也不會那樣了,請不要發火。」
這次聯姻也給藤本帶來了一些後果。金正日的隨從們一直以來都忍耐著藤本,將他視為一個臨時的或許有點搞笑的,會做好吃的壽司但也可能隨時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的外國人。但一旦他娶了朝鮮的著名歌星,還讓敬愛的領袖言聽計從,他就成了一個威脅。
「很多人都嫉妒我因為我是金正日的最愛。在宴會上,我為大將軍倒清酒,但大將軍也會為我斟酒,這很少見。每次大將軍問我,』你喜歡我嗎?』n n我回答,『當然了,我非常喜愛您。』我想著的是開個玩笑,說,『我不喜歡你,我鄙視你。』我想把這話玩笑一般說出口,但我沒那個勇氣。大將軍會說,『如果你喜歡我,那你為什麼不在我臉上親下?』我不記得我親吻過他多少次。100次?100個吻。我們一起蒸桑拿,都全裸著。大將軍說,『哦,你身材不錯啊,很魁梧。』我說,『運動是我強項。』不用說我是金正日的玩伴。而且每次我親吻他的面頰時,他都會對我說,『如果你背叛我,你就……』然後他就會沉默不語,用手做個拿刀捅進我腹部的樣子。」
藤本和正友在平壤有了一間新公寓。他們搬進去沒多久,那棟樓里一個六口之家就不見了。雖然他們語言不通,藤本說他和正友總是可以找到辦法理解彼此。她是第一個給藤本解釋古拉格(集中營)的人,「當一個人消失的時候,他是被送去了勞教農場。他有天會被送回來。當一家人都消失的時候,就是被送進了勞動營。他們中沒有一個能回得來。」
有多少人,什麼樣的人,在什麼樣的場合,曾試圖暗殺金正日一直都是個謎,最擔憂這件事的是金正日本人,而藤本是金正日將性命在每日每餐中相托的人。那年年底,藤本被介紹給金正日的兒子們,年長溫良的正哲和年幼好鬥的正恩。孩子們基本都不會和隨從有關聯。藤本還記得正恩死死瞪著他,儘管當時才7歲,但他已被教會日本人是敵人。
「孩子們正在放風箏,」藤本回憶。「那是一個日本風箏,上面畫著一個歌舞伎。但風箏沒有尾部。所以我立刻要來紙、膠水和剪刀做了一個。我把風箏遞給金正恩,他瞪著我。我說,拿著這個,等我給你個信號你就放手。」
金正日的隨從里沒人幫過他的孩子完成沒做好的東西。幫助是危險的——幫助是不是在說孩子們無能還是敬愛的領袖是個糟糕的家長?如果風箏飛不起來幫忙的人是不是該被責怪?如果孩子們拒絕幫助呢?但藤本從來沒這樣的想法。
尾巴果然平衡了風箏,讓它徐徐升向空中。一周之後,大將軍告訴藤本之前的保姆被開除了:藤本將成為孩子們的新陪護。而這件事他一做就做到金正恩18歲。藤本讓他們知道了打遊戲、玩遙控汽車,最重要的是,打籃球。藤本在日本的姐姐錄下公牛隊的比賽寄給他,所以金正恩對籃球的第一瞥就是看到了球場上的喬丹、皮蓬和羅德曼——這些日後成為他的英雄的男人。
這幾年裡,藤本和正友也有了他們自己的孩子——女兒正美和兒子正恩。藤本說自己兒子和金正日的兒子重名完全是個巧合。
他仍然和金正日保持著良好的關係,只是偶爾有些小波折。有次他沒有打掃自己在小旅館裡的房間,金正日決定殺雞儆猴,不再給他提供廚房。接下來的6個月,藤本都被迫在健身房裡做壽司。
不過這也只是小事。1994年7月8日,敬愛的領袖金正日的父親,偉大領袖金日成因為心臟病突發去世。一夜之間成為國家領導人的金日成面對著政敵和軍隊將領們的挑戰。
金正日常被當作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花花公子,卻最終證明了他是個狡猾的政治家,扼殺了所有試圖顛覆他的企圖,也永遠都會先發制人。藤本對這些內部敏感鬥爭毫不知情。他對金正日的了解都來自晚宴、派對和電影。所以,最後是一部電影讓他知道自己的老闆有生命危險。一天晚上他們一起看了克林特·伊斯特伍德1993年的電影《火線狙擊》(金正日有著一個存了3萬DVD的私人圖書館。)11歲的金正恩、金日成的秘書和一名特工一同觀看了電影。
在電影里,伊斯特伍德扮演的是總統的貼身特工。電影里有一幕是伊斯特伍德的特工隊跑在總統的車隊兩側。8名穿著西裝的特工每個都把一隻手放在底盤上來保護總統。看到這,大將軍突然站前來。「這是這電影里最棒的一幕!」他說。他轉身指著他的秘書。你們就該這麼保護我,」他說。然後他又對著他的保鏢們喊:「你們要像電影里的特工那樣來保護我!」
儘管金正日急於成為一個強大的領導者,他的無知和狂妄最終給自己的國家帶來了饑荒和經濟衰退。他剛剛接班時,朝鮮的糧食產量曾被視為小小的勝利。但金正日想要更多。他命令新上任的農業部長砍伐山上的樹木以給梯田開發更多的土地。結果就是雨季到來時洪水毀了樹林砍伐地帶的莊稼,而這最終引發了導致200萬人喪生的饑荒。
據朝鮮專家布拉德利·馬丁稱,金正日最後處決了他的農業部長。
隨著饑荒越來越嚴重,金正日還將死去的農業部長的屍體從愛國者公墓里挖出來又讓射擊小組掃射了一遍。
藤本卻沒有成為這場饑荒的見證人。1996年,在去日本築地市場買魚時,他在東京成田機場被逮捕。
···
在他被捕的時候,藤本正和金正日的中文翻譯在一起,這個人的多米尼加護照引起了懷疑。這讓海關細看了藤本的護照,他們迅速意識到他們擁有了這個世界上最了解金正日政權內部的人。他們接下來花了18個月審問他。
一支團隊專門審問這位壽司師傅。內閣部長密切跟進這件事。當金正日親自給藤本打電話並且命令他迅速離開日本時,當局明白藤本已經重要到可以在對金正日的暗殺起關鍵作用。他們把藤本轉移到了沖繩島的南部,在那兒藤本在一間假日酒店的壽司餐館得到了一份工作。
在審問中,日本當局給了藤本很多關於朝鮮勞改再教育農場和人權壓榨的書籍來讀。這裡面有一本是關於朝鮮的酷刑,它聲稱朝鮮人喜歡最大限度的傷害罪犯,傷得他們以至於「吐出母親的乳汁」。
一天晚上,一個說韓語的人來到壽司店找藤本。從他的口音,藤田可以分辨出他來自朝鮮。這個人說,「有人派我來這裡,你結束工作之後,我們去談些事情吧。」
藤本一眼就看出他是殺手。但是在結束工作後,這個男人沒有回來。事實上,藤本再也沒有見過他。他在經歷了那麼多在朝鮮的驚險刺激後,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他很抑鬱,那些書里的內容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他開始酗酒,他感到孤獨,想回到平壤和他的妻兒們團聚。1998年7月9日,日本方面同意釋放他。但是他們要求給出承諾:如果藤本再次離開朝鮮,他要一定要告知他們。
說在這裡,藤本開始描述他返回平壤家裡的喜悅。但是我打斷了他。「你日本的女兒們怎麼辦呢?」我問。「你在日本的18個月,你沒有聯繫她們嗎?」
「沒有。」他說。
我提到了藤本的父親,這個深愛著他孩子們,到哪都背著孩子們臍帶的男人。
藤本站起來,他明顯很不安。「時間到了,」他說,然後轉身走去小解。
···
因為懷疑他對自己家人的關心,我似乎惹惱了藤本。為了跟他和好,我請他去吃午飯。他一直滔滔不絕地說,沒多久他就又興緻勃勃了。他邊吃邊告訴我回到平壤後情況如何變得更糟。
金正日很快傳召了藤本。是的,大將軍承認,他的確派了殺手去沖繩,但他勸藤本忘了這事兒。他還活著呢,不是嗎?其實他還活著全靠金正日的妻子高英姬,她告訴金正日,他的日本朋友是多麼的有趣和可愛。隨後,殺手被召回了。
大將軍告訴藤本接下來有更重要的任務等著他:他將要和金的秘書金昌孫一起去北京採購罐頭。
當然,買罐頭並不是重要的事。這是新的忠誠測試,藤本卻沒有通過。
「那一刻我該想到的,」藤本說。「我該懷疑的。」
金昌孫帶藤本住進了一間布置了竊聽器的賓館房間。「我在酒店房間里給日本警方打了個電話,『喂,我是藤本,』我告訴他們。『沒什麼大事。我在中國出差。沒什麼別的事。』」
這看上去是再傻不過的行為,但這就是藤本:不可置疑的服從。
他答應給日本相關部門打電話,所以他就這樣做了。
他剛回到平壤,一隊軍官就把藤本拉到一邊給他聽了他打給日本方面的電話錄音。他被軟禁了。他還必須給金正日寫道歉信保證和日本脫離關係。
軟禁是相對較輕的刑罰,但對藤本來說是個煎熬的時期。「整整18個月我都不被准許外出。那段經歷對我來說是重創。我睡覺的時候一聽到風聲我的眼睛立馬就睜開了。我去窗邊看。我想看是不是有吉普車來要把我帶去集中營。因為我讀過了日本警方當時給我的書,我害怕極了,差點就崩潰了。」
被軟禁、等著隨時被關入集中營的日子裡,他開始細看當初宴會上拍的一張合影。「我看著這張集體照,突然意識到這裡面有三四個人都失蹤了。我知道一個私人醫院裡的很好的醫生就不見了。他們都因為政治問題消失了。」
藤本更加肯定自己就是下一個要從這張照片里消失的人。
他決定逃跑。
軟禁結束後,藤本又回到了他廚師和陪護的職位。接下來的一年,他一邊制定逃跑計劃一邊再重新討好金正日,試圖修復關係。2001年3月,藤本隨口提到又有一集新的《鐵人料理》。他們一起看的時候,金正日發現裡面提到了一個他從沒品嘗過的「神秘食材」,海膽籽。金正日問起藤本,藤本說這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佳肴,它綿質的口感既有海水清香又有甜美。只有北海道的利尻島才有,也只有有經驗的壽司師傅才能辨別好壞。
儘管自從日本被捕後,金正日已經禁止藤本再出遠門。但一道珍饈的誘惑實在太大。大將軍說,就這一次,然後讓藤本口頭承諾一定要回來。就這麼簡單,大將軍就放走了藤本。
那天下午,藤本正要去房間收拾行李,就遇到了18歲的金正恩和他的隨從。他們剛剛打完籃球,大汗淋漓的站在陽光下喝著小杯的伏特加。金正恩也讓藤本喝了幾杯,然後懷疑地看著他。「你一定要從日本回來,」藤本回憶他當初說的話。
在高麗飯店的停車場,藤本和他的妻子正友告別。之後他駕車到了順安機場,把他的敞篷梅賽德斯扔在停車場,直飛東京,下機後借買海膽籽為名直奔築地魚市。在那兒,他去井上的店裡吃了一碗面就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這將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我說。「你覺得你逃跑了你妻子會有什麼下場?」
藤本告訴我,如果他當初認為他的妻子會有生命危險的話他是不會逃跑的。
「想著我老婆是金正日最喜歡的歌手,」藤本說。「而且我相信金正日永遠不會殺女人。」
我說:「但他們被送去了煤礦,你的妻子和孩子們,去接受勞改。」
藤本不以為然。他說他盡了全力,他一聽說這事就給金正日寫了道歉信。
「那封信奏效了,」他回答。「6年以後他們被釋放了。」
···
10年之後,2011年12月,藤本和全世界一起看著金日成的送葬隊伍慢慢走過平壤冰霜覆蓋的大街。各界都在瘋狂猜測誰將成為接班人,但藤本立馬就知道了:有8個穿著制服的男人,中間站著長大成人的金正恩,他們跟隨著靈車,每個人都把一隻手放在底盤上,就像伊斯特伍德電影里的特工。金正日的心愿之一就是被當作美國總統一樣被保護,而他的兒子讓這一切在最後成真了。
在2012年7月,藤本接受(金正恩)邀請飛回了平壤。
有人嘲諷藤本回到朝鮮是因為日本媒體已經失去了炒冷飯的興趣;藤本冒著生命危險返回,這樣就可以再次帶著故事回來以索取更多媒體採訪費。藤本說他回去只是為了兌現諾言。
在他兩個禮拜的行程里,藤本在22號見了金正恩一面,他和正恩還有他的妻子李雪主,曾經的流行歌星,一起共進午餐。
藤本見到金正恩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叛徒回來啦。」藤本哭著跪了下來。金正恩讓他站起來,藤本寫的他朝鮮回歸之旅的書的封面便是他哽咽著被朝鮮新領導人擁抱的畫面。
2012年受邀返回朝鮮,藤本健二緊緊擁抱金正恩,泣不成聲。看樣子,這位新的領導人已經原諒了他昔日的背叛。
在一場奢華的宴會上,藤本被配了一名翻譯和貼身男僕,他都不太記得這樣的宴會了。在聚會過程中,金正恩學著他的父親要跟藤本比賽喝酒。65歲的壽司師傅又喝到暈過去。晚些時候他醒來發現自己睡在旅館裡房間的床上,衣服都被脫了。他喊他的男僕,那男僕正靜靜坐在黑暗中的一張椅子上。
「我出醜了沒?」藤本問他。
「沒有,」男僕向他擔保。
藤本真正的團圓是在第二天,他終於見到了他的妻子正友。她現在又是自由身了,住在首都。「我猜她會打我會朝我大喊大叫,但她沒有……我的妻子正友還有我女兒正美帶著一個小手提箱來了。我們都大哭抱在一起。正恩是我兒子的名字,我問,『正恩呢?』我記得他去參軍了,所以我問他是不是還在服役。『沒有,』正友說,『他死了』。」
說到這藤本又開始抽泣。
「我聽正友說那發生在凌晨兩三點,他們都睡在一間房裡。他開始尖叫,一聲,兩聲。第三聲之後他摔下床死了。是心臟病。她在他身邊,看著他死去。正恩以前很健康。但最近他開始喜歡吃肉,變得越來越胖,他的心臟恐怕已經受不了了。我肯定他血壓不低。他以前很瘦,但自從他開始吃肉就一直長胖。他只有22歲。」
我問有沒有醫生證明或者屍檢報告。「他死得可疑嗎?」
「我沒什麼懷疑的,」藤本回答。「我妻子就在那看著他突然死去。如果朝鮮人想要什麼人死那也該是我,不是我兒子。沒有謀殺,就是一場意外。」
藤本開始談起平壤有多美,比起10年前變化了多少,一直談到他聽起來像一架宣傳機器。談到這裡,他說起自己宏大也很膽大的新計劃:離開他衰老的日本女友回到他年輕的朝鮮妻子身邊,去平壤重過他奢華的生活,去做金正恩的心腹,拿回他的梅賽德斯,最後要在高麗酒店開自己的飯店,但不是壽司店,是麵館。
「我想把湯麵帶去平壤,」他說。「我已經有了井上湯麵的食譜。我知道朝鮮有很多人討厭我,所以很難開一間藤本餐廳。我覺得我用不了藤本這個名字。」
藤本都計劃好了。他會把他的書賣出的稿酬都給他的日本女友,幫她安度晚年。然後他就永遠離開日本,以此來減輕當初的叛逃給他的良心帶來的負罪感。藤本在尋找一個贖罪的機會。「如果金正日現在在這,」藤本說。「我會跪下向他道歉。我會承認我叛逃了而且我向外界透露了很多朝鮮的秘密。我是個叛徒,百分百的叛徒。」
我提醒藤本大將軍不會再在那裡保護他,金正恩現在有自己的隨從了。我提醒他在朝鮮沒有人權,人身自由或者法律可言。
藤本擺擺手。他只擔心能不能拿到簽證去開始他的新生活。「我覺得我有可能永遠都回不去了,」他說。
我告訴他他的好運會有用光的一天,在朝鮮只要獨裁者打個響指一個人就能消失。我問他他是否清楚自己是在用實實在在的自由換想像中的天堂。
「我什麼都不怕,」藤本說。
「你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我告訴他。「危險的確存在的。」
但小心翼翼顯然不是他的為人。
他的臉上寫著決絕和天真的樂觀。
「我什麼都不怕,」他反覆念著。
在藤本的記敘中,12年前臨別時,金正日同往常一樣握著他的手用日語說:沙揚娜拉(再會,用於要分別較長時間,甚至難以再見的場合)。平時,藤本會笑著回答:「將軍,沙揚娜拉不能這時說,因為我還回來。」但是這一次,藤本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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