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懷採薇

1月16日是馬丁路德金紀念日,我想到了幾件小事:

上學期我去聽了一個司法與種族平等主題講座,主講教授介紹到,目前在美國允許死刑的州,如果被告是黑人而受害者是白人,則被告被判死刑的概率遠遠大於被告是白人而受害者是黑人的情形。

主講者由此推論到,目前美國的死刑判決中存在對黑人系統性的歧視。

我提了一個問題:「有沒有可能是黑人被告本身的原因呢?」

教授明顯臉上浮現一絲震驚與不悅,抬高聲音反問道,「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

我說:」首先,我只是提出一個問題,而不是給出觀點。其次,請允許我解釋一下這個提問 -- 大部分允許死刑的州都要求陪審團必須認定存在「加重情節」(Aggravating factor) 才能做出死刑判決。有暴力犯罪前科記錄,參與幫派犯罪,犯罪與毒品相關,受害者是未成年人等因素都可以作為加重情節。有沒有一種可能,某些群體會更加傾向於具備這些因素,因此導致了更多的死刑判決。」

教授依然搖搖頭說道,「我不認為有哪些群體更可能具有你說的情況。」

我說,「你認真的嗎?」

台下有喝彩的,有發出噓聲的,主持人出來打圓場把話繞開了。

別的不說,單看犯罪記錄這一項:以2015年為例黑人佔美國人口比例不到14%,但黑人囚犯卻佔了美國監獄人口約40%。至少在犯罪前科這一項加重因素上,數據就可以告訴我們黑人的確更可能具備可以導致死刑的加重因素。

* * *

我們郡有一位黑人法官,George Stephenson, 是我最敬佩的法官之一。他自費開了一個面向黑人犯罪者的座談會,邀請剛放出來的黑人兄弟們隨時來聊聊天,談談近期規劃,聽聽別人的經驗和教訓,並分享一些就業和教育機會。

有次開庭前和Stephenson法官聊天,問他是怎麼想到開這樣一個小組的。他說,自己有一天坐在法官的大椅子上環顧法庭,發現一個現象:

法庭後面等待出庭的被告和被告家屬,絕大部分都是黑人;法庭前面等候開庭的律師,書記員和法庭工作人員,絕大部分都是白人。

我腦補了一下當時的畫面,差不多應該是這樣的:

Stephenson法官說,當時我就有了一個想法:既然黑人有黑人特有的問題,那麼我們就應該尋找面向黑人特有的解決方案。

這句話,在美國挺政治不正確的,我很欣慰有人能大大方方提出來。

在美國流傳著一個說法,租房子千萬遠離地名/街道名帶「馬丁路德金」的地方,因為這裡往往具有「比較複雜的社區環境」(也就是指黑人聚集區)。

黑人有自己的問題,其實很多人心知肚明,所以才有了「遠離馬丁路德金大道」這個說法。

但只要把這些問題說出來,就是要在電視上公開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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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馬丁路德金紀念日還有一層意義:下周也是新任美國總統宣誓就職的時候。

有位美國朋友說,我們這次真是要下地獄了,

我本來想引用「「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這句話來勉勵這位朋友,鼓勵他不要灰心,有不滿的就要做出改變,理想就要付諸實幹。但我實在不會翻譯這句詩,也不知道西方的地獄裡是誰管事。

於是我給他講了一個故事,說中國有一個王朝被滅了,有兩位舊王朝的支持者不願意歸順,於是躲到一個大山裡,每天摘野菜吃。

朋友說,這兩位的精神很值得學習啊!

我說,還沒講完呢 -- 然後他們就營養不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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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到山裡做伯夷和叔齊無濟於事,要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直面血淋林的傷口,把膿水擠出來,看到特定群體具體問題才能對症下藥。

而不是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貼上些治不好人也弄不死人的藥膏,指望著傷口慢慢自己好掉。

特朗普是個種族主義者嗎?一點都不假,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種族主義者,指著街上的人說,你是白皮膚,你是黑皮膚,你是黃皮膚,你帶著頭巾,你們都有自己的問題。

種族差異和不同群體所特有的問題就在那裡擺著,不是因為誰上台了才出現,也不會因為避而不談就能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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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份還是明尼蘇達州最冷的時候,天一冷了,人就得抱團取暖。現在的世界,不也是如此嗎?一片繁榮之中,我們可以說,每個人都是贏家,每個人都能享受繁榮,於是忘掉膏藥下面掩蓋著的傷口,一道馬丁路德金博士和他的同道者們想要努力縫合的疤痕。

然而,凜冬已至。

相顧無相識,長歌懷採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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