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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決戰 淮海戰役》中的粟裕、劉峙、杜聿明和克勞塞維茨

一記痛快的精準打臉

——《大決戰 淮海戰役》中的克勞塞維茨

文/蕎麥花開

《淮海戰役》,總統親臨國防部作戰會議,美軍顧問團團長巴達維將軍受邀列席。會議開場,何部長本著吾國禮讓來賓的傳統風範,請「巴達維將軍發表高見」,巴達維也不謙讓,開口就批:「總統先生、先生們,坦率地說,我並不認為國防部對徐州的會戰的部署,是令人鼓舞的(鏡頭轉到蔣,臉上那表情,也是一萬頭草泥馬奔騰飛馳……),克勞塞維茨說,主力會戰不是為一個次要目的,而進行的一般性戰役,也不是某種隨意伸縮的試探性行動,而是為奪取決定性勝利,必須竭盡全力的殊死決鬥。但是,國防部的部署在多大程度上,體現了這種積極進攻的精神呢?儘管如此,畢竟還是做出了一個部署,十分遺憾的是,這個既定部署又一再被隨意地改變著。」

按,巴達維所引克勞塞維茨語,出自克勞塞維茨《戰爭論》之第九章「主力會戰」。克勞塞維茨被視為西方近代軍事理論的鼻祖,其《戰爭論》被稱為「西方的《孫子兵法》」。「也不是某種隨意伸縮的試探性行動」這句可謂是對徐州剿總的精確打臉。本來,按照國防部的戰前部署,徐州剿總「集中主力於津浦路兩側,作攻勢防禦」,以收常山之蛇「首尾響應」之效。這個計劃按照巴達維的說法,是過於消極保守了,「國防部的部署在多大程度上,體現了這種積極進攻的精神呢?」照後來返任的杜副總司令的月旦,國防部這一部署,八個字:群集一團,但求自保。這個方案雖是「最大共諜」郭汝瑰制定,但確實在蔣那裡交代得過去——如果會戰部署得到切實執行,不敢說百分百遵照,至少不走樣離奇,共軍還真不好上口,那麼幾大坨坨近距離集結在津浦路兩側,南下北上機動性強(須知共軍圍黃百韜、黃維、杜聿明,都是避開了鐵路——這戰場選得,嘖嘖),如果再加上後來從華中剿總靠過來的黃維兵團(如果真能靠得過來),我估計,不,我可以肯定,再有魄力的大統帥,也不敢放言「六十萬對八十萬,這是一鍋夾生飯,夾生就夾生,也要把它吃下去!」需要指出的一點是,抗戰後國共兩軍對陣以來,國軍從全面進攻到重點進攻,轉而為從全面防禦到重點防禦,故而郭汝瑰「攻勢防禦」的作戰方案是符合蔣對於軍事全局的總體部署精神的。「守江必守淮」當時有兩種方案,一種是撤守淮河,一種是常山之蛇——據我個人淺見,守津浦路這個布陣沒得挑,還要強於退守淮河。守津浦路可以發揮鐵路的機動性,對強大機動兵團的攻擊性形成加成,而退守淮河可參後來守長江,又是一字排開力量分散,極易被一點或數點突破。(反過來你也可以想,做戲也要做像,如果郭小鬼的方案真的是讓國軍完全送死的樣子,那你也真是把蔣先生當成白痴了。難為郭廳長,要讓毛蔣兩位大佬都滿意,做出此案,不易!)

但為什麼巴達維對此部署不滿呢?這就是他引用的克勞塞維茨這句話「主力會戰……是為奪取決定性勝利,必須竭盡全力的殊死決鬥」,完全體現此「積極進攻精神」的是杜副總司令提出之案:「我可集中邱清泉、孫元良兵團,會合黃維兵團,共16個軍,首先向西,擊破劉伯承的6個縱隊,把毛澤東的鐵鉗,掰下半邊去,然後回師向東,解黃兵團之圍,合力對付粟裕。」(劉總司令:「黃百韜可是一天幾個電報求救啊。」杜副總司令:「要他咬緊牙關,堅持7-10天。」——事實上,黃百韜最後挺過了兩周!)——邱瘋子當時在會議室便擊掌而贊,「干!」後來不情不願東進援黃,牢騷還是滿腹,「劉總司令膽小如鼠!求穩,求穩!如按杜副總司令的主意,早把中原共軍6個縱隊兜住了,何至於在這徐東戰場上磨磨蹭蹭!」按杜聿明此案,照我淺見,正是以我之長,攻敵之短:劉伯承部實力遠遜粟裕部,是軟柿子;而我的三個兵團,邱清泉第二兵團是徐州剿總的頭牌,下轄五大主力之第五軍,黃維第十二兵團是華中剿總的頭牌,下轄五大主力之第十八軍——這戰力,無敵啊!只要逮住劉伯承,中野必須打光啊!

事實上,杜聿明的「積極進攻精神」,也是一以貫之的。他不與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對於最高當局「重點防禦」的總體部署,他意見甚大,認為要打開國軍到處挨打被消滅的危局,必須爭取主動,先發制人。早在徐蚌作戰中途,他受命返任徐州提出此「先東擊劉伯承,後西擊粟裕」的調整案之前;也在他被臨時抓丁,飛往東北接盤背鍋之前;總結濟南戰役失敗教訓,他主持徐州前進指揮部,便提出了「對山東共軍作戰計劃」,主張先發制人,主動出擊,在中野和華野的空當處,以優勢重兵,尋殲華野一部。但搞笑的是(沒錯,我直接就用上搞笑二字了),杜聿明剛剛制定出這個「積極進攻」的作戰計劃,馬上被蔣校長叫上飛機,空降東北,接盤衛俊如,指揮遼瀋作戰……《遼瀋戰役》中有一處細節,蔣:「光亭,你就留在東北好了。」杜聿明猶豫了一下,道:「徐州方面,我正在部署擊破山東共軍主力……」——可見《大決戰》之台詞細節,實在處處精悍,伏筆千里,這伏筆還在影片之外!

回過頭來說淮海。據我淺見,如果說杜聿明的體現克勞塞維茨「積極進攻精神」的方案是上策的話,郭汝瑰制定的沿津浦路作「攻勢防禦」的「常山之蛇」案就是「滅敵不足,自保尚裕」的中策,劉峙在戰役起初的驚慌失措就無疑是下之下策了。為了掩蔽真實戰役意圖,華野各部四處敲鑼打鼓放煙幕彈,尤其是在徐州附近點火放炮大張聲勢,劉峙這個蠢貨確實如邱司令官「以下犯上」的月旦,「劉總司令膽小如鼠」,生怕自己被圍,徐蚌會戰的第一個拳頭,就砸到了他這個大帥的頭上,馬上出昏招,召李彌兵團趕緊撤回徐州。劉峙這麼慌,據我分析是否還有其他戰場的示範效應——近有華東戰場的濟南,遠有東北戰場的長春、瀋陽、錦州,中有華北戰場的太原、北平、天津——共軍是敢於碰大坨坨的!你以為粟裕不敢圍徐州?劉峙這個擔憂不能說毫無根據。但另一方面,劉峙對粟裕的用兵仍然缺乏分析,內戰以來,從蘇中戰役起,粟裕連續指揮宿北戰役、魯南戰役、萊蕪戰役、沙土集戰役、豫東戰役……,全是運動戰役,野戰殲敵,一桿花槍神出鬼沒,如趙子龍「那槍渾身上下,遍體梨花,如飄瑞雪」——中間就一個攻堅戰,孟良崮戰役;最近的一次就一個攻城戰,濟南戰役,此戰具體指揮攻城的還是「客軍」許世友——由此是否可見,粟裕之用兵,不好頓兵堅城之下、特好野戰運動殲敵~?

接下來繼續說劉峙這個昏招:他急令李彌率第十三兵團西撤,這等於是讓黃百韜側翼暴露,讓其被共軍截斷歸路!李彌又是個一向與黃不和的,對劉老總當然奉命唯謹,早早溜之大吉——這一點,電影里沒有演出來,但是有句話,還是把李彌與黃百韜的矛盾暴露了。總長顧祝同蒞臨徐州剿總,軍事會議上,黃百韜:「總長,我們第七兵團位於新安鎮一帶,過於突出,是不是可以……」李彌打斷,陰陽怪氣:「你都下轄五個軍了,還向總長叫苦。我們該怎麼辦呢?啊?」——必須要知道李彌和黃百韜的矛盾,才能透徹明了劉峙的這一昏招對黃百韜的致命傷害;必須要知道李彌提早從曹八集溜之大吉(按,這段電影里沒明演出來的,但借顧祝同對蔣告劉峙狀的話交代了:「尤其錯誤的是,沒等七兵團過運河,就把十三兵團撤到徐州東郊。」)對黃百韜的致命傷害,也才能體味齣電影給李彌安排下這句話的妙處;甚至也才能深悉粟裕在電話里霸氣命令「不惜一切代價,佔領曹八集!不惜一切代價,佔領曹八集!哪個失事,軍法從事!」的竅要~劉峙的這一昏招被國防部長何應欽在總統前奏了一本:「徐州剿總指揮失去冷靜,並不遵照部署向津浦路西側收縮部隊,匆忙間令幾個兵團向徐州集中。」(按,蔣布局毫無「布局」可言,朝令夕改,「微操」過度,隨意性太大,杜聿明後來就感嘆,哪怕把一個最壞的計劃從頭執行到尾,仗也不會敗成那樣——楚王好細腰,下邊人豈可不上行下效?劉峙完全無視國防部既定部署,「匆忙間令幾個兵團向徐州集中」,正是巴達維將軍所批評的,「十分遺憾的是,這個既定部署又一再被隨意地改變著。」)蔣還回護他這福將、他這戰功卓著的陸軍上將:「好了,我們只向劉峙作了會戰部署,而沒有給他留出執行部署的時間。你們哪一位預計到,粟裕,竟會來得如此的迅速,如此猛烈!」於是乎光亭果然又杯具——何應欽還待申說,「總裁,這——」(注意,國大後,蔣成為「立憲總統」,他的一般性稱呼由「委員長」而為「總統」,那麼為何何應欽這裡不喊「總統」而喊「總裁」呢?注意《大決戰》每句台詞甚至可以說每個字都可謂是千錘百鍊而出爐,全片中蔣的稱呼有委員長、總統、蔣先生、蔣介石、老頭子、校長——唯有一次是「總裁」。看此處蔣的服裝,也是三部片中唯一一次文明帽加中山裝,一副標準黨棍形象~這次談話遮莫是在什麼重大黨務活動會議間隙?)蔣揮手止住,「好了,我明白你們的意思,我已經急電葫蘆島,要杜聿明仍然做劉峙的副職,兼任前進指揮部主任,實際負責前敵指揮。」

如果說以上出招只是技術上的昏招,下面這招就是「其心可誅」了!劉峙「為把海州的買賣收攤兒」(片中黃百韜兵團參謀長當著司令官對劉峙的不滿吐槽),「叫你在新安鎮傻等」——按,叫黃百韜在新安鎮耽擱兩天,是要等四十四軍,這是劉峙走私的「鏢局子」,劉峙這回實際上是把黃百韜當成了「鏢局子」,讓這個大鏢局子把自個兒的小鏢局子捎上,一齊安全撤回……走筆至此,蕎麥君不禁嘆曰:蔣公有眼無珠啊!你說單是派一隻蠢豬坐鎮徐州,拱衛首都,光是蠢還想得過去啊,他是黑心爛肺,把軍國大事綁在他一家的富貴買賣上,以私害公,辜恩溺職,貽誤軍機,敗軍辱國,萬死不足蔽辜!

——梳理完了以上這些,我們可以知道巴達維團長引克勞塞維茨此句「主力會戰……不是某種隨意伸縮的試探性行動」,真可謂是對徐州剿總、對「戰功卓著的陸軍上將」的一記精準打臉!痛快!

蕎麥花開寫於成都

2017年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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