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y Of Simplicity, Designed By Nature

從以色列離開已經快一周了，一直想下筆寫點什麼。朋友們都很驚訝於我會去沙漠，每次大家問起，沙漠體驗怎麼樣啊？什麼時候回來上班呀？我都說，我現在是一個人猿，不要影響一個人猿的幸福生活。

跟 Amir 的旅行記憶是從他突然停下車帶我到桔子林里摘桔子開始的。其實，隨手摘人家的桔子，我是很緊張的，因為，這在國內，應該已經被農民伯伯放狗咬了吧。真的很緊張，甚至還問他這算不算小偷，他說，「在以色列，掉在地上了就可以撿了」，我還窮追猛打的問：「可是你是從人家樹上摘的呀？」。現在想想，覺得自己真是很討厭。誰能料到，在樹上摘果子、摘葡萄、在地上撿松子、躺在船上吃蘋果竟然成了這個旅行裡面最重要和美好的一部分。

進入沙漠的第一天晚上，和 Amir 一起造訪了一個貝都因的人家，這戶人家除了不再游牧外，還是保留了貝都因人的生活。到的時候家裡的篝火已經生起來了，因為知道有客人要來，女人們都早早的躲在了其他帳篷中。這裡是可以拍照的，可我一點也不想這麼做，篝火生起來，大家庭里的男人和小孩圍坐在一起聊天、吃飯，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我感覺自己是他們的朋友，不是一個遊客，那天我認識了 Salman。

以色列的沙漠並不是想我們想像中漫天黃沙，這裡的沙漠大多是石頭組成，並且有很多的山，沙漠的顏色隨著石頭顏色的變化而變化，有黃色的沙漠、有微微泛紅的沙漠、有白色的沙漠。

這兩天看到一本書名字叫做「Designed by Nature」，這個名字真好呀。在沙漠的時候，Amir 說他更像一個 facilitator，是連接大自然和旅行者的人。可不是么？自然界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把一切已經準備好了，關鍵是要有愛發現的眼睛以及一個很懂的人。接下來的兩天，我們在 Ramon Crator 里里外外、高高低低不同角度到處遊盪，每走一步都能發現不同岩層的變化，有時是顏色、有時是形狀、有時是走向，每一個變化背後都有它的門道。如果你仔細觀察，在地上還能發現不同動物的腳印。聽 Salman 和 Amir 在沙漠中講故事真是有趣極了，他們會告訴你沙漠中哪些植物可以用來沏茶、什麼植物可以用來當肥皂、什麼植物是中草藥，他會教你哪些是駱駝的腳印、哪些是鳥的印記、哪些是野驢的印記，他們都在什麼時候來過，看起來了無生機的沙漠其實充滿了故事。坐著貝都因的 buggy 在沙漠中飛奔，感覺自己要飛起來。第二天晚上，在沙漠里露營，根據 Salman 白天教的知識，我們四處撿柴生火做飯，自己沏了茶，拿植物肥皂洗手，用沙漠中的石頭搗碎茄子、土豆，按照貝都因的風俗直接用手抓飯吃，不需要日常複雜的餐具、調料，簡簡單單就把自己開心的餵飽了。兩天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這裡還有幾個小事一定要提：露營的晚上，一隻狐狸悄悄造訪了我們，並且待了一晚，沙漠里的狐狸很纖細，眼睛亮亮的，不怕人；月亮太亮了，前半夜是看不見銀河的，後半夜，Amir 叫醒我，記憶中窄窄的銀河變成了巨大的、平鋪在眼前的一整片時還是挺震撼的。銀河真是太美了，我捨不得摘掉眼鏡，希望自己只要醒來就能睜開眼睛看一下，不過 Amir 還是在我睡著的時候幫我把眼睛收了起來；很多人都會說到沙漠中的寧靜，其實在第一天，對這種寧靜，我是感覺很不適的，可能是在都市裡待了太久，以前工作節奏太快的原因，這種安靜讓我感到緊張甚至頭暈。直到第二天清晨，躺在地上，看到滿天飛霞，自己才開始慢慢放鬆下來；早晨與深夜在沙漠中散步是一定要去的，如果體力允許，可以走多久就走多久，享受自然用數百萬年積累饋贈給你的岩石博物館，享受月光，沒有到過沙漠，不會知道月光有多明亮；在北部的沙漠，走著走著居然看見了深潭，沒有換衣服直接跳下去游泳，無拘無束自由自在；駱駝在沙漠中留下的印記總是兩條長長的平行的大弧線，這兩條弧線遠遠看去很清晰，像是漂浮在地面上，還蠻漂亮的；月光下，我看見了我最喜歡的顏色「群青」。

以色列的地形地貌很豐富，從南到北，變化很大。約旦河是一定要去的，我選擇了在約旦河漂流，本以為這一定是一個很激烈的項目，Amir 居然帶上蘋果和他童年時候的零食，讓我躺在船里，任由河流自然而然的把船沖向下游，餓了就拿起一個蘋果在河水裡涮涮吃掉。兩個半小時的漂流活生生的玩成了四個多小時。

和自然界在一起的日子裡，我第一次跟時間成為了朋友，不像以前總覺得時間緊迫要跟它賽跑，第一次不需要知道今天是幾號、是星期幾、現在是幾點，就讓時間自然而然的流走，太陽升起來就起來，太陽落下就睡覺，作為個體感覺自己跟深夜到訪的小狐狸一樣，也成為了自然界里平等的一部分。Salman 說，如果有一顆開放的心，動物也是朋友，沙漠里的野狼就像狗一樣，會陪你一起走夜路。

怎麼形容 Amir 呢？很多人會直接給他貼一個「沙漠專家」的標籤，他當然是沙漠專家了，在沙漠里住了二十多年，經常自己在沙漠里玩耍，逛沙漠對他來說就好像是女孩子逛商場一樣。可是，Amir 又何止是一個「沙漠專家」呢？我想他首先是一個很美好的人，出去旅行，還有什麼比有一個很美好的夥伴更加重要的呢？在以色列這樣充滿不同、分歧、歷史的陳跡的國家中，Amir 對所有的人都充滿尊重，他跟沙漠里的貝都因人是很好的朋友，會買零食給他們的小孩然後大家坐在一起吃，國家公園門口賣蜂蜜的 Druze 老伯遠遠看見他就會揮手並走過來擁抱，他也會同 Orthodox 猶太人一起討論自己在宗教上的疑惑。

Amir 是一個很體貼的導遊，他不會很禮貌的給你開車門或者拿行李，但是他會保證你的水壺中每秒鐘都有涼涼的水喝，這在炎熱的以色列是多麼重要呀。我是一個喜歡搞磨磨唧唧的事情的人，Amir 有一天臨時調整行程幫我報名參加一個考古的體驗項目，這個項目會讓你親自動手體會考古從發現到挖掘到面對世人的整個過程。我在那裡跟很多人一起挖挖挖、鑽山洞、鑒別自己挖到的是骨頭、是陶器、是貝殼還是什麼其它的物質。其實，挖掘對大部分人而言都會是一無所獲的，可能這項活動本身就是想告訴我們，考古就是一個漫長而需要耐心的工作。

作為一個沒有宗教背景的人，我對宗教好奇極了，Amir 很快就撲捉到了這個事情。他安排我們在周五的時候到達 Zfat，Zfat 位於以色列北部，是以色列非常重要的宗教城市，宗教氣息非常濃厚。周五的 Zfat 安靜極了，因為到了猶太人很重要的 Shabbat，Shabbat 在中文中翻譯成安息日，每周從星期五日落到星期六日落，街上沒有車輛，一切都靜止了。接待我們的是他的朋友，一個 Orthodox 猶太人，這個對宗教深信不疑的人慢慢走來、背上背著吉他。Zfat 坐落在地勢比較高的山上，我們一起走在 Zfat 安靜的大街上，夕陽西下，邊走邊唱起了宗教歌曲，有時停下來介紹 Zfat 的歷史，有時坐在街邊的石頭上聊聊那些 Rabbi 的故事。我問了很多宗教的問題，音樂是有神奇的力量的，我們邊走邊聊天邊唱歌，三個人都自由自在很幸福。我突然覺得，信仰宗教、不信仰宗教真的沒有很重要了，我們都通過自己的方式找到了幸福的路徑，如果有一天，我們碰到了困難，信仰宗教的人改變了意念，不信仰宗教的人轉而信教，如果這樣能夠讓他們繼續找到幸福和內心的平靜，信與不信都是美好的。晚上，我們去參加了周五在 Synagogue 的宗教活動，並且去這位猶太人家中吃飯。他們家人很好，每周周五都會邀請不認識的窮困的人或者遠道而來的陌生人一起來家中過傳統的 Shabbat，不計回報。晚上，坐在馬路牙子上，我們一起觀察人們從 Synagogue 出來，每個人見面都會友好地打招呼，每個人，Amir 會給我講他們的細微區別。

我喜歡爬山，第二天，Amir 安排我去爬山，走到一片風景很好的地方，他坐下來，讓我也坐在旁邊，給我讀起了一段聖經里很世俗的故事，是講大衛王很不仗義且不擇手段的搞定一個將軍的老婆，以及後來 Lord 怎麼反饋這個事情的故事。聖經的故事是實實在在的，不是虛無縹緲的。宗教既是務實的又是精神的。

從山上下來，我表示肚子很餓，Amir 居然臨時打電話給自己一起長大的朋友，這個朋友長年生活在 Kibbutz 中，我們到了他家，兩個男人一起做起早飯來。早飯在這個別墅的露台上吃的，我們一起聊著天，眼前就是清晰可見的黎巴嫩、以色列的邊境線。

離開沙漠，我們去住了山洞，這是貝都因人中很特殊的一支的居所，不同於自由自在游牧在沙漠的貝都因人，他們很早開始務農，所以，很早就定居下來，他們有一些異類，過去一直在貝都因人里地位不是很高。可能恰恰因為如此，他們尤其努力，而今天，這一部分群體反而更好的融入了現代社會，歷史的變遷，有時候只能說一句「誰知道呢？」。我們住的地方以前是他們的家，現在改成很好的 guest house，在一個山洞裡。過去，家畜是和家人一起住在同一個山洞中的，晚上，我選擇駱駝的位置睡了下來。

和以往的旅行完全不同，這次旅行不是同知識聯繫在一起的，是同人、同自然、同體會聯繫在一起的。

旅行的倒數第三天，Amir 安排我住在一個 Druze 家中，我很喜歡招待我們的女主人，她不能說英文，很小就沒有再念過書，可是，她很自信，我們吃飯時，她坐下來，讓 Amir 給她做翻譯，主動介紹 Druze 給我，並且講了很多 Druze 女性今天的情況。我住的這個 gusethouse 是她自己經營的，突發其想，我問她如果能夠念書的話會念什麼？她說會念法律。我想如果她能念書的話，一定會更棒吧。可是，很快又自己否定了自己，更棒真的很重要嗎？她還是努力的生活著，並且生活的自信而幸福。

Druze 居住的地方離敘利亞已經很近了，第二天自然要去看「贖罪日戰爭」相關的事情，這個戰爭的信息歷史書上很多，就不多說了。Druze 女主人的家人，恰好在「贖罪日戰爭」前陰差陽錯在敘利亞旅行，戰爭開始了，一家人就此離散。最開始，大家要相約站在不同的山頭喊話，互告平安，後來，以色列和約旦簽訂和平協議，一家人可以相約在約旦見面。可是現在敘利亞內戰，一家人不僅沒有辦法見面，而且因為不同的宗教信仰問題，敘利亞的家人處境很是艱難。我在以色列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很好，希望每一個人都平安。

了解這場戰爭，Amir 帶我去一個 Kibbutz 看了一段 20 分鐘的視頻，這是我在以色列碰到的唯一有中文字幕的視頻，視頻很感人，有殘酷的戰爭、有家人、有友情、有英雄、有生生死死，我這個人看這些東西最不行了，整個人被一種情緒鎖定。可能是 Amir 感覺到了我的情緒，也可能是他實在太喜歡吃松子了，在他帶我去看戰爭實際發生地的遺迹時，居然在地上撿起了松子，抓起一個石頭砸開給我吃，這個行為一下把我逗笑了。並且，他還邀請經過的聯合國正在工作的人一起來吃。這是一個多麼重要的愛國主義教育項目，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以色列的最後一天，我們在 AKKO 度過。我們在前一天下午到達，晚上，Amir 推薦了一個很特殊的餐廳，裡面有一個選擇費用是固定的，但是沒有固定的菜單，每次來菜品都有很多創新、不同，只要你不叫停、只要你能吃完上一道菜，餐廳就會不停的上菜。

AKKO 是一個古老的海邊石頭小城，去的時候他們正在準備 Fringe Theater Festival，我心裡盤算著明年再來。大家想像一下，在十字軍建造的極為宏偉高大的城堡里，搭建著現代的舞台，美好的不像話。

我對猶太人的 Synagogue、基督教不同種類的教堂、穆斯林的清真寺太感興趣了，在 AKKO，Amir 坐在一個清真寺里給我講建築、講宗教，靜謐而親切。Amir 講衝突、講歷史、講宗教是很平和而知識廣博的。

說了這麼多，千萬不要覺得 Amir 是一個秀麗的人，他是一個開著 ISUZU 大吉普，腿像樹一樣粗，頭髮和鬍子已經長亂了的 nomad。

Amir 的背包里裝著美好、裝著一雙敏銳而充滿好奇心的眼睛、裝著豐富的知識。我們約好了要到世界更多的地方一起去旅行，真是希望能夠儘快見到他，這是一段深深刻入我的細胞和生活的旅程，希望其他的美好的人也能體驗和體會。

題外話：關於這次旅行還有太多可以寫的東西，比如我花了兩天半的時間待在以色列國家博物館裡，關於如何更好的逛這個博物館有些心得；比如可以跟大家講講我這次的行李打包是多麼的搞笑；比如關於以色列的書籍可以看什麼以及看的順序可以怎樣；比如 Amir 幫我定的酒店或者 guesthouse 的清單；比如路上 Amir 給我放的好聽的以色列音樂清單；比如還有很多的東西，我今天不敢下筆寫，類似於 Kibbutz 這個以色列人的社會主義實踐，類似於美妙的以色列宗教音樂，很多很多，接下來我會不斷了解更多，希望有一天能夠分享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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