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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杏樹

過去一兩個月我往返於大江南北,在緯度高低的地區次第飛過,除了從羽絨服到T恤衫的飛躍之外,也不斷來回感受著秋天和冬天交替的景象。

10月某天,在奧體中心場館旁一塊人工綠地上,幾棵金黃的銀杏樹直指天空,瘦削的樹體隨著風起落下幾片葉子,但身上肥沃的黃葉還遠沒有掉光,地面在一片草綠上面覆上一層金黃。很可惜湊近了看就會發現那綠油油的草坪實際上是人工鋪上去的一塊綠色的布;但即使就坐在這假草坪旁邊的鐵藝椅子上,感受著黃色葉子在藍色的天空下慢慢地向下飄落的情景,也足以使人陶醉。

很多人會選擇秋天去香山看紅葉,這可能是因為城裡大多數葉子都是黃的,沒什麼好看的。但是我由衷的喜歡秋天的黃葉,特別是喜歡銀杏。銀杏的葉子黃得跟其他的不一樣,如果說其他的葉子稍微有一點帶了那種樹皮的蒼白感,像是白樺葉上面也是苦大仇深的孔洞,那銀杏的葉子就像是骨湯里熬出來的一樣帶著膠原,晶瑩剔透。對著太陽光線透過去,有點兒像是膠片,又有點兒像是玻璃杯中透明的啤酒閃爍的光輝。

銀杏的這種色彩,也就是深更半夜街上沒人的時候,金黃色的街燈對空蕩蕩的大街上投下的暖黃色光柱的色彩。如果趕上霧霾滿天的糟糕天氣,倒是可以躲在口罩的庇護下,觀看光線是如何真實的,透過一層層粉塵而體現出來。你會切實地感受到光的分量。夜晚昏黃的街燈,使得空寂的街道感情上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似乎你可以抱著電線杆體會到溫暖——如果你無家可歸的話。

北京也是銀杏,杭州也是銀杏,我的老家街道上也種著銀杏樹。我爸說,買樹苗做行道樹的話,銀杏苗最貴。它貴的是有理由的。

我看著北京的銀杏樹葉掉光,剩下光禿禿的樹榦,就走去稍微偏南一點的杭州,意外的再看見銀杏。就是從奧體中心,奔去了武林門旁邊的小廣場——然後看到的。彷彿就像是在夢中,我不甘心的如夸父追日一樣,想要拼盡全力奔跑,去追上前方不知何故,卻已漸行漸遠的一道身影。

我遭遇了一個艱難的時刻。

一開始,我的內心似乎很平靜,它拒絕承認事情已經發生了任何變化。可後來,在我就要覺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我才恍然剛才瞬間的平靜只不過是我按部就班完成工作帶來的錯覺。

早早起來洗好衣服,準備停當榮光滿面地走到咖啡館,才發現手機忘在了床上。發微信問室友手機在不在沒回,意識到他們不會在休息日早起。於是自己坐幾站地鐵奔襲回去拿。好不容易坐定編了稿子,已是中午。收拾東西出去,吞了個三明治——不敢吃太多——回來發現沒位子了。好幾個常去的咖啡館都擠滿了人。

「到處都是人,」我嘟囔著。「到處都是人。」

只是這些簡簡單單的小挫折,輕而易舉就摧毀了我的防線。順著走了不知多少遍的電梯,我一邊上樓,一邊試圖把眼淚咽回去。

我知道,在樹葉脫離樹枝的片刻,樹葉和樹枝是差不多一樣難過的。銀杏瘦削的枝幹向上生長,挑戰著引力,它不能俯下身子,撿起落葉,再將其攬入懷中。

在日壇公園的常青樹簇擁下,我打開剛買的小本子,寫了一段話給自己:

你總是輕易許下諾言,卻很少將其實現。你還記得上次自己發誓更加努力變成一個更好的人是在什麼時候嗎?

你以為自己尚有一技之長。但實際上,時間過去很久了,當初那些值得誇耀的事,現在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技能,任何人都能輕鬆的去做。你沒有勤學苦練保持那些你所謂的技能,反過來,你拋棄了它們,沒有經常的訓練,現在想撿起來都困難了。

你愚蠢不堪,被生活切去了稜角。你總是覺得你已經老了。

——保持年輕的秘密,是始終堅信自己是年輕的,相信你仍可以做想做的任何事。

如果你相信你能做到,最終還是會做成的。整個過程都是你自己用力,不一定非得等待其他任何人的幫助。

你要記住,萬事開頭難,但如果更精確地說,每時每刻,每個細節都是最困難的。所以,反而也就沒有更困難的了。

你要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人;而你終將變得不再普通。

該做的事還有很多,我列了個表。已經計劃好的搬家,不會停下來;一些事情的交接還不知何時開始,沒有時間表。

但是,絕大部分事情不會變化。我還是會前往廣州,並以定居廣州作為目標。我依然保存著從高中就開始積攢的一份長長的待辦事項清單,並將繼續一項一項勾掉它們。

不論發生什麼,我都還是會在廣州——我曾這麼跟家人說過。我想我大概是在等待誰吧。

可是,面對即將開始的一個人單租,又是自由職業的生活,我感覺分外惶恐。很久以前,我曾經歷過那樣的,忐忑不安的等待。這將是一場絕對的冒險,我將不會用同事的交際、合租的嘈雜來掩蓋自己孤獨的本源。我將直面它,並努力安於此道。

我知道自己始終是在等待——等腳步聲響,門鈴響起,那時就讓我把一桌晚餐藏在身後,一邊緩緩開門一邊說,歡迎回來。

那時,街上雨雪點點,呼出的氣能看得見,而家中的燈光,顯出秋天銀杏葉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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