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了大城市,依舊徘徊在大城市的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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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上學期在廣州實習。每天我都花兩個多小時在路上。晚上9點多時,我在報社的天橋下等公交車,眼前寬闊馬路上穿梭的車輛,讓人感覺一種疏離的不安。252路公交車穿過像蝴蝶一樣的客村立交、華麗的珠影,然後就進入破落衰敗的小洲村及瀛洲村,接近大學城時,車上已沒有幾個人。每次回宿舍,都有點風塵僕僕的感覺。
在廣州讀了四年大學,這種疏離的不安感伴隨著每次出行。大概,不以人為尺度規劃的城市,便總會給人這種冷漠的疏離感。大城市的馬路建的格外寬敞,便只好以車代步。奔行在大馬路的人行道上,你感覺熱鬧,但又沒有人氣,因為路上永遠車多過人。被車和高樓大廈包圍著,當然不會有安全感。簡·雅各布斯在她的巨作《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里提到,大馬路、高樓大廈這些不以人為尺度規劃的要素,是滋生犯罪的溫床。因為大馬路邊必然不會有能夠聚集人氣街區步行系統以及裡面的商業區。人少、空曠,犯罪的天賜良機。安全感的缺失,就是由此產生的。
也是因為馬路過於寬敞,馬路的對面便像卡夫卡筆下的城堡一樣,看起來近在眼前,卻要好久才能找到過去的路徑。開車的人更是深有體會。在廣州開車,錯過一個十字路口,就有可能要繞十多公里。大城市的便利是一種可笑的悖論。方便幾千萬人的城市設施,畢竟是有知識含量和學習成本的。
從城市規劃的角度來講,高樓大廈可以說是大馬路的副產品。人的居住和活動空間都被汽車佔了,便只好在垂直方向上尋找立錐之地。每日穿行在高樓大廈間,感覺就像在侏羅紀公園裡,被龐大的恐龍包圍著一樣。幾次在深圳,我仰著脖子看地王大廈,看著外牆上那些像馬賽克一樣密密麻麻的窗格子,便感覺作為人的尊嚴感是那樣不值一提。條條框框的窗戶排列地那樣規整,冷酷嚴肅沒有商量的餘地。無數的人被束縛在這些窗戶里。你無比相信自己只是鋼筋水泥大機器里一顆微不足道的螺絲。
在這樣的城市意象里,人多並不會緩解你的不安感,反而會進一步加劇之。廣州有幾個地方每天都像在打仗一般。體育西、公園前、天河客運站等幾個站,人流可能是全廣州最多的。每當車廂門一打開,乘客便爭先恐後地沖向電梯,人群奔跑地方向如此統一,彷彿被同一個無形的命令指揮著一般。在電梯的起點處抬頭往上看,你只看到黑壓壓的人頭,幾乎就看不到電梯的終點。此外,為了擠上爆滿的車廂,你必須用手肘開路,因為你不推別人,別人就會把你推出來。
這些人流密集的站點,最形象地反映了人在大城市爭奪生存空間的艱辛。這樣每天你追我趕、你推我擠,要心平氣和是多麼不易啊!公共場合里,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是3.5-7.5米,但每天在大都市裡跟陌生人摩肩擦踵,私人空間被侵犯的感覺貫穿了生活。
(人際距離的四種類型,單位為尺)
但畢業後我去珠海工作,卻並不是為了逃離廣州的這種大都市病。因為我在廣州找不到一份日報的工作,在珠海找到了。那時我內心還是有所希冀,有一天能夠再回到廣州的。年輕人意氣風發的時候,總是嚮往最華麗的舞台的,哪怕那舞台讓人疲憊終日。
只是,在珠海這種慢節奏的城市住了幾年後,回到廣州的念頭慢慢湮滅了。每天能夠五個站就到報社,散步到哪都感覺清凈舒心,高樓大廈暫時還處在萌芽狀態……這樣的環境就像有著清新空氣的樹林,讓人格外暢快。你需要拚命工作,但不需要為了物理意義的空間爭得你死我活。
所以,在珠海住的越久,每次去廣州就感覺越不習慣。有幾次五一時去廣州,回珠海便感覺是僥倖逃回來了一般。天河客運站地鐵站的出口,居然因為人流過大而被堵住了。上大巴時,大家依舊爭先恐後地你推我搡,因為錯過了就必須等下一班……有了新的戀人,前任的缺點就會像報紙上的黑點一樣,越對比越明顯。
只是,這些年我去廣深的次數,好像一點都不少。
去婺源、鳳凰旅遊時,我必須去廣州南站坐高鐵;回汕頭必須去廣州南坐高鐵;坐飛機去青島、蘇州、北京時,我又必須去白雲機場坐飛機。前幾年珠海開通去廣州的輕軌後,我去廣州就更頻繁了,因為可以不用過夜,白天去晚上回。後來,知乎組織了各種線下活動,地點當然不外乎在北京、廣州、深圳……
人吶,畢竟是一種社會動物。你看起來有自由意志,但身體被工作、社交圈子等等各種各樣線頭牽著。並且,你必須臣服於這架龐大機器的操作系統,為了最便捷地到達外省,80%的時候你都要選擇白雲機場、廣州南站、深圳機場和深圳北站。
所以,大多數居住在大城市裡的人都厭倦了大城市病,但住的越久,便越難離開它。這是一種基於社會的自然選擇。你的思維、知識結構、人際網路已經適應了大城市的系統,推倒重來有天然的難度。哺乳動物在叢林里生存艱難,隨時都有被更高級的動物撲殺的危險,但是,它們很難逃離叢林,去水裡、樹上乃至天上生活。
事實上,我當初願意留在珠海,不正是因為,這個地方處在珠三角的大都市圈裡,文化、社會生態與廣深相對接近嗎?是的,珠海離廣州這個交通樞紐只有一小時的輕軌路程。只需額外花費一兩個小時,周末我還是可以和廣深的朋友親人團聚。後來去了長三角,便更驚嘆那裡的交通之便利。從無錫到蘇州最快只要15分鐘,而在珠海,從市區到西區都要接近一個小時。
更重要的是,珠海是個移民城市。從生活方式來講,它與一線城市有接近之處。一位我很尊敬的代理公司老總說過,珠海作為移民城市,沒有原住民文化,社會相對公平開放,外來人口融入很快,這是它吸引大量年輕畢業生紮根的重要原因。城市對人的吸引力,不外乎職業前景和生活方式,而在三四線城市裡,你無法適應那種裙帶關係、原住民文化,也沒有所謂的高科技、互聯網產業。逃離北上廣深又逃回來,根本原因就在這裡。
而像珠海這樣新興的二三線城市,正在承接三四線城市人口流出的轉移效應,過去五年里,天津是人口流入最快的城市,而排名前列的除了北上廣深以外,便是武漢、成都、重慶、廈門這些強二線城市。過去兩年這些城市房價的暴漲,也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
事實上,新興的二線城市,可以說在幸福感和職業前景間找到了一個適中的平衡點。前幾年去青島、蘇州時,便為那裡的城市景觀深深地著迷。蘇州gdp排名全國前七,但姑蘇區里古建築保存完好,且建築限高24米(北寺塔的高度)。連五線城市都有高層洋房了,一個二線城市還有24米的建築限高,實在不可思議。此外,姑蘇區里大多道路都是兩車道,店鋪與店鋪鱗次櫛比,面對面的店鋪甚至可以坐著聊天。這種城市絕不會缺少人與人的溫情。並且,這些城市都有安置大學畢業生的大量崗位。
逃離了大城市,依舊徘徊在大城市的周圍,因為城市群的時代,城市與城市之間是屬於同一系統的。大概生在這個時代,是渴望大都市但又害怕城市病的人的一種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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