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錮之禍

第一次黨錮

本章的話題就是談談發生在桓、靈二帝時期的兩次「黨錮之禍」,簡單分析一下士人與宦官之間三十年間(159-189年)政治恩怨。

話題時間上限為「漢桓帝(劉志)剷除梁冀,五侯弄權」為始,下限為「漢少帝(劉辨)時八月政變,袁紹殺盡宦官「為終。

說到黨錮之禍,很多後世史學著作大都對「宦官政治」持全盤否定的態度。

建寧元年(168年),九月政變之夜,長樂五官史朱瑀偷看到竇武的奏章後,罵道:「宦官中有違法亂紀者,當然可以誅殺,而我們這些人何罪之有?竟然要被全部誅滅?!」

范書《竇武傳》:(朱)瑀盜發武奏,罵曰:「中官放縱者,自可誅耳。我曹何罪,而當盡見族滅?」

——東漢末年兩次政變中發起者,如陳蕃、袁紹均將矛頭指向所有宦官,認為應該全部消滅,他們是全盤否定宦官的先驅。

很多敘述黨錮之禍的文章就繼承了這個極端觀念,甚至用一些惡毒下流的字眼(人妖、變態等等)來咒罵宦官。殊不知范曄在《宦者列傳》的開篇就已經提出:宦官自古就有,並舉例出宦官中的好人和壞人。

范書《宦者列傳》:然宦人之在王朝者,其來舊矣。將以其體非全氣,情志專良,通關中人,易以役養乎?然而後世因之,才任稍廣。其能者,則勃貂、管蘇有功於楚、晉。景監、繆賢著庸於秦、趙。及其敝也,則豎刁亂齊,伊戾禍宋。

所以說:宦官政治在封建社會大行其道,自然有其合理性,全盤否定並不可取。

劉志和劉宏依賴宦官,並允許宦官干政,在早期是符合其自身利益的。因為他們都是以外宗的身份繼承大統,進入朝廷後,沒有外援,所以只能順從權臣。

例如劉志面臨外戚權臣梁冀的威懾,因為不順從他可能會死——劉志的前任漢質帝劉纘就是因為當面諷刺梁冀為「跋扈將軍」,而後被其毒殺,年僅9歲(虛歲)。血淋淋的事實擺在劉志眼前。

范書《梁統列傳》:帝(劉纘)少而聰慧,知冀驕橫,嘗朝群臣,目(梁)冀曰:「此跋扈將軍也。」冀聞,深惡之,遂令左右進鴆加煮餅,帝即日崩。

劉志從登基(147年)至剷除梁冀(159年),長達十二年的時間內,劉志也在一步步培養自己的勢力,例如從故鄉河間國征入劉淑、周福,任命為尚書,留作親信。

延熹二年(159年),劉志又聯絡與梁冀有讎隙的單超、左悺、徐璜、具瑗、唐衡等五名宦官歃血為盟,終於一舉剷除了盤踞漢廷二十餘年之久的梁冀及其勢力。

事後,單、左、徐、具、唐五人因功封侯,在劉志的默許下大肆提拔親信,乃至干涉朝政。

自此(159-167年),宦官集團的壯大引來士人集團的批評和主動攻擊,宦官集團也被動反擊,終於在延熹十年(167年),雙方的拉鋸式復仇最終導致第一次黨錮的發生。

現以柏楊《中國人史綱》中統計表(漢桓帝時期士宦之爭)為藍本,抄錄並修改、增補如下:

1. 中常侍唐衡之兄唐玹在擔任京兆虎牙都尉期間,曾多次被趙岐及其從兄趙襲貶低羞辱,延熹元年(158年),唐玹擔任京兆尹,趙岐與從子趙戩畏懼逃亡。果然,唐玹構陷趙岐的家族親屬多人入獄,並殺害。趙岐的二哥趙無忌遇害,趙岐在各地流浪達七、八年。

2. 延熹二年(159年)後,河南尹李膺彈劾退休的北海太守羊元群在任期間貪污,羊元群通過賄賂宦官,免於處罰。李膺輸作左校

輸作左校:東漢帝國對獲罪官員的一種處罰方式,獲罪官員以勞動體罰的方式服刑。左校、右校均為將作大匠下轄官署,負責皇宮、園陵等地的建築工作,故又有「輸作右校」。

3. 延熹四年(161年)後,大司農劉祐沒收中常侍蘇康、管霸霸佔的良田土地。劉祐輸作左校。

4. 延熹四年(162年)冬,中常侍徐璜等人向議郎皇甫規求財不得,便誣陷其入獄,輸作左校。後經三公及太學生三百餘人聯名上書,得以赦免。

5. 延熹六年(163年)後,山陽太守單遷(已故宦官單超之弟)獲罪下獄,廷尉馮緄用酷刑將其拷打致死。馮緄輸作左校。後,太尉陳蕃聯合司隸校尉應奉為馮緄、李膺、劉祐三人上書說情,劉志准奏。

應奉:豫州汝南郡南頓縣人,出身世家。因為應奉為馮緄故吏,司隸校尉一職也是由馮琨舉薦的。

6. 李膺出任司隸校尉,野王令張朔(中常侍張讓之弟)殺害孕婦,畏罪逃至雒陽張讓府中,李膺得知,帶人去張讓府將張朔捉拿歸案,審理完畢後將其處死。張讓向劉志鳴冤,劉志招李膺入宮當面對質。李膺解釋之後,劉志認為李膺無責,自此宦官休假時均不敢出宮。

7. 延熹七年(164年)前,徐州下邳令徐宣(中常侍徐璜之侄)將故汝南太守李暠的女兒搶到家中射死。東海相黃浮將徐宣全家逮捕,不分老幼都用刑拷打,最後將徐宣棄市暴屍。黃浮輸作右校。

8. 冀州刺史蔡衍拒絕舉中常侍具瑗之弟具恭(具瑗為冀州魏郡人)為茂才,並將前來傳話的人查辦。蔡衍又彈劾河間相曹鼎貪污千萬,曹鼎為中常侍曹騰親屬,曹騰請大將軍梁冀寫信求情,蔡衍置之不理。曹鼎輸作左校。

按范書《蔡衍傳》,曹鼎為曹騰之弟,按陳志《曹洪傳》,曹鼎為曹騰之兄子。當從《曹洪傳》。

9. 美陽令李暠與中常侍具瑗為同鄉,互相交通,李暠在任時貪污殘暴,民怨極大,而歷任地方官員都畏懼具瑗的權勢而不敢彈劾。右扶風督郵蘇謙到任後便查李暠案,李暠輸作左校,兩人結怨。

10. 延熹八年(165年),司隸校尉韓縯(縯音yǎn,同「演」)彈劾中常侍左悺和太僕左稱(左悺之兄)違法。左稱、左悺自殺。

11. 韓縯又彈劾沛相具恭(中常侍具瑗之兄)貪污。具恭入廷尉受審,具瑗免職,並降為都鄉侯,後死在家中。此時五侯中的單超、唐衡、徐璜已得善終,他們的繼承人均被降為鄉侯,其他宦官子弟被奪去封土。

12. 延熹八年(165年),太尉楊秉(劉志帝師)彈劾益州刺史侯參(宦官侯覽兄)貪污殘暴。侯參在到案途中自殺,京兆尹袁逢沒收侯參的財物並上報朝廷,侯覽暫時引咎免職。

13. 延熹九年(166年),荊州南陽郡宛縣富商張汎(汎音fàn,同「泛」),是劉志寵愛的美人的外親,靠賄賂宦官獲得官位。南陽太守成瑨將張汎逮捕定罪,遇到赦免也仍然先斬後奏將其誅殺,同時被牽連被殺的達兩百餘人。

14. 另有并州太原太守劉瓆,將返鄉探親的小黃門趙津逮捕殺害。延熹九年(166年)九月,成瑨、劉瓆兩人併案被判棄市。

15. 司隸河內郡術士張成預測朝廷將有大赦,於是教兒子去殺人。河南尹李膺查辦此案時碰到赦免,仍然將張成誅殺。延熹九年(166年)秋,張成弟子牢修上書彈劾李膺、陳翔等人結黨營私,誹謗朝廷。九月,劉志下詔抓捕黨人,李膺、陳寔等二百餘人入獄。第一次黨錮爆發。

范書《李膺傳》為「遂教子殺人」,《袁紀·卷22》為「使女殺人」。

范書《李膺傳》為「河南尹」,《袁紀·卷22》為「司隸(校尉)」。

A.《資治通鑒考異》雲「河南尹」當作「司隸」。

B.校補引侯康說,謂通鑒系張成事於延熹九年,是年李膺為司隸,故考異云然,然桓紀九年無赦,惟八年三月大赦天下,則張成推占當赦,命子殺人,實在八年三月前,是時李膺正代鄧萬世為河南尹也。

C.今按:黃山謂按張成事不必在八年。膺之輸作左校,本傳及陳蕃傳皆謂膺河南尹,馮緄傳則謂膺司隸校尉,此范書之疏繆也。

D.袁紀明載:張成「知當大赦」,故侯康說為正。且以從本傳、從眾為優,考異、黃山均謬。

綜上所述,士宦之爭的結果是雙方互有勝負,漢桓帝劉志並非像史書上宣稱的那樣:一味偏袒宦官。

事實是:宦官及其親屬有罪時,該法辦就法辦(如曹鼎、左悺、侯參等事)。

按上述第十條,延熹八年(165年),左悺被司隸校尉韓縯彈劾之後,當初權傾一時的五侯在朝廷已經沒有了影響力。

按上述第五條,士人辦案合理合法時,劉志也不會偏信宦官,而是秉公處理。

相反,士人落敗的緣由除了在個案中相對弱勢之外,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法外殺人。

徐宣殺人犯法,按法律,黃浮只需法辦主犯徐宣一人即可,而他卻將徐宣全家不論老幼全部用刑拷打!

趙津、張汎的罪有多大,史書上都沒說清楚。《王允傳》說趙津「貪橫放恣,為一縣巨患」,《陳蕃傳》說他「乘勢犯法」和「肆行貪虐,奸媚左右」,只有「犯法」,沒有「案情細節」。

再退一步說,趙、張二人犯了死罪——該死,但是在朝廷頒布全國的大赦令之後,成瑨、劉瓆卻將趙、張二人處死,這樣做根本就是有法不依吧!宦官們以此彈劾成、劉二人才是有法可依吧!

站在皇帝劉志的角度看待此事。如果劉志置之不理,成、劉二人勢必成為士人榜樣,如此朝廷的法令將逐漸失去約束力。任何朝代、任何執政的皇帝都不會允許有人膽敢挑釁皇權的至高地位,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次年(167年),李膺也同樣是因為「法外殺人」再次點燃劉志怒火,最終引發第一次黨錮。

第二次黨錮

第二次黨錮是發生在靈帝劉宏時期,最終形成宦官干涉朝政達二十年之久(169-189年)。其形成原因與桓帝劉志時又不一樣,劉志是為了對抗權臣梁冀才引宦官為支援,而劉宏被迎入雒陽登基時才12歲(虛歲),在皇宮裡,圍繞在其身邊的就是大大小小的宦官與親宦官的官僚集團,完全被他人左右。

如此看來,由宦官集團與親宦官的官僚集團培養出來的劉宏,怎麼可能擁有一顆厭惡宦官的心?而他依賴宦官才是人之常情,活在宦官的蒙蔽之中也是情有可原,若想他能擺脫宦官的誤導,也只能靠他自己去積累人生閱歷,分辨是非。

某些寫手罔顧事實,天馬行空的批判劉宏親信宦官,不給陳、竇二人昭雪,然後論斷其昏庸,這是脫離史實的論調。

自建寧元年(168年)的「九月政變」之後,參與政變的張奐非常後悔幫助了宦官,拒受朝廷賞賜的侯爵。

次年(169年)夏,張奐趁著百官商討災應時上書為陳蕃、竇武平反。

范書《張奐傳》:(張)奐深病為(曹)節所賣,上書固讓,封還印綬,卒不肯當。

災應:古人認為出現天災及異象,都是上天對皇帝執政得失的提示,因此皇帝詔令官員討論對策。

范書《張奐傳》:今武、蕃忠貞,未被明宥,妖眚(音shěng)之來,皆為此也。

無獨有偶,郎中謝弼上書更是直言不諱,除了提出要為陳、竇平反以外,還痛斥太傅胡廣等人是「素餐致寇之人」,詛咒他們「必有折足覆餗之凶」,並且建言罷免他們的官職,改徵王暢(兗州山陽郡人,建安七子之一王粲之祖父)、李膺等人入朝為官。

接著,張奐聯合尚書劉猛、刁韙、衛良也提出征王暢、李膺入朝為官。

大家要知道:此時的政治格局豈是尚未成年的劉宏所能左右的?朝廷中參與輔政的正是太傅胡廣,謝弼連胡廣都罵了,難不成胡廣會被罵的羞愧難當,主動辭職讓位給在野的王暢、李膺不成?!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理所當然,結果就是:張奐和謝弼被排擠出朝廷,最終免官。

後來,張奐撿回一條命,謝弼則在家鄉東郡被太守曹紹(中常侍曹節的從子)陷害致死。

張、謝的奏章不但沒有改善士人集團的政治環境,反而打草驚蛇,使宦官集團認識到:去年的「九月政變」並不是兩派鬥爭的最終結果,這場政治鬥爭必然要達到一個新的平衡點。

那麼,宦官集團必須找一個擴大政治鬥爭的突破口,也就是前文所說的第二次黨錮的導火索。

延熹九年(166年),兗州山陽郡督郵張儉看不慣同鄉中常侍侯覽的母親在本地作威作福,於是上書彈劾,而侯覽則把奏章給扣下,兩人結怨。

建寧二年(169年),侯覽的母親逝世,侯覽返回老家治喪,大修墳墓。張儉又彈劾侯覽強佔百姓房屋、農田修做豪宅以及侯覽母親生前的罪狀(交通賓客,干亂郡國),侯覽則再次扣押奏章冷處理。

而張儉見彈劾這條路根本走不通,於是乾脆帶人把侯覽做的壽冢(給活人預修的墳墓)、房屋給強拆了,這才真正惹惱了侯覽。

袁紀及范書《苑康傳》並云:張儉攔路怒殺侯覽母親及其家人一百餘人。此事應為虛構,周壽昌對此有考據。本文從略。

九月,侯覽指使同鄉朱並上書彈劾張儉,說張儉在山陽郡結黨營私,危害朝廷社稷,並列出以張儉為首的二十四位本郡黨人姓名。

范書《黨錮列傳》:又張儉鄉人朱並,承望中常侍侯覽意旨,上書告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別相署號,共為部黨,圖危社稷。以儉及檀彬、褚鳳、張肅、薛蘭、馮禧、魏玄、徐幹為「八俊」,田林、張隱、劉表、薛郁、王訪、劉祗、宣靖、公緒恭為「八顧」,朱楷、田盤、疏耽、薛敦、宋布、唐龍、嬴咨、宣褒為「八及」,刻石立墠,共為部黨,而儉為之魁。

——此二十四人均為山陽郡人。據此,侯覽本意是剷除以張儉為首的本郡士人。

十月,此事經過大長秋曹節等人的發酵,最終擴大打擊面至全國的政治事件:黨人名單被換成了以杜密、李膺為首的三十二位名士,牽連者達六七百人。史稱「第二次黨錮」。

范書《黨錮列傳》:竇武、劉淑、陳蕃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佑、魏朗、趙典、朱宇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林宗、宗慈、巴肅、夏馥、范滂、尹勛、蔡衍、羊陟為「八顧」。顧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張儉、岑晊、劉表、陳翔、孔翊、苑康、檀??、翟超為「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張邈、王考、劉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為「八廚」。廚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

——這份名單在桓帝末年便已流傳,名單中的某些人在此時(建寧二年,169年)早已過世。曹節以此名單為證據,構陷此三十二人為天下黨人之領袖。

雖然士人集團中的激進分子們被定性為「黨人」,被剝奪了政治權利,但是此後十餘年間,仍然有士人不斷衝擊著黨錮政策,或者繼續向貪腐的宦官集團發難。

如下為漢靈帝劉宏執政時期的士宦之爭(時限為168-184年)事件:

1. 建寧元年(168年)九月,九月政變。

2. 建寧二年(169年)十月,第二次黨錮爆發。虞放、杜密、李膺等百餘人被捕入獄誅殺,張儉逃亡塞外。

3. 河東太守史弼將中常侍侯覽門生拷殺,侯覽誣陷史弼入獄,當判棄市,後經魏劭行賄解救,史弼被判減死罪一等,輸作左校。

4. 熹平元年(172年)五月,中常侍侯覽被彈劾免官,自殺。

5. 熹平元年(172年)六月,竇太后(竇妙)逝世;七月,有人在朱雀闕上寫「天下大亂。曹節、王甫幽殺太后,常侍侯覽多殺黨人,公卿皆尸祿,無有忠言者。」司隸校尉劉猛因同情黨人,辦案月余未結案,被免為諫議大夫。御史中丞段熲接任,逮捕太學生,牽連者達千餘人。

6. 熹平五年(176年)閏五月,益州永昌太守曹鸞上書,為黨人鳴冤。劉宏不從,反而將曹鸞逮捕誅殺,並下詔凡是黨人門生、故吏、父子、兄弟均禁錮終身。

7. 光和元年(178年)七月,因皇宮內多發怪異,劉宏下詔請議郎蔡邕及光祿大夫楊賜等人至金商門議事。蔡邕在奏章里彈劾親宦官的官員,後被泄密,於是中常侍程璜聯合陽球、劉郃等人彈劾蔡邕、衛尉蔡質;蔡質被殺、蔡邕被判流放、楊賜免職。

8. 光和二年(179年),上祿縣長和海上書,認為按照禮法從祖兄弟已經算分家,而黨錮政策牽連涉及五族,這是不合禮法的。劉宏聽從,宣布放寬黨錮限制。

9. 光和五年(182年)十月,前司徒陳耽與議郎曹操上書彈劾親宦官的太尉許戫等官員,劉宏採納,許戫、張濟等人被免職。

10. 中平元年(184年)二月,黃巾之亂。北地太守皇甫嵩上書要求解除黨錮,劉宏問計於中常侍呂強後准奏,持續十四年的「第二次黨錮」結束。

黨錮結束後,隨之而來的是大批士人重返政治舞台,士宦之爭又重新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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