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

【一】

皇后從乾清宮走出來的時候，眼前是通紅的晚霞，身後是漫天的火光。

她穿著出嫁時那身火紅的嫁衣，一步一步地走著，像是一團緩慢移動的焰心。

侍衛們提著刀小心翼翼地聚攏過來，捲起一地煙塵。

這是四方城裡燒過的最大的一把火，燒在城中心，不偏不倚。

【二】

後宮的女人來源都很簡單，有家世有背景的靠聯姻，有家世沒背景的靠選秀。

只有皇后不一樣，她是被人從大街上拉來的。

那一年她還不是皇后，只是因為多看了路過的姑娘一眼，從此就踏上了進宮這條不歸路。

【三】

原本要做皇后的姑娘跟情郎跑了，留下她頂著蓋頭稀里糊塗地進了宮。

剛剛升職為皇后的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坐在喜房裡把自己這小半輩的經歷都捋了一遍，想著好像也沒什麼遺憾了，便一咬牙準備在這皇宮裡來一把「死的光榮」，卻沒想到等來的只是後宮女人為之痴狂的「聖寵」，腦袋竟然算是莫名其妙地保住了。

【四】

皇帝是個好皇帝，但是臉盲太嚴重，嚴重到不知道自己的皇后被人調了包，還不厭其煩地對太后太妃王爺們強調，這就是我家皇后，不服憋著。

有了靠山的皇后數著手指頭盼著日子慢點過，不然等到見娘家人的時候又是一次死期。

皇帝一定也是察覺了她的心思，非常善解人意地把皇后的母親叫來宮裡一敘。

皇后和自己的娘家媽見了面，兩相對視誰也沒說出話來。

皇帝又一次善解人意了，對皇后說這是你媽，又轉頭招呼，來，這是你閨女。

【五】

皇帝走了，留下屋裡的一老一少繼續杵著。

「您打算讓我怎麼死，給個痛快話吧。」

皇后站累了就這麼說。

老太太咽了下口水，像是下定了這輩子最大的一個決心：

「咱都好好活著，你做你的皇后，我男人做他的官，我閨女嫁她的人，皆大歡喜。」

皇后陪著笑，心想你們都歡喜了，憑什麼我在這伴君如伴虎。

【六】

皇后成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皇后，每天陪著嬪妃嗑瓜子，看著底下一片花紅柳綠就直糟心：

你們這是折騰啥呢，打扮成花也比不上皇帝心裡的初戀小情人，有那工夫為什麼不能坐下來陪我打幾圈麻將？

糟心久了難免表現在臉上，貴妃看了就去跟皇上告狀，說皇后好像無心治理後宮。

皇上說，哦。

【七】

宮裡後來也沒有貴妃了。皇后記不住剩下的那些位份，就聽皇上的，把她們當成麻將牌里的東西南北中發白，想留就留，不想留就扔。

皇后沒扔過嬪妃，倒是有一次差點把皇上扔湖裡。

那時她站在湖邊餵魚，皇帝從背過抱她，被她一個過肩摔扔過來。所幸她終究還是眼疾手快，瞥見一塊明黃布料便覺得不對，連撲帶拽地又拉了回來。

「你家對女孩的教育挺全面啊？」

皇上喘著粗氣坐在地上看著她樂。

邊上站著的侍衛出了一身透汗。

【八】

太后過世之後，皇上不像以前那樣常來皇后宮裡了。

皇后覺得老太太走的挺是時候，自己終於清凈了。

只是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又覺得不習慣，她想了想，讓人找了只狗來養。

皇上再來的時候，小哈巴狗就尿了他一鞋。

【九】

「不好意思啊，可能是你杵在這太像根柱子了。」

皇后忍著笑給皇上換鞋。

皇上板著臉：

「你現在對朕都不用敬語了嗎？」

「您要是真跟我在乎這個，我被砍了再投胎也該到了選秀的歲數。」

皇后把皇上的衣服下擺拽好，又抬頭問他：

「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該嫁進來的那位，對吧？」

皇上冷哼了一聲。

「要我說呀，你這個人就是心軟，沒忍心弄死我，也沒底氣把自己喜歡的人娶過來。」

皇后絮叨著接過宮女端著的茶遞到他面前。

皇上看了她半天，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你摸完鞋沒洗手。」

【十一】

皇上又走了，這一次好像真的不打算再來。

皇后抱著狗在屋裡轉圈，看到書桌想起來皇帝喜歡在這畫畫，見她過來便收起畫紙，拿起桌上的蜜餞喂她。

看到窗戶想起來，皇帝喜歡拿個畫架在窗邊畫畫，見她過來便翻過頁，拿起一旁的糕點餵給她。

看到床想起來，皇帝喜歡拿個本子倚在床邊寫東西，見她過來便收起本子，攬她上床……

呃。

「你說我是不是中毒了，到哪都是看見他的幻覺？」

皇后對懷裡的狗嘀咕。

小狗很是善解人意，從她懷裡跳出去抓蝴蝶玩了。

【十二】

皇帝喝醉了，抱著酒罈子一腳踹進了皇后的寢宮，抱著屋裡的大花瓶就哭，說愛妃你怎麼不理我。

皇后說你丫早說喜歡這玩意，不就沒我什麼事了嗎。

最後讓太監宮女合力把他抬到床上，又見他抱著枕頭哭：

「誰特么想當皇上，老子只想和心上人雙宿雙飛。」

皇后心裡一咯噔，突然想看看皇上早些年畫過的畫，在屋裡轉悠一圈沒找著，最後從皇上懷裡摸出一個本子。

「九月初九，晴。想她。」

「九月初十，小雨。下雨了，她肯定不會來找我吧。」

本子像是新換的，寥寥幾句都是類似的話，皇后看了幾頁便沒了興趣，懨懨地又塞回去。

【十三】

皇上睡到半夜的時候酒醒了一半，把皇后搖醒問她：

「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皇后迷糊著搖搖頭，緩了一會又清醒過來，帶著起床氣說：

「我十六歲嫁給你，大好的年紀全都扔在宮裡，就算是偶爾看到好看的侍衛哥哥也得提醒自己你是個皇后你配不上人家，你說我喜歡過誰？」

皇上的臉色變了變，翻個身又睡了。

【十四】

皇后最終還是在角落裡找到了一張畫廢了的畫紙，上面隱約看得出是個女人模樣。

她把自己關在屋裡想了幾天，覺得自己多少也算是欠了皇帝一條命，是時候幫他做點事。

將自己盛裝打扮一番之後，她第一次主動來到乾清宮。

皇上正在皺著眉批奏摺，見到她便放下手裡的筆，拉她過來吃水果。

皇后把果盤端到一邊，只對他說了一句話：

「你走吧。」

【十五】

皇后看著侍衛們手裡那快要杵到自己面前的刀尖，聽著身後著急忙慌的撲火聲，心裡想著沒想到自己等這一死竟等了十幾年。

只是眼看就要死了，她發現自己最懷念的，竟然還是洞房花燭那一夜，皇帝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子裡閃著光，看起來像極了星星。

【十六】

皇宮裡一場大火把先皇燒了個不見屍首。

城樓上的一聲「皇帝駕崩」衝破雲霄，四方城迎了新主。

昔日的皇后被先皇的一道懿旨救下，並意外地重獲了自由身。

她站在護城河邊，看著風吹過層層波紋，心裡想起那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突然覺得胸口有些痛。

有什麼東西在扯她的褲腳，她低下頭，看到那隻被自己養過的哈巴狗。

「你果然還是寧可守著它也不願意來找我。」

身後傳來爽朗的聲音，她回過頭，看到意氣風發的他。

沒了皇帝的身份，她發現自己竟不知道該如何去稱呼他。

「就叫夫君吧。」

他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張紙：

「她們說你翻箱倒櫃在找我的畫，所以我就拿一張來給你看看好了。」

她接過來，在展開的宣紙上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在燭光下低眉側目，眼角隱約泛起淚光。

整個世界似乎安靜下來，護城河上倒映出的她含淚的眼眸，與畫中人的影像漸漸重疊。

————————————————一個嚴肅的分割線————————————————

其實靈感源於今天午睡時半睡半醒中看到的一個畫面（也就是開頭時那個場景），稀里糊塗擼了個故事，其實還有挺多細節需要補充，但是我懶得添了【。

總之是一個突如其來的腦洞，能不能看懂，看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