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這個連古代都嗤之以鼻的惡習，依然在中國土地上橫行|浪潮工作室

撰文 | 趙丹迪

荒誕黑暗的現實里，死人已經不夠滿足不了死人的需求了，於是只能讓活人變成死人，才能去填補這個傳承千年、橫跨陰陽兩界的生殖焦慮。

什麼樣的婚禮前夫妻會從未相見？什麼樣的葬禮上會充滿喜慶的氛圍？如此離奇的描述不是在講一個腦筋急轉彎，而說的是一種至今仍流行於中國北方的民俗——冥婚。

冥婚的源頭追溯起來，已有上千年歷史，過去曾被稱為「嫁殤」、「鬼婚」。其實，它跟普通人的婚禮沒什麼兩區別，擺酒席、敬酒寒暄，只不過多了一個「新人下葬」的環節。婚禮後，雙方家人也會像正常的親家關係一樣地走動來往。

死了也要給他找個伴

冥婚的研究者多把這種傳統追溯到《周禮》上的「禁遷葬者與嫁殤者」，甚至以殷商時期商王為愛妻婦好操辦冥婚的傳說，來佐證冥婚的古老歷史。

不過，上海大學的黃景春認為，冥婚歷史悠久但並不等於它受到了普遍的認可。除了《周禮》曾對它有過明文禁止外，歷代儒生也對這種傳統表示過反對。三國時期，曹操曾經就想給夭折的兒子曹沖操辦冥婚，但這門親事卻被作為女方父親的幕僚邴原勸阻：「非禮也」。而在最盛行冥婚的唐朝，即使皇家也跟風辦起了冥婚，白居易這樣的名士也會寫出《得景嫁殤鄰人告違禁景不伏》這樣的文章，來教化他人不要操辦冥婚。

縱然知識分子們再怎麼苦口婆心地勸說，也抵擋不住這種混合著神鬼元素的邪惡風俗，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皇室貴族都身體力行地延續著。

• 2014年驚悚電影《京城81號》中充滿魂夜、冥婚、輪迴、蛻屍等東方元素。/CFP

像黃景春這樣的研究者通常以為，對鬼魂、厄運的恐懼是冥婚流行的重要原因。信奉傳統鬼神觀的中國人認為，如果死的時候還是光棍，他寂寞的鬼魂會一直糾纏著原來的家庭，責怪家人沒有替他找到能夠在陰間跟他作陪的人，或者鬼。因此，為了避免鬼魂給家族帶來的災難，活著的人必須給死人找個伴。另一方面，傳統的宗族觀念下，家族的香火需要靠成家的男性來延續，沒成家的死人就需要在世的人來幫他娶親。這樣即使他已經死了，也算盡了孝道，維繫住了這種傳統。

而對亡故的單身女性來說，至少在中國傳統的家族祭祀視角里，這樣的冥婚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對她們有「利」。因為依照一些地方的習俗，單身女子是不能跟家人葬在一起的，也不能把她的靈牌放在家族裡接受祭祀。對於在傳統宗法觀念教化下長大的人來說，沒有比無法跟族人合葬、沒有人會在以後祭拜她們更很難以接受的事情。所以，將亡女以冥婚的方式許配給別人，能讓視她為自己人、接納她的靈牌或墓碑的夫家，在每逢清明或者其他節日時來為她祭祀掃墓，其實也避免了讓她只能躺在荒山孤墳里。

冥婚屍體要搶著買

很多人沒想到的是，愈演愈烈的冥婚習俗，使得交易市場的屍體得搶著買。適合冥婚的屍體供給有限，而且保鮮期極短。因此，陰間的婚配也不得不靠陽間的人民幣來決定。

雖然中國法律嚴禁進行屍體買賣，但這也抑制不住巨大的供需差距下冥婚產業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地下市場，屍體價格還一路走高，屍體交易在北方煤礦大省尤為普遍。因為這些地方不僅有著因性別偏見和計劃生育帶來的嚴重男女失衡，還有礦難頻髮帶來的男性高死亡率。《中國冥婚調查》說，有些地方花15萬可能連骨頭都買不到。

• 中國屍體黑市上等待購買的屍骨。／Getty Image

想要買到優質新鮮女屍的家庭通常會把目光放在兩個地方，醫院和太平間。如果一有年輕女孩病危，被收買的醫院工作人員就會通知他們。得到消息後蜂擁而來的家庭，會立即跟女方家屬提親，再討價還價。而沒有買到屍體的家庭則會把希望寄托在太平間——冥婚交易鏈中的另一環。為了替客戶在屍體交易中降低風險，太平間的工作人員甚至會把屍體偷運出來。《中國新聞周刊》的報道也講到，「女方家屬根本不信任醫院裡的人，必須24小時看著才能確保，萬一女孩離世，屍體不會莫名其妙就沒有了」。

在冥婚界，貧困的家庭只能去買年老的、腐爛得很厲害的女屍，或者是已經被燒成灰渣的殘骸。除了中國，日本、法國甚至蘇丹也都曾有冥婚習俗。但像中國這樣的，執著於用真人的屍體來配冥婚的，現在確實很少見了。除非家裡實在窮得拿不出錢來，才會用麵粉或者其他東西來做成一個人偶，用黑豆裝成眼睛來假扮新娘。

死人不夠活人來湊

比起其他冥婚行為中的犯罪，從太平間里偷運屍體只能算最輕的一種。膽犯罪團伙甚至會在死人剛下葬後，趁夜偷偷摸到墓前，掘開墳墓，盜走屍體，再送到黑市裡去轉賣配冥婚。這些盜屍者會偽造醫院證明，來證明這具屍體還是新鮮的，而且來源渠道正當。並且，因為在他們眼裡腐爛的陳屍是不值錢，只有新鮮的屍體才能賣高價，這些盜墓者還會通過整形手術和染髮讓屍體看起來更年輕，從而賣一個更好的價錢。

• 在中國，挖墳墓里的屍體在轉賣給陌生人做「鬼新娘」在過去三年十分猖獗。／CEN

由於偷挖墳墓的犯罪活動太過猖獗，在冥婚流行的地方，很多家庭不得不花更多的錢來保護高價買來的「新人」，免得再次被人挖走。過去人們習慣把墳砌在深山裡，但現在更喜歡把墳墓建在家旁邊，便於看管。有錢人甚至會用混凝土澆灌來封閉墳墓，或者用柵欄圍起來，裝上監控器，僱傭保安巡邏，來確保剛過門的「兒媳婦」還跟自家兒子一起埋在地下。

除了這些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盜屍活動，更殘忍的是利欲熏心下鋌而走險的殺人賣屍。有個身負數命的兇手甚至認為，直接靠殺人來賣屍配冥婚，比起去辛苦地挖墳盜屍要容易得多。為了不給屍體留下外傷帶來利潤損失，這些兇手多是採用掐死、毒死之類的兇狠手法。他們的目標可能是妓女、智力低下的女童，也有可能是夜裡在路邊偶然盯上的陌生女性。這些受害者可能至死也沒有想到，兇手殺她不圖錢不圖色，而只是為了要她的屍體，去滿足死人的需求。因為荒誕黑暗的現實里，死人已經不夠滿足不了死人的需求了，於是只能讓活人變成死人，才能去填補這個傳承千年、橫跨陰陽兩界的生殖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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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1、中國新聞周刊,中國冥婚調查；

2、黃景春. 論我國冥婚的歷史、現狀及根源——兼與姚平教授商榷唐代冥婚問題[J]. 民間文化論壇,2005,05:97-103.

3、Atlas Obscura,Corpse Brides and Ghost Grooms: A Guide to Marrying the Dead；

4、Huffington Post,Ghost Marriages: Corpses Married In Centuries-Old Chinese Tradition；

5、The Guardian,China imprisons four men for ghost marriage corpse bride trafficking；

6、KnowledgenNuts,The Bizarre Tradition Of Chinese Ghost Marriages；

7、Facts and Details,GHOST MARRIAGE IN CHINA；

8、Mirror,Ghost marriages on the rise in China as people steal corpse brides to marry dead single men；

9、WeirdAsiaNews,Ghost Marriages Involving Corpse Brides Are On The Rise In China；

10、abcNews,Ghost Marriages Prompt Grave Robbing as Men Dig Up Brides；

11、NBCNEWS,Search for love in China fuels ghost marriages; grave robbing；

12、The Economist,Chinas Qingming festival: Tomb-sweeping and bodysnatching；

13、ZEIT,China: The Ghost Marriage；

14、Inquisitr,Corpse Bride Dug Up For Chinese Ghost Marri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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