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新年的願望,只敢偷偷講給漂泊的你聽

2017年的春節來的比往年都要早,早到人措手不及,早到人猝不及防,早到往年盼著過年的人……今年怕著過年。

一月的時候我去過兩次火車站,都是送人,他們一個從北京西站走,一個從北京南站走。

而且他們都說,再也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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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鵬哥是八年前一起到的北京,他雖大我三歲,但工作經歷卻不比我多,因為他很衰,一遇考試就掛科。他高考為了清華,複習了三年,但分數一年比一年差,後來實在是考不動了,就隨便找了個學上,碌碌無為的混過了大學時光。

畢業後,鵬哥打算考公務員,考了幾次,依然成績一次不如一次,最開始他目標是檢察院,後來打算考工商,最後又考銀行,全都落榜後,他竟然要去考……獄警。

那是我第一次進監獄,冰冷的高牆大院坐落在市郊的一片荒地里,四周是密密麻麻的鐵絲網,帶我們參觀的叔叔說別亂摸,小心電死。十點鐘的時候,犯人們開始自由活動放風,我們站在鐵絲網後,看著他們穿著灰色的囚衣無精打採的圍著操場畫圈,如同在看《行屍走肉》。

「太熬人了,太熬人了!」鵬哥邊看邊感嘆。在回來的公交車上,鵬哥忽然想起來什麼,問我說:「你是不是要去北京了?」

我說:「嗯,打算去闖闖,試試手氣。」

他一邊握著公交車扶手一邊拖著下巴,如同臨盆一樣痛苦地思考了很久後,說:「那我也去。」

- 2 -

鵬哥到北京後干過很多工作,快遞、保險、銷售,最後,他做了一名地產經紀人——說白了就是房屋中介。

那是2009年,鵬哥信誓旦旦的告訴我說,房價會漲的,這是一個朝陽產業。他說的沒錯,他剛入行那會,北京均房價是15,000每平,一年後漲到了26,000每平……直到現在,均價已經50,000每平了。

他就像港劇《地產風雲》里的葉榮添一樣,賭對了房地產行業的繁榮發展,在鵬哥做房屋中介的第一個月,他就賣出了第一套房,賺了3萬塊,之後的每個月,他都能賣出好幾套房子。

三年後,他攢夠了人生的第一個100萬。

五年後,他就在北京買了自己的第一套房。

呵呵,以上那段是我遍的,人生怎麼可能過得跟勵志雞湯一樣順?真相是鵬哥猜透了開始,卻沒猜透結尾——北京的房價雖然年年上漲,但這顯然跟一個中介沒什麼關係——不然全北京最先買房的就應該就是這幫地產中介了。

鵬哥直到入職的大半年後,才賣出了第一套房子,而也是那套房,給他帶來了麻煩。

那套房存在債務糾紛,剛走完手續就被司法查封,買房人極其憤怒,來到鵬哥店裡索要說法,客服部的小葉接待了他,而他指著小葉的鼻子把她罵得狗血淋頭,說這家店裡的人男的都是賤貨女的都是婊子,他雖然罵得很難聽,但我其實挺能理解他的——畢竟你說,誰花了幾百萬背著一身債買個被法院查封的問題房,誰不氣?

可是,鵬哥回到店裡後毫無愧意,倒是看到被罵得梨花帶雨的小葉,氣得一腳把顧客踹了出去。

因為這事,鵬哥失業了。但北京好就好在是個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地兒,尤其是地產中介,公司更是多的數不勝數,第二天,鵬哥厚著臉皮去了街對面的另一家公司上班。

之後,他每天就遊手好閒的站在店門外,邊抽煙邊偷偷看街對面的小葉。

- 3 -

那天夜裡十點,鵬哥下班,在路邊等公交車回家,這時小葉走來,羞澀地遞給他一個紅包,他接過,當著人面就拆開了,裡面塞了滿滿一千塊,他問這是什麼意思,小葉紅著臉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補償你的。」

鵬哥看了眼表,覺得公交車沒有來的意思,他收起紅包說:「走吧,我打車送你回去,順便……順便一起吃個飯?」

他們倆就這樣在一起了,而那時我稀里糊塗地跟幾個朋友一起創業,做了家廣告公司。某天,一個客戶抵賬,給我郵了兩張 BigBang 的北京演唱會門票,我對這個中文音譯為「大棒子」的韓國組合毫無興趣,就把票轉贈給了鵬哥。

凌晨兩點,演唱會結束後,鵬哥忽然帶著小葉敲開了我家的房門。

我看著床上睡地迷迷糊糊的小葉,朝鵬哥抱怨說:「為什麼我白送了你們看演唱會的票,還得包你們看完演唱會後的住宿?」

「打車回昌平太貴了,得小兩百,你家離得近,湊合一宿。」鵬哥說。

「你賺那麼多錢,一兩百都捨不得啊?」

「這不要存著買房么。」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買得起么,房價現在都4萬一平了。」

「你不懂。」他說,「我判斷啊,房價在2016年一定會降。到時我就買得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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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的春節,我們沒回家,窩在間小飯館裡跨年,電視里一首《難忘今宵》唱完後,鵬哥忽然說:「來來來,我們幾個都講講自己的新年願望吧!」

小葉白了他一眼說:「願望要在心裡偷偷的許,說出來就不靈了。」

鵬哥擺擺手說:「哎呀,沒事沒事,我們都把自己的願望講一講,大家普天同慶,今年一起努力!」

然後他先開口,他說:「我的願望是在2016年買幢房子,跟小葉永遠在一起。」

我說好吧好吧,我的願望是2016年創業成功,公司不倒閉。

而小葉的願望是說,她想留在北京。

於是,2016年,我的公司倒閉了。

於是,2016年,北京的房均價漲到了45,000每平,最高時竟然飆到了60,000一平,鵬哥再也不可能買到房子了。

於是,2016年,他跟小葉分手了。

於是,2016年,小葉也要離開北京了。

我發現鵬哥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極品烏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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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葉要從北京南站走,而鵬哥要從北京西站坐車,他走得早,我先送的他。

關於北京南站和西站還有個典故,曾經我們討論北京南站和北京西站有什麼區別,鵬哥說,北京南站肯定是往南邊去的人坐的車。

我問,那北京西站呢?

鵬哥又烏鴉嘴說,可能是去西天吧。

那天,我們坐在北京西站旁的飯館裡,鵬哥放下大包小包的行李,忽然感嘆說:「太難熬了,太難熬了。」想了一會,他又頓悟說,「其實吧,人在哪裡都一樣,該拼的一樣得拼,在哪呆著最後還得回哪兒呆著,就拿我說吧……」他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這些年什麼也沒混出來,回去又要重頭開始。」

說著,他從包里拿出了張《建材膠粘劑採購表》,他說:「我決定了,回老家跟著我爹做建材生意,沒準我可以開個網店呢?」

我沒回答他的話,專心低頭點菜。

他說完後,又嘀咕了句:「到2017年,我就已經31歲了,不知現在一切重頭開始……還晚不晚?」

我沒回答他的話,頭好像長在了菜單里。

送完鵬哥後的第二周,我又到北京南站送小葉,她看了我一眼,問鵬哥呢,我說走了走了早走了,我剛從北京西站送他上了西天,啊……呸呸呸,大過年的,這種話不吉利。

他們倆沒說分手,也沒說繼續,這種無聲的各自告別,就是在默默的對這份感情劃個句號。

小葉看著北京的霧霾天,嘆了口氣說:「你知道,我們都想留在北京,但我們辦不到。就是這樣,有時候,你留的越久,你就越知道你留不住。」她說,「反正就是這樣,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但最後,大家也只是匆匆而過,萍水相逢。」

她又問我,你不走啊?

我說過兩天再走,最近忙。

「不不不,」她說,「我是問,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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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小葉的話,我們沒房沒車,合租在別人的家裡,拿著份只供糊口的工資,操心著眼前的生計,思考著明天在哪裡。

出了地鐵後,我看到一位流浪歌手在路邊唱《曾經的你》: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

年少的心總有些輕狂,如今你四海為家

曾讓你心疼的姑娘,如今已悄然無蹤影

愛情總讓你渴望又感到煩惱,曾讓你遍體鱗傷

……Dilililidilililidada,走在勇往直前的路上

我聽著觸景生情,鬼迷心竅地竟塞給他100塊錢,他拿著錢,握著話筒高聲地對我喊:「謝謝這位兄弟,你2017年有什麼夢想?說出來就會實現!」

我說拉倒吧,我有個朋友說了,新年願望講出來就不靈了。

於是我又想起鵬哥,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在家裡,對著一堆鬼都講不清的晦澀難懂的建材名詞,思考著新一年何去何從的人生。

而小葉呢?我忘記問她之後打算做什麼了,但她最後以玩笑的語氣對我說:「我打算回家找個有房有車的人直接嫁了,不折騰了。」

想到了他們,我又一次鬼迷了心竅,我搶過了流浪歌手的話筒,也高聲地喊了起來:「走了就別回來了吧!我一點兒也不想你們!」我怔怔的望了望遠處看不見的星星和月亮——「真的,朋友們,你們別回來了……我真的一點兒也不想你們。」

- 7 -

遠方的朋友,不知你現在過得怎麼樣,是否跟我一樣碌碌無為又樂在其中?我是個不成功的人,是個人微言輕無人掛齒的小人物,我有的不多,能給你們的只有微小的祝福,祝你們在遍體鱗傷之後,依然能有一往無前的勇氣。

遠方的朋友,或許在人生路上,我們都只是萍水相逢的兩片葉子,不小心被風吹到了一起,在落葉堆里短暫相識後,又被再次吹散到另一處角落,或許我們無止盡的漂泊終歸只是無意義的失敗之旅。可是漂泊的人,無論你在世界的哪個角落裡駐足、停泊、再上路,你都要記得,在另一個角落裡,仍有個人在陪你跌跌撞撞,陪你一路同行。

遠方的朋友,如果你需要,我願做為你的追夢的炮灰,為你身先士卒,陪你走在勇往直前的路上。

2017就要來了,你要勇敢的面對它,你不能言敗。

這就是我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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